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皮：足球是思维的竞赛，常胜球队的思想是团队

世界杯前夕，足球名帅里皮发布了他的书《思维的竞赛：里皮自述》。书的来历、标题、内容都显得不同寻常。来历，本书是在意大利版的基础上增加了新内容，内容相距六年之久；标题中“思维”一词着实引人注目，也给人众多遐想；至于内容，当然也是不同寻常的。    

内容的“不同寻常”主要体现在出乎意料的尝试和探讨：一位足球教练在写作，还探讨工作哲学、管理学和成功学。的确，一看到作者和书名，第一判断会认为内容是有关教练的职业技术和执教思维，所期待的也是。因为，教练是个神秘、耐人寻味的职业。于许多人而言，或许与当年的我持同样的态度：享受着高薪，还指挥着球员甚至（喜欢的）球星，赛场上却不见他如球员般卖力，最多偶尔上镜秀一下表情和肢体。似乎是笑话中那个指导球员“进攻要进球，防守不要失球”的次要人物。但在本书中，里皮显然更侧重于什么是球队而非什么是教练，更确切的说是侧重于团队。“团队”就是他的工作哲学和执教信条。    

在开头，里皮回应了这些问题。他坦承自己的写作水平，并称是自愿走上这条挑战道路，这对他而言是一种不同于赛场的训练，也是思维和反思的实践。接着，他面对了质疑，像他过往一样，并给出了理由，也包括写作的理由和灵感。他称自己也是有阅历的人，所以一件对他来说重要而有意义的简单之事，对于别人也同样如此。

有趣的是，写作的灵感是2006年世界杯前海滩上的一次“遮阳伞下的对话”，这为他提供了反思的机会，促使他去思考自己所从事的教练这个职业。“阿尔贝罗尼把一只哲学的跳蚤放进了我的耳朵，引诱我去思考：在一支常胜的球队里，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思想’？”这种缘由也预示了本书的内容，他完全清楚“思想”这个词语是一种既宽泛又狡猾的界定，但他决定讨论得更多。   

团队，由个体组成的整体，而这两者间的关系是微妙而相互影响的。当真正组成一个团队时，有“整体高于个体之和”。“当其成员能够分享同样的激情、同样的目标、同样的动力时，由这个团队自身所产生的。”那种力量是个体单独不会产生的。团队也并非机器，每个“零件”都不相同、不能完全替换，就像一个句子：“若一个逗号的位置发生改变，也会改变‘整个’句子的意思。一支球队也是如此。”替换球员会改变球队的格局，所以需要注意整体与部分的关系，“整体与部分之间存在着十分微妙的平衡，这种平衡正是球队比赛方案、模式与策略的原动力。这是一位教练产生其足球理论的背景。”当然，还有更复杂的，还要认识到作为个体的人是“永恒变化”的。

作为个体的人也是具有个性和独特性的，只有尊重并发扬个体，才能构建一个富有活力而强大的整体。“一个团队中的成员，不可避免地具有多面性。如果管理得当，人力能够成为巨大的资源。但若不适时培养队员的团队观念，一种无法控制的分裂与自我破坏的力量也有可能在团队中弥散开来。”他认为，应该让这个团队里的每个成员，每个合作者都肩负一定的责任，才能共同营造出一个团队。无论在军队、家庭、球队之间都有共同点，那就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主观能动性、亲密的关系、平衡感与情感。“这些因合作而产生，促进一支球队的特性，这样的整体更会促进个体个性的发展。这样的团队，才会让个体感觉到自己身在一个不会抹杀其个性的整体里，他们感觉自己受到了保护。”   

讲到教练，里皮不偏向职业、技术和工作，还是从构建团队、管理和关注人性方面来重新阐释。教练是球队的精神支柱和领头者，也作为团队的参照和榜样。“教练必须将求胜的饥饿感，传递给整支球队，传递给所有喜爱和支持我们的球迷，传递给这个社会。”甚至，他必须让全队相信，即使遇到困难，如核心球员明天不能登场，团队一样保持着最强大的竞争力，团队实力并不会下降。而在任何一个平衡而且平等的团队中，权威、公信力也是必不可少的。领导者应该知道怎样获得“来自底层”的承认，而非服从。“当高层下达武断的命令，甚至不加以解释时，团队的观点将很难得到共存。”这种“家长-主人”式或独裁式的行为和看低、不信任团队成员、拒绝合作的行为不仅不能组成真正的团队，甚至使之分裂。领导者是因权威而得到承认，他的脱颖而出，如同参照榜样，是团队本身自觉的需求。作为领导者，如教练，必须维护团队的利益，也是维护自己的权威、负起自己的责任。   

而且，里皮也同样注重人性的关怀和保护，“作为一个教练，我必须认真履行自己的义务，不能因为任何理由而忽视有关人性方面的问题，并让自己的工作仅限于对比赛阵形和对个人技能过渡完美追求指导。”因为球场上不仅需要技术，也需要成熟。当“一套竞赛方案真正开始存在并且发挥效用，是在你看见它已经融入球场上的队员身上之时。”在书中，里皮也多次提到并赞赏了战略家克劳塞维茨的话：“灵魂的医者则应该被置于相当高的位置”、“动物机体是处在永恒的变化中的”、“行为从来不直接与物质对抗，而会暂时地与使物质活跃的精神力量对抗” ，也对这些理论进行了他的阐释和解读。在2006年世界杯，从“电话门”的巨大影响，半决赛前谈论死亡的赛前集训，到问鼎大力神杯，足以看出里皮认识和处理的得心应手。   

在现实语境中，“第一名”与“冠军”基本上被认为是同义词，但里皮用其描述球员时显然加之以区别。“第一名”是指在某项目中天资卓越的人，这是他的造化，与他人无关。但优越性的自知可能成为瓦解性的消极因素。更重要的是，常有忽视团队价值带来的风险，尽管他对球队和教练有利，尽管他获得高薪，但他还想更多，还想赢，想团队等围绕着他，成为团队的支点、关注和舆论的中心。这与最近常说的“球霸”有异曲同工之妙。“在他的眼中，球队应该是一些高水平的球员，是卓越的技术和体能的并置，或者说完全是团队及其内聚力带来的增值的对立面。”不过，如果不强调忽视团队价值的话，这或许与乔布斯的“一流的人只愿与一流的人一起工作”有相同点。   

“冠军”则不是个人主义的。区别不在技术质量而在个人品质。“冠军”不总是高水平、惊人的，但他知道怎样“做成团队”，成为榜样。“他所拥有的是他所奉献出来的。”他是球队的力量，球队也是他的力量。“第一名”是有用的，而“冠军”是不可或缺的。“第一名”让球队闪烁一时，而“冠军”则保障了延续性。   

文学家略萨因夺爱失败而悟出的“文学是个球，踢得再好，也不如一次简单的进球”的道理，对于足球来说或许并不正确。一个进球的确可以决定胜负，甚至涉及更多，但这并不是足球的全部。“残酷却又公平，是足球运动的规则。”未知性和偶然性则是足球的独特魅力。世界杯没有弱队。但是，黑马和瘦死的骆驼是不能走远的，综合实力才能让球队走到最后。点球也如此，“点球包含运气，但决定点球胜负的，从来都不是运气。”球队和成绩总会波澜起伏，没有谁是常胜将军，德国也是经历过失败和亚军，不断尝试、改革，不断成长、进步才走到了今天。这些成绩，也是扎实的足球教育和足球文化的功劳。均衡的球员、精妙的配合、严密的攻守、坚定的意志，这支勒夫打造的紧密结合、平衡稳定、实却不华的优秀球队，是团队的范例，也成功问鼎了大力神杯。而亚军等优秀球队，在这些方面也可圈可点。

无论足球带有多少其他因素，金钱、黑幕、黑市、娱乐，无论起纷争、看帅哥或上天台等，世界杯是一场全球真伪球迷的狂欢、是一场商界营销和销售的节日、是一次标榜个性与自由、崇尚体育竞技精神的机会，是一场全球的、足球的盛世。33天，一些女人会走出“失恋”，一些人将步入正常的生活，而更多的人在回味并期待着4年后的俄罗斯。   

最后，放一句万能和意味深长的话:“足球是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