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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简单心理 (ID:jdxl2000),作者:江湖边,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关于近期上映的心理治疗教学片《头脑特工队2》,我刷到几个挺有意思的观众反馈:
“看完电影后,终于睡了个好觉”。
这是因为,当脑中的焦虑被真实地描述出来后,他们拥有了一种“被看见”的体验。
许多人都有体会:强烈的焦虑影响睡眠。当焦虑消失时(也许是压力源没有了,也许是和支持性朋友聊了聊),人会变得很困。
▷豆瓣热评:皮克斯,我能得到的最便宜的心理治疗
在《头脑特工队2》中,青春期女孩莱莉的脑海中迎来了几个新的情绪:焦焦、尬尬、丧丧、慕慕、怀旧奶奶。
主角是焦焦(焦虑,anxiety)。
它是一个橙色的大眼生物,小小的身躯但具有强大的活力。从登场开始就背了好几个行李箱(纽约时报锐评:字面意义的“包袱”)。
和其他情绪一样,“焦虑”出现的动机是对莱利的爱。它为莱莉的未来做规划,以应对一切潜在威胁。
焦焦的第一个包袱:对自己“不够好”的恐惧。为了让莱莉得到“火鹰”冰球队的选拔,焦虑让她一大早起床,额外练习好几个小时。
焦焦的第二个包袱:被接纳的渴望。焦虑让她把头发染上跟“火鹰”队一样的颜色,还改口说自己很喜欢的乐队“很幼稚”。
莱莉小心翼翼伪装自己的样子,让人想起自己在青春期渴望和同学们变得一样的经历,初入职场时想要证明自己的经历,刚刚恋爱时害怕被喜欢的人嫌弃的经历。
当焦虑终于失控时,莱莉在球场上经历了一次惊恐发作。
焦焦哭出来了。它知道自己搞砸了,但它停不下来——它的双手仍然迅速在操控台上指挥着,掀起一圈橙色风暴。
直到乐乐给它准备了一张舒服的沙发椅,泡了一杯anxi(安息)茶,焦焦才平静下来。
与这部电影合作的临床心理学家Lisa Damour说,我们尝试传达的是一种对负面情绪的合理看法。
大部分人觉得,心理健康意味着“感觉良好”。实际上,心理健康意味着:我们对内在发生的一切情绪有感知,且这些情绪处于可控状态。
在没有达到临床神经症的程度时,焦虑可以是一种有益的情绪。它不太舒服,但对每个成长中的人来说都很重要。
在《焦虑的意义》一书中,存在主义心理学家Rollo May详细描写了这类焦虑的隐含意义:
焦虑是一种具备张力的生命体验。它提示我们内在的渴望,激发人们的创造力。焦虑也将伴随着“做自己”的感觉。因为:
“做自己”本就会让人焦虑
莱莉的“焦焦”有好几个包袱。这些包袱都指向一句关键台词:人人都说要做自己。但如果一个人的“核心自我”还没形成,我还不知道自己是谁,要怎么做自己?
对青春期的莱莉来说,“焦虑”是一种不知道如何做自己的感觉。
这是自性化(individualization)的焦虑,是关于一个人如何成为真实自己的永恒拷问,也是无数影视作品的母题:我是谁?我要选择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哲学家Søren Kierkegaard认为:意欲成为自己乃是人生的真正志业。
但这个过程本身就是焦虑的。逃避焦虑的尝试不仅注定失败,而且在这个过程里,一个人会失去“做自己”的机会。
什么样的工作是更好的工作?什么样的亲密关系值得深入下去?哪一类的专业更值得学?
然而,真正的“自我”没有标准答案。当时代不再具备某种“共识”时,做自己意味着在日常生活实践里,我们与不同选择的每一次交手、每一次磨合。
焦虑意味着,你是自由的。当前方没有既定的轨道时,人们就会焦虑。因为“焦虑是面对自由的一种眩晕”。
一个人在焦虑,表明ta有活力
每个人经历“焦虑”时都会有不同的体验。
我的焦虑是这样的形状:
临时得知第二天要公开演讲,于是整夜都在脑子里打草稿。
希望接近一个人,但害怕对方不在意我。
想做好一个项目时会J人属性大爆发。疯狂爆痘,整张脸没有一块好皮。
焦虑是“既要又怕”,是“拧巴和不自洽”——在如今的社交媒体上,这种精神状态大约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但另一方面,焦虑时,我会发现自己真正的欲望。
那种“抑郁状态下的停滞感、真空感、什么都没做但就是很疲倦的感觉”暂时消失了,我发现自己在踮脚去够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且,这种“想要的生活”是有可能实现的。正是这种可能性让人焦虑。
Rollo May认为,一个人的可能性越大,潜在的焦虑越强。因为“可能性”背后是一种现实层面的我能(做某事)。换一种视角来看,焦虑暗示了“你真的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机会。
逃避焦虑的人仰赖权威,ta们寻找外部可模仿的欲望对象
人们会做很多事来逃避焦虑。因为直面焦虑,要求我们直面“我是谁”的终极难题。
比如找到一个权威,希望ta能左右自己的生活决策,代替自己做决定。
逃避焦虑的人,不断寻找可复制的框架,和外在可模仿的欲望对象。以此期待自己永远不要犯错,永远不要为“自由意志的创造”承担责任。
为了回避做自己的焦虑,人们有时捏造宁愿一套永不能实现的幻想和无限接近完美的标准。
比如:你要永葆年轻、你要年薪百万、你要人高马大、你要身姿绰约、你永远需要向上攀爬、实现阶级跃迁。
在幻想里,一个严厉的“超我”向下俯视。
前几天,朱锐教授在人大毕业典礼上的演讲上说,我们大部分的欲望,是靠社会模仿产生的。
我们不停地内卷,不一定是因为僧多粥少,而可能是我们的“欲望过于单一化”。他认为,针对这种现象的解决方案不是人人践行“低欲望”,而是对欲望进行自主性改造,成为一个高欲望低内耗的人。
所谓对欲望的自主性改造,就是一系列“自性化”的过程,就是要面对自我和环境之间固有的焦虑,做自己。
没人可以明确定义一个人的自己究竟是什么。
我们渴望拥有意义的象征性符号(比如房子、汽车、一份体面的工作、一个高社会成就的伴侣),但恐惧失去熟悉的不适感、恐惧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恐惧年纪轻轻就失去了对自我可能性的探索。
我们一方面向往稳定,一方面向往冒险。我们希望靠近一个人,但又害怕对方没有这样的意愿。你被两股相反的力量来回拉扯。
在今天,“松弛”成为人人趋之若鹜的理想模版,“既要又要”成为指责一个人不够自洽的贬义词。
但我们想说,焦虑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情绪。它是“自我意识”和“非自我”的一种持续对抗,是你在探索自我的道路上一类必然的不舒适。
焦虑从来不是完全的坏事。
那就祝你继续“既要又要”,祝你继续“拥有适度的不自洽”,祝你有能力在可控的焦虑中存有一定行动力。
参考文献:【美】罗洛·梅,程璇 / 郑世彦(译),焦虑的意义,2023 年 1 月,浙江教育出版社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简单心理 (ID:jdxl2000),作者:江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