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确的提示信息

扫码打开虎嗅APP

从思考到创造
打开APP
搜索历史
删除
完成
全部删除
热搜词
2020-04-21 17:00
中国人的生老病死,被这部9.2分纪录片说尽了

出生、上学、工作、买房、结婚……纪录片《人生第一次》回顾了普通人一生中面临的12种“第一次”,这些时刻凝聚着我们一生无法忘掉的回忆与情感,也串联出每个人的人生剪影。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周刊(ID:new-weekly),作者:罗屿,头图来自:《人生第一次》节目截图


2019年10月21日,云南省保山市昌宁县漭水镇河尾村。漭水中学校长请来艺术家文那,将孩子的诗画在墙上。


生孩子有多疼?


就像有人从你鼻孔里挤出一个西瓜,或者用尖皮鞋不停踢你的肚子。


这样的形容或许仍不够直观。在上海瑞金医院,准爸爸们可以借由仪器体会女性分娩之痛。随着疼痛指数上调,准爸爸们开始承受不住,喊着“停停停”。


然而真正的分娩,非但不能叫停,有时还伴随着极大的风险。


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双胞胎母亲向爽,迫于身体情况,不得不在怀孕27周时进行心脏外科手术。手术前夜,她和丈夫说,梦到了孩子的名字——春和、景明,出自范仲淹的《岳阳楼记》: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人生第一次》,见证了“春和”与“景明”的诞生。


最终,手术成功的向爽,在一个月后经剖宫产见到了自己的春和与景明。人生初见的浪漫与悲喜,被央视网拍摄的纪录片《人生第一次》原原本本记录下来。


《人生第一次》,选取了普通人一生中最具代表性的12个“第一次”:出生、上学、成长、当兵、上班、结婚、进城、买房、相守、退休、养老、告别。


总导演秦博认为,和自己执导的凝聚生死、情节大开大合的纪录片《人间世》相比,《人生第一次》更像一条缓缓流动的小河。


“从一个人由生到死这个维度来看,人生曲线不会起起落落得太过剧烈。但正是在这样相对平缓的曲线中,总有一些时刻,凝聚着我们一生无法忘掉的回忆与情感。这些时刻,在外人看来无足轻重,但对个体而言,却无比重要。”


2019 年10月29日,上海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杨浦院区病房。拍摄团队蹲守产科病房数月,记录人生初见的浪漫与悲喜。


“它们是中国人的高光时刻,”在央视网视频中心内容总监、《人生第一次》总制片人张昊看来,“所谓‘高光’,是我们这些普通人遇到困难、面对从未有过的挑战时,不气馁、勇敢面对、竭尽全力战胜它。”而这些高光时刻,反衬的正是“中国人如何坚韧地活、勇敢地爱”。


1


“这些娃娃有多大事都憋着,就像闷雷一样,你不走进去不行”


《人生第一次》筹备于2017年,那时由于技术更新和视频行业的发展对影像创作的影响,央视网视频中心纪实团队也投身短视频创作,


“然而明明一个好故事,呈现出来后,作品真实性却被削弱,甚至无法表达我们最初的感动”。


思考之后,团队决定,“我们要拍最真的东西,关注当下普通中国人个体命运的发展,关注他们一生各个节点的命运起伏”。


张昊和其带领的纪实团队搜寻了大量资料,并拍摄了几集样片。之后他们找到秦博工作室,双方一拍即合,开始了以“第一次”为主题的合作。


确定选题时,两个团队梳理了人从生到死所经历的各种“第一次”,讨论、论证,再做筛选。


《人生第一次》团队在准备拍摄。


有网友留言:为何《成长》会聚焦学习诗歌的留守儿童,《上班》则以残障人士就业培训学校展开故事?“我们希望在共性中寻找有个性的人群与切入点。”


张昊说,选择大山里的孩子,选择残障人士,是因为他们在经历人生某一特定阶段时,和我们有同样的困惑与迷茫,但因为他们生长的环境,或者肢体上的不便,让他们的故事包容度更大。


而这两个选题也是秦博选题库中的多年“私藏”,他和张昊强调,它们无可替代。因为“一个故事只有深深打动自己,我们才能做二传手,把它传递给观众”。


位于云南山区的漭水中学的施应锁与穆庆云,是《成长》的两位主人公。分集导演孙功旭初见他们时,发现两个孩子都乖乖的,也闷闷的,就像校长说的,


“这里的孩子懂事早,就连爸妈离开他们去遥远的地方打工,他们都不会哭、不会闹。这样的孩子,太安静了”。


“学诗歌的孩子,不会砸玻璃。”


这样的孩子面对镜头时,往往也是拘谨的。孙功旭记得,拍摄前几天,除了一些山山水水的空镜,摄制团队毫无所获。他向秦博求助,秦博告诉他:“这些娃娃有多大事都憋着,就像闷雷一样,你不走进去不行。”


孙功旭放下摄像机,试着和孩子们打成一片。他发现看着木讷的施应锁,其实有很皮的一面,而且非常爱护自己的妹妹;穆庆云则懂事到让人心疼,“她眼里闪烁着对外面世界渴望的光芒”。


施应锁放牛时,对着远方的山谷喊出自己的第一首诗:“闭上眼睛的时候,我看到了绿色的风。它拂绿了山林树木,烫金了我的小牛,亲吻了家里的白墙,染黄了阿爹的苞谷。但我不会把风变色的秘密,告诉你。”


心事重重的穆庆云夜晚对着手机屏幕,鼓足勇气为妈妈哽咽地念出:“小鸟是大鸟的孩子,白云是蓝天的孩子,路灯是黑夜的孩子。母亲去广东的时候,我把我的鞋,放在母亲的鞋的旁边,因为我是母亲的孩子。”


穆庆云在念诗。


这些时刻都让孙功旭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些孩子并不只是活在报道和电视中的标签,并不只是‘留守’‘贫困’,他们需要关注的目光、情感的共鸣。诗歌可能改变不了一个人的命运,但确实可以改变一个人”。


2


“‘蹲守’不是死等,而是结合自己的经验,敏锐地捕捉与判断”


《上班》的主人公王绍军,却真的以一己之力改变了众多残障人士的命运。


34年前,王绍军患上腓骨肌萎缩症,这种病与“渐冻症”一样,都属于运动神经元疾病。之后的日子,他先是左腿无法动弹,过了不久右腿也无法动了。五年前,王绍军用全部积蓄在河南中牟建立了一所残障人士培训学校,让学生们通过免费学习获得人生第一份工作——阿里云客服。


在分集导演詹佳骏看来,以往以残障人士为题材的纪录片大多反映个体的自强不息,而王绍军创建的残障人士培训学校更像一张网,几百个原本不相干的人,他们的命运在这里交织,他们的爱情、友情也重叠在网中。“我们展现的不是个体,而是群像的力量。”


《上班》分集导演詹佳骏与拍摄对象的合影。


残障人士最怕什么?是社会“异样”眼光下“廉价”的同情。


前期调研时,拍摄团队获得消息,作为阿里云客服的残障人士,每到午夜0点就不能登录工号,这是阿里为了照顾他们的身体,不允许他们夜间加班。只有“双十一”这晚,他们可以工作到凌晨2点。


秦博第一时间预判,这两小时意义不同寻常——“只有这个时候,大家才不把他们当作特殊人群。”拍摄团队一直“等”,“等”到“双十一”。


那一晚,有残障人士说,作为客服会面对各种声音,有些顾客态度很差,会发泄、会骂人,但那时他们心里却有种异样的感觉——因为对面的人,终于把他们当成“常”人。


“这是真正的平等”。


秦博团队素以“蹲守”出名。当年《人间世》拍摄的前一年,全组没有进行拍摄,而是去了医院,“化身”医学生:早上7点半穿着白大褂跟着大夫查房,在抢救室学基础知识,在手术室学无菌规范……


《人生第一次》采用的也是“蹲守”方式——12个小组,每组进行4到6个月拍摄。大家同样也是先期进入民政局、遗嘱库……放下摄像机,和工作人员一起“上班”,默默观察、充分交流,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捕捉意外惊喜。


“‘蹲守’不是死等,而是结合自己的经验,敏锐地捕捉与判断哪些人可能有故事。”秦博和分集导演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你走到哪里,这个片子就在哪里”,“作为一部观察型纪录片,《人生第一次》很多时候依赖于分集导演发现事物的眼光和看法”。


负责《买房》的90后导演黄旭晨,刚接到这个选题时,脑袋有点懵,因为家里的房产大事向来由父母操办。在向父亲请教了诸多细节后,他信心满满地出门,却在拍摄第一步——融入一个家庭时,被挡在门外。


黄旭晨一直记得那个“神奇的下午”,在房产中介“蹲守”多日后,他遇到了买房者温先生,并拍下了温先生买房谈判的全过程。“那一天摄制组第一次拍满了所有内存卡。”黄旭晨说,由于私密性等原因,这也是他们拍到的唯一一例买卖双方交易谈价的场景。


《人生第一次》中,关于买房谈判的一幕。


3


“人与人建立信任所需要付出的时间成本,没有任何其他方法能够代替”


无论是秦博还是张昊,他们都知道,选择“蹲守”,也就选择了与风险、压力相伴。


“有时等七天、十天、半个月,都没有等到一个好故事。心里也会打鼓。但怎么办?咬着后槽牙继续等!”张昊说。


秦博记得,这种等待的艰难,在最后一集遗嘱库拍摄时体现得更为明显。很长一段时间里,摄制团队看到的都是些鸡零狗碎与家长里短,沮丧的分集导演和秦博说:


“拍出来恐怕就是电视台的调解栏目。”


然而有一天,一个准备做遗嘱留言的老人出现了。他的老伴儿患有阿尔茨海默病,摄制组陪他回家,看到他家黑板上写满“记得关门关窗”之类的“叮嘱”或说“情话”。一个故事就这样慢慢生长。秦博觉得,有时所谓好运气也不过就是“等啊等啊等啊,守株待兔”,等出一个圆满。


很多时候,好故事要靠等。


而终于等到好故事时,张昊说,只是瞬间的开心,“你会发现,这么多天以来,你第一次感觉到饿了,想吃东西了,那是一种多巴胺充斥全身的感觉”。


秦博隔几天就要看一下分集导演们拍回的素材,统一全片的整体叙事风格与节奏,有时也会进行拍摄人物的调整。就像《进城》中的主人公王银花,最初她并不是摄制组锁定的主要拍摄对象。有一天,秦博听到分集导演张涛提到家政女工,这激起他的好奇——


作为妈妈,把自己的孩子留在家乡,到城里照顾别人的孩子,这是一种什么感受?在看过几个备选主人公后,秦博觉得王银花“内心带点坚硬,看起来又很善良”。


他让张涛连夜开车,翻山到王银花家补拍内容,最终抓拍到王银花家那场劝她不要出门的“家庭大会”。在秦博看来,“纪录片就是这样的,没有先期预案,很难根据台本走。它在每一天的前进中决定方向”。


王银花最终还是去了上海,出发前一天,她悄悄给张涛发信息,告诉他这是自己第一次出省。在火车上,她拉着张涛问上海的各种事情,从她的眼神中张涛感到了不安与忐忑,也感到了信任。


进城寻找机遇,对王银花们来说,意义非凡。


由于摄像机天然的侵犯性,如何让被拍摄者打开心门,对主创团队而言一直是个考验。


“你要和他长时间交往,让他慢慢习惯你、习惯摄像机的存在。在他人生的重要时刻,你要陪着他一起经历,当他把你当成‘自己人’,和你有命运相通的感觉,就容易向你敞开心扉。”


在秦博看来,这种人与人建立信任所需要付出的时间成本,没有其他方法能够代替。


当然,为了达到更好的拍摄效果,摄制组也会运用“技巧”。比如拍摄孩子入园,他们就专门请来有自然纪录片拍摄经验的导演,用拍动物时常用的隐藏、远离等方法,捕捉一个个真实画面:有的小朋友努力闭上眼睛,试图忘掉想妈妈的“悲伤”;有的锲而不舍地哀求老师放自己回家;有的则非常“淡定”,评价老师们“很好”“都不错”“都蛮凶的”……


2019年9月2日,中国福利会幼儿园。涉世未深的孩子在片中肆无忌惮地表达“想妈妈”的情绪。


有观众看完《人生第一次》后,给主创们留言询问:为何有的故事会戛然而止,没有一个所谓的结果?“因为这就是人生。人生的很多选择和决定,有时候真的未必有什么结果。”


张昊记得,《上班》那集播出前三天,团队得到消息,王绍军被意外烧伤,病情严重。“我们也有犹豫,要不要把这个信息放在片尾,毕竟整集都在讲梦想、讲希望,而王绍军几乎是很多家庭最后的希望。”商量后,团队仍旧决定如实播出。“我们没有加工,没有酷炫的剪辑,只是老老实实地记录,诚诚恳恳地表达。”在秦博看来,诚恳永远是一把刀。


团队在《上班》这一集的结尾,放上了这则消息。


王绍军烧伤后,摄制组也在为他加油鼓劲。王绍军没有诉苦,没有抱怨不公,只是简短地回复:生命无常,我要跟它斗争到底。


“如果你不了解他,这句话听来只是口号。但要是你知道他的过往,知道他此刻在经历什么,你会深刻地感受到中国人在面对苦难时骨子里那种坚韧。”


张昊说,这也是他和秦博执着地选择“蹲守”拍摄的原因:“纪录片面对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个体,他们的经历容不得我们去讨巧,我们这四五十个人愿意用最笨的方法揪出那份真。”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周刊(ID:new-weekly),作者:罗屿。             

本内容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虎嗅立场。未经允许不得转载,授权事宜请联系 hezuo@huxiu.com
如对本稿件有异议或投诉,请联系tougao@huxiu.com
打开虎嗅APP,查看全文

支持一下

赞赏

0人已赞赏

大 家 都 在 看

大 家 都 在 搜

好的内容,值得赞赏

您的赞赏金额会直接进入作者的虎嗅账号

    自定义
    支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