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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8-02 10:00

最后我想给大家讲一只自由猪的故事

大家会说我很感动,但是为什么感动,眼泪从哪里来,大家懒得追问,也不敢追问。大家很享受这种一直被感动的状态,而不愿意再往前迈进一步。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一席(ID:yixiclub),主讲人:李翔伟(行为艺术家),题图来自李翔伟




自由猪


2020.07.11 上海


大家好,我叫李翔伟,是一个行为艺术家,现在生活在上海。我原来的计划是在上海一边打工,一边准备升学的事情,后面因为疫情的原因,就滞留在了这里。


平时我是一个不爱出门的宅男,只有在做作品的时候才会变成一个勇敢的人。接下来我会展开我的几件作品,跟大家讲一讲关于我的故事。


踹醒了


故事要从高考之前讲起。在学艺术之前,我是一个理科生。那是一个特别普通的下午,因为参加作文比赛,语文老师让我去办公室帮他整理一下参赛的资料,因为课间的时间不够,我就翘了一节体育课。


但是非常不幸的事情发生了,这件事情被我的班主任知道了。他匆匆赶来,一把把我拉到走廊上面,我借着这个势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他开始助跑,接着等待我的就是一记飞踹。


在当时那个环境里面,整个氛围特别压抑,每天都有很多不正常的事情发生。现在回想起来,我应该就是被那一脚给踹醒了。


因为从小喜欢美术,我就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艺术班。艺考的时候,我一个人去了北京,在一个大画室学画。那个画室会给你灌输一些艺术家的梦想,每天给你放《香水》,放《梵高传》。我当时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考到美院。


但是考前的东西跟我以前喜欢的那种乱涂乱画是完全不一样的,你要符合一个标准才会被美院录取。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我对绘画的热情被消磨掉了,最后仅仅是靠着一点点对美院的憧憬和幻想,一考就是三年。


进入美院之后,我发现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好像美院也不是一个特别开放、特别自由的环境。



正好在读书的那段时间,自媒体开始盛行。那个时候我想,跟美术馆、美院这个体系比起来,好像互联网是一个更加开放、自由、快速的平台。所以我就自己做了一个公众号,叫5041,这个名字来源于我美院学号的后四位。


我不是一个当代艺术家?


做完了公众号,我一直没有急着往上面发布内容。直到大二的某一天,我跟几个朋友吃火锅,整个人有点吃嗨了,我当时想今天晚上一定要把原来的一个方案实现。


我回到家,拿了两块事先准备好的涂鸦板,拿了喷漆,解锁了一辆小黄车。在这里我要交代一个背景,我们学校的本科校区跟研究生校区之间,是由一班公交车串联起来的,就是565公交车,平时有很多学生坐这班公交车在两个校区之间往返。


我当时的计划是这个样子的,我要在565经过的每一个公交站下面留下记号。在第一站,广美生活区站,我留下的记号是“我是一个当代艺术家”。



在第二站广大公寓站,我留下的记号是“我不是一个当代艺术家”。



就是这样,以这种方式,我骑着小黄车一路往前走。这有点像青春偶像剧,里面的痴情男女拿着一朵玫瑰花,自言自语地说,她喜欢我,她不喜欢我。


在那个晚上,565公交车经过的每一个站牌,都成了我揣测爱慕者心思的玫瑰花瓣。但最后我得到的答案是,“她不喜欢我”。



后面我就把这些图片整理了一下,发了一篇公众号,名字叫《我不是一个当代艺术家?》,当然这是一个疑问句。


广美最后一个毕业生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到了2017年,那个时候是大二下学期,学校正在举行学位授予仪式。当时我就觉得,学位授予仪式,好像在这个场合里面可以做点什么,于是我提前到了会场。


我发现整个学位授予仪式实际上是有很多漏洞的,比如学校没有一个确切的毕业生名单,排队也特别地随意。这么潦草的一个流程,我是不是可以上台假装一个毕业生,去接受学位授予呢?


说干就干,我找了一个毕业生,跟他交换了一下衣服,非常顺利地排到了毕业生的队伍里面。当时我所处的位置是版画系的最后一个,雕塑系的第一个,两个系都不知道我是哪个专业的。


快排到的时候,工作人员递给我一张小纸条,让我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我当时就虚构了一个名字,叫王大力。我上台之前,主持人拿着话筒在整个会场念出了王大力的名字,我顺利地上了台,跟院长握手,合影,完成了一系列的流程。



当时观众席上有我的一个朋友,他用手机拍下了这个视频。晚上我把这个视频编辑了一下,发到了公众号上。当时我起了一个特别标题党的名字,叫《广美最后一个毕业生》。


当天晚上那篇文章的阅读量就到了六七千,那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喔,原来流量是这么一回事。只要你做对了事情,它就会像滚雪球一样滚起来了。


但是那件事情也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后坐力,因为我自以为好像做了一件聪明的事情,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都不敢去犯傻。


负荆请罪一百天


冒充毕业生的事情过了没多久,到了大二的期末,当时我身上已经背了很多债了。这些债一部分是因为我跟几个朋友组小组,做乐队,在学校里面制造噪音,抢占电梯,抢占别人的舞台。还有我个人的一些行为,在学校里面涂鸦、张贴海报,还把雕塑系的雕塑移来移去。


终于在2017年的5月9号,广州美术学院给了我一个严重警告的处分。



被处分的还有我另外两个朋友,收到这个处分之后我们就觉得,这件事情不可以就这么算了。我们不断地向学校申诉,每一次都要跟基层的老师聊几个小时,但是到了最后,我们也没能见到幕后大boss。


之后申诉的结果下来了,我还是维持原判,两个朋友的严重警告降级为警告。大家可能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但是我觉得,不行。


我去查了一下红头文件的相关资料,然后找了一家淘宝店,打算把这个处分书印到几件白色T恤的背面。在跟淘宝商家聊天的时候我发现,背面印处分书,正面就有一点浪费。所以我干脆把T恤的正面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广告位,向大家出租,收取广告费。


我就在网上发起了征集,最后收集到了17个广告,这些广告费就正好抵消了我在淘宝上做T恤的费用,相当于我没有花钱就做了这么一件事情。



这就是上身的效果。我当时打算穿着这件T恤,在学校里面完成100天的负荆请罪。



我每天就穿着这件T恤去上课,去食堂,去逛街,去坐地铁,去美术馆。一开始都还蛮顺利的,直到2017年9月24号,我穿着这件T恤去了比尔·维奥拉的展览。


面壁思过


在开幕式上,我穿着这件T恤在前言所在的一个角落面壁站着。当然我的背面,我的处分书是面向观众的。



站了一会儿,美术馆的主管就过来叫住了我,他们希望我离开这个展览现场,说我影响到别的观众看展览了,旁边的保安还说要把我拉出去。但是主管制止了他,说不要,不要,他就是想要被拉出去。


经过交涉,主管同意我重新站回那个角落。但是过了一小会儿,有一个工作人员站到了我身后,他就这样跟我保持背对背站着的姿势,一直到美术馆闭馆。



我是从9月14号开始穿这件T恤的,因为学校各个部门的介入,我从9月28号停止了穿这件T恤。原计划100天的负荆请罪,最后只持续了15天而已。


一次电击治疗


2017年的时候,杨永信的事情又被媒体提了起来,但很快又被忘记了。好像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不断地被大家提起,又不断地被大家放下。因为我本身是山东人,我就想根据杨永信的事情做一件作品。


众所周知杨永信是用电的,我是不是可以把杨永信代入到一个普通人的身上?实际上每个普通人也是用电的,只不过用的电不同,是家用电而已。


这个时候我萌生了一个把杨永信家的电闸拉了的想法。之后我去网上查杨永信家的地址,我发现那么多人说要人肉他,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家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想,既然大家都不知道,那我虚构这么一件事情,别人也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来反驳我。所以我就联系了一个朋友,让他配合我拍摄了一部小短片,记录的就是我拉一个电闸的过程。



拍完之后我把它发到了网上,声称我去拉了杨永信家的电闸。很快就激起了网友的讨论,有人赞同,有人反对,有人说拉得好,有人说这样是不道德的。


在大家讨论到风口浪尖的时候,我就站了出来,我说这件事情是虚构的,我并没有拉杨永信家的电闸。大家又转过头跑过来骂我,说你为什么不去真的拉?


后面这件事情就像所有的事情一样,一开始被大家质疑,被大家讨论、追问,慢慢的,还是被大家忘记了。


从这件事情开始,我就把很多负担都抛掉了。对我来说虚构一件可能发生的事情,给我的创作带来了更多的可能性。现在本来就是一个没有什么真相的时代,在镜头下面反而更容易造假。我在做一些东西的时候,也可以规避掉不必要的成本和风险。


为什么上海双年展是反人类的


事情到了2018年11月份,我当时还住在广州,来看上海双年展。当时整个展览给我的感觉是非常不舒适,人很多,空气也不流通,我就想发朋友圈吐槽一下这个展览。



但是如果我发出来,朋友圈的人肯定会说,展览、艺术作品都是非常个人化的东西。既然这样,我就想找一个非常确切的标准,来衡量一下这个双年展。


后面我去淘宝上买了一个空气质量检测仪,我想测一测场馆里面的空气质量到底怎么样。但是当时我已经要离开上海了,我就托一个朋友刘演,由他带着一个甲醛检测仪,对上海双年展30件作品所在的空间进行了空气质量检测。



最后出来的结果是非常惊人的,有3件作品甲醛超标,有27件作品的TVOC超标,只有3件作品的两项指标均显示合格。后面我就把这些图片、数据整理完,又发了一篇公众号,起了一个名字叫《为什么上海双年展是反人类的?》。


这次的质疑声就更大了,大家说一百多块钱在淘宝买的空气质量检测仪,它的数据肯定是不可信的。


后面也有记者联系到我,他们希望带着一些专业的设备,重新到上海双年展的场馆里面去测一次。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件事情是没办法进行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数据的真假到底还有多重要呢?


波西米亚狂想曲


大概在一两年前,我是一个特别喜欢看土味视频的人。我发现不管是抖音还是快手,它们都非常依赖背景音乐。再就是这些看起来非常魔幻搞笑的视频,实际上都有一个悲剧的内核,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东西是不是可以转变一下?



那时候是2018年底,2019年初,《波西米亚狂想曲》正在热映,我看完之后非常感动,就想拿《波西米亚狂想曲》和土味视频做一个混剪。这就是做出来的结果。


▼ 我们强烈建议你,点开视频并全屏观看


剪辑完这个视频,我把它发到了微博上,很快就万转了。但是这个视频之后,我就再没有做过同类型的作品了。



很多人说在快手和抖音上面可以看到真正的中国,但我觉得更多的是幻觉和假象。大家会说我很感动,但是为什么感动,眼泪从哪里来,大家懒得追问,也不敢追问。大家很享受这种一直被感动的状态,而不愿意再往前迈进一步。土味视频也好,涂鸦也罢,好像慢慢就会沦为被大家消遣消费的玩意儿。


掌握了PS


除了刚刚讲述的那些作品,在过去的几年里,我大部分的精力是放在图像的制作上的。在生活里面我是一个不会拍照的人,因为拍照,我时常会被网红前女友吐槽。


后面我就想到了一个方法,买了一台胶卷机,拍完之后不用马上拿给女友看,要等一段时间。所以基本上我出门的标配是,一台手机拍我真正想拍的内容,一台胶卷机用来拍女朋友。可能也是因为这个,我更喜欢去改造别人的图像,而不喜欢自己去拍摄图像。


真正开始改造别人的图像是在2016年,成系统地做大概是2017年。当时我在网上找了一系列的老照片,像现在大家看到的这张。我发现虽然所有人都在举手,但他们的手势是不一样的。我就干脆用圈圈把举拳头的和举布的区分出来,重新给它取一个名字:《剪刀石头布》。


▲《剪刀石头布》,2017


用这样的方法处理过之后,这张老照片好像有了更多的解读空间,我就用同样的方法去处理了一系列作品。


好比说这一张,它的背景是表扬奖励独生子女大会,我用奥运五环的颜色把他们的母亲和孩子圈了起来,配合的标题是《冠军只有一个》,这种在竞技体育里面会用到的词语。


▲ 《冠军只有一个》,2017


这一张是两个小男孩在一棵树下面和好,叫《少生孩子多种树》。


▲ 《少生孩子多种树》,2017



▲《一个巴掌拍不响》,2017


一群老年人、中年人聚在一起,大多数都是男性,看着这个电视机,我取名叫《忧伤的嫖客》。


▲ 《忧伤的嫖客》,2017 


在这个系列里面,我非常喜欢用我喜欢的乐队和歌曲的名字。因为我觉得它们在流通的过程中,本身就具有非常丰富的含义,如果我再拿过来用的话,配合我的图片,会产生一个非常有趣的化学反应。


《我们一起离开吧》


《朋友圈》


这是一个大系列里面的小系列,今年的高考也刚刚结束,这一张是《权力的游戏之百家争鸣》。



《权力的游戏之垂帘听政》


《权力的游戏之君主专制》


《权力的游戏之三权分立》


这张图片原本是一个记者去采访一个女性艺术家,女性艺术家是赤身裸体的。我在网上找了一些关于女性和裸体的词语,把它们密密麻麻地填在了女性艺术家的身上,取了一个名字叫《玫瑰色的你》。



这一张《一万个名字》也是,只不过母亲身上填的红字是关于生育、关于女性的。



这是一个案发现场,地上有一个用粉笔画出来的人形。我当时在网上找了一些关于舆论、关于自杀的词句,把它们填到那个人形里面去,远远地看上去就像血一样,这张作品的名字叫《街道杀死奇怪的动物》。



时间到了2018年,那个时候我也比较熟练地掌握了PS,我当时想换一种方法,把原来图片上的一小部分替换掉,变成一张新的图片。


我最先下手的是几张Windows XP非常经典的桌面,蓝天白云,这是当时试的第一张。


▲ 《Windows 01》,2018


这张图原来是有个人看着下水井,我把他看的地方替换成了电脑桌面。


▲ 《Windows 03》,2018


这是一个建筑工地,外面是一片废墟,我把他们窗外的风景换成了桌面。


▲ 《Windows 02》,2018


这是在工地的废墟上面,有一个建筑工人站在顶端,也不知道是在沉思还是在干什么。我给他配了一个手持花环的雕像,看起来好像这个天使要给他加冕一样,这个作品的名字叫《高山下的花环》。



这是一个女性在做手术,我在她的私密处放了一道彩虹出来,叫《Pink Floyd》。



这是原本有一个电工在维修线路,我想如果我加一只老虎,看起来好像电工是被老虎赶上去的一样。配了一个名字,叫《给亲戚看到我一个人食吉野家》。



听过这首歌的人可能会知道,这是讲一个大龄女青年在吉野家碰到了自己的亲戚,虽然说自己跟那个亲戚的年龄差不多,但是对方已经结婚,并且有小孩了,她困在吉野家怎么逃都逃不掉的一个故事。


《冰与火之歌》


《晚春》


带走你的爱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对着电脑屏幕来做这些图片,直到2018年的时候,学校组织我们去云南下乡写生。当时住在一个古镇里面,我经常跟朋友结伴,骑着摩托车去采风。


有一天路过一个弯道,我看到了一句标语叫“带走你的垃圾”,当时我觉得这句话太冷酷了。在这么一个时刻,如果能看到一句浪漫的、有温度的标语,感受肯定会很不一样。



此情此景,我想到了当时已经分手的网红前女友。交往的时候,一直说要去旅行,要去骑摩托车,但直到分手也没有实现。想到这里,我就有了涂改这句标语的冲动。


第二天,我带上喷漆,和朋友又到了这个弯道,把“带走你的垃圾”改成了“带走你的爱”。



改完之后我跟朋友骑着摩托车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下雨了,无奈我们就要折返。返回的时候我们又路过了这个弯道,当时还下着小雨,我骑着摩托车往前走,在这个转弯处,我看到“带走你的爱”这五个大字在往后走。


那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原来一件作品在线下是如此有力量的。


当我跳脱出电脑屏幕,在现实生活中做一些改动的时候,它会带来如此奇妙的瞬间,从那之后我就把越来越多的精力放到了线下。


同样的作品还有这一件,《介乎法国与旺角的诗意》。有一天我路过一个建筑工地,看到工地上那种常见的三色布,我发现它跟法国国旗的配色是一样的,只不过顺序不同。


我把它们收集了起来,裁成一条一条的,重新拼凑成了一面法国国旗。做好了之后,我就拿着这面法国国旗到天台上去摇。



但是很快,这面法国国旗就被大风给吹烂了。



这是我的另外一件涂鸦作品。当时我住的那个南亭村,因为下水道维修,从外面运来了很多很多这样的水泥管,每天我吃饭上课的时候都要路过它们。我当时就想给它们做一些改动。


于是我带了一些三色的涂鸦板,大家都知道YouTube在国内有一个昵称叫“油管”,我就在这些水泥管上全都喷上了“YouTube”的标志。



这是当时那个工地,全都是我涂的这些YouTube。



后面随着施工慢慢地进行,这些YouTube也慢慢消失在了村里,直到最后一个都不剩了。后面有网友打趣说,究竟是我这一个YouTube先被看到,还是另一个YouTube先被看到?谁都说不好。


这是村子里的一些乡村振兴宣传牌,他们原本就会画上一些小鸟,我就把这些小鸟给替换成了“推特”的小鸟。这个作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人发现,直到后面被美院的学生发现,又给我涂掉了。



这是我在村子里的一些垃圾桶上喷的“不可回收艺术家”。



下面是一个视频作品。在我们学校有一个广美湖,广美湖周边零零散散地摆着一些雕塑,年久失修,没有人管。我每次走过它们都觉得,这些雕塑实在是太孤独了,有的已经掉色了,有时候下大雨还要被淹。


这些雕塑里有一个是李大钊的,李大钊是当时把《国际歌》引入到中国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有一天晚上,我就带了一个头戴式的耳机,来到广美湖边找到李大钊,重新给他放了一遍他当时引入中国的《国际歌》。



▲ 《重塑雕像的权利》,2018


404


随着线下的涂鸦做得越来越多,我对线上的那些作品越来越没有什么兴趣了,这个时候我的P图也越来越偏涂鸦、偏卡通了。我改造了一张Google的页面,给它起名叫《地球最后的夜晚》。



这张图片是两个手机,其中一个手机里面有个小人拿着灭火器想救火,但是着火的地方是在另一个手机里,他是救不到这个火的。


▲ 《救火少年》,2019


疫情期间我做了很多关于404的图像,这一张是《草间弥生在中国》。



这一张是《独身的理由》。




这一张是我改编的一张《火影忍者》的截图,叫《忍者》。



这是我改编的一张厉槟源的作品,叫《2020》。



这是改的班克西的,《No Future》:



这是改编了另一个行为艺术家的,我起名叫《愚公移山》。



这是这一系列里面我最喜欢的一张,我当时选了哪咤自刎的那个画面,起的名字叫《玫瑰色的你》。



与此同时我更多的精力还是放在线下,在江边放了一块“好望角”的路牌。



我和几个朋友跑到郑州去,涂了一句“河南人是中国的黑人”。我把这张图片发到网上之后,很多人都骂我。但实际上它是一句语言游戏,如果你觉得这句话是歧视河南人的,那你本身就是一个歧视黑人的人。



这一张图片是在废墟里,拆迁拆到只剩下这一个拐角,我在拐角这个地方写了“生死攸关转折点”。



这是一个城中村,废墟的后面你就可以看到万达,我在一面废墙上写下了“他们的微笑是我们的证据”。



在沙发上写“我在这里等你”。



这是另一个废墟,“怎么城市要用农村去换不老药?”



这是我改编的罗大佑的一句歌词,《青春舞曲2000》,它里面的原句是,“怎么城市需要不老的仙药”。


我在一些残砖废瓦上面写下了“证据”,当时正好有人骑着车从村子里面出来,他在看着这些“证据”。



这是我跑到长江边上涂的。这句话本身是我写的,把它发在互联网上,以文字的形式呈现,也就那么一回事。我想如果我把它放到线下,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我当时到了长江边,看到有条路的一半都是垮塌的。当天晚上我就回去,买了滚筒,买了油漆,又回到这里,半夜涂了这几个大字,“我爱国无罪,爱你有罪”。在涂这个“国”的时候我还不小心涂错了,这个“国”显得特别粗。


这是2020年我做的第一个涂鸦,也是目前为止做的最后一个。这个涂鸦在石家庄,它上面写的是“跟石家庄比起来,北京离东京更近”。



这句话我是从梁文道那里听来的,梁文道说他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在我们今天这个时代,大城市虽然相隔得很远,但生活在其中的人们更能够相互理解,一墙之隔的石家庄反而被忽略掉了。


随着这种涂鸦越做越多,我发现涂鸦实际上也有它自己的惯性和困境。这种写大字的涂鸦,它的内核实际上是文字,而文字是危险的。中文现在又是这个样子,如果你不能把事情说清楚,可能就会越说越模糊。


这个困境跟土味视频加摇滚乐蛮像的,很多人都沉浸在这种表面的自我感动中,浪漫给大家提供了一个不作为的避风港。


自由猪


到了这里我要讲的故事接近尾声了,最后我想给大家讲一只名叫阿邦的自由猪,也是这个演讲标题的由来。


阿邦早年是被一个美院学生收养的,商家骗他说这是一只永远都长不大的宠物猪。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阿邦越长越大,越长越大,直到在阳台上都藏不住了。它的主人发现被骗了,但处理又处理不了,寄又寄不走,怎么办呢?毕业的时候,主人把它遗弃在了美院旁边的南亭村里。


▲ 阿邦在南亭村


一开始,一只猪出现在村子里面肯定会特别奇怪,但是慢慢地大家也跟它友好相处。学生给它喂吃的,村民见到它也不会赶它,如果它生病了,村里的诊所还会拉它去打针。就这样,阿邦在南亭村里生活了好几年,慢慢变成了一只网红猪。


直到有一天,村子里面来了几个彪形大汉,把阿邦给绑走了。最后的结果大家可想而知,无非就是被杀了,被分了,被吃了。后面我根据阿邦的故事做了一个视频,以此来纪念它。


▼ 强烈建议点开视频并全屏观看。


在过去的几年里,我试着卸下自己身上的包袱去冒险,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说自己想说的话,去招惹麻烦,去得罪别人。



在这个过程当中,我有时候会表现得很勇敢,有时候又会表现得很懦弱,有时候我完全不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有时候又小心翼翼地去经营自己的人设。我招人喜欢,但好像更招人讨厌。他们都恨我,但我以他们的仇恨为荣。


谢谢大家。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一席(ID:yixiclub),主讲人:李翔伟(行为艺术家),题图来自李翔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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