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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0-13 14:20
我参加上海一日游野鸡团,套路太好玩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廖信忠(ID:lxztaiwan),作者:廖信忠,题图来自廖信忠拍摄


来上海旅游的人,应该都有在车站及景区看过这种招揽旅游的小广告;尤其在地铁上,营养不良的外地小伙莫有感情地像射飞镖一样洒给你,不管你要不要。



这个问题困扰我很多年;在上海公共交通那么方便,自由行那么普遍的今天,到底是些什么人还在参加这种”上海一日游”的散客团?简直是上海一大未解之谜。


你可以看到广告上面,标价130元的上海一日游,景点非常丰富:东方明珠(主观光台和透明平台)、百年沧桑陈列馆、观光隧道、豪华浦江邮轮......八小时的行程,有15个景点,太惊人了!!


我知道他绝对有问题,也绝对不是正经中国国旅,但我还是忍不住强烈的好奇心想去看看。


我照着上面的电话去询问,接电话是位带着地方口音的男子,他一再跟我确认以上景点都包含;虽然我心里在冷笑“呵呵”,我还是继续跟他确认:是豪华邮轮没错吧!不是坐轮渡吧!那位男子也跟我确认是豪华游船,我:“呵呵”。


很多人想象的是这种


“夜游日游景点都一样?为什么贵20元?”我问。


“因为晚上游船要开灯,所以要多20。”


“电费又不你们出。”


“那……就算你夜游也130吧!”


想着早上八点起不来,我报名了夜游,说是下午两点到晚上九点。


他说司机可以来接人,问我要在哪上车?


”乌鲁木齐路安福路口好了。”我说。


”是安全的安,福气的福吗?”他问。


“.......对啊!你不是上海人喔?”


“.........我不是,但你自己坐地铁到人民广场地铁站八号口。"


"人民广场地铁站,侬晓得伐?”他补上一句。


第二天下午两点,在江苏昆山工作的台胞廖先生,准时出现在人民广场八号口。



参加这个团总要有个人设,在昆山工作的台湾人还挺合理。


现场已经聚集挺多参团游客在登记。有点吃惊,我以为参加的大部分是老人,其实团员里,大多是携家带口的夫妻,也有年轻情侣。



以下行程你会看到我全程戴着口罩,重点并不是为了防疫,而是为了掩饰我遇上各种搞笑套路时强忍不住的笑意。



我循着声音,找到昨天电话里那位男子,看起来有点凶,臉上都横肉。


我又跟他确认了一次“是豪华游船吧?”他不带感情地回答:“豪华游船检修,改为世博客船”,我心里又呵呵了,“世博都結束10年了”。


整个团快50个人,就在路口等大巴,结果大巴还没来,警车先来了,原来是不得在此聚众;男子神情一惊,忽然变得很有礼貌,好说歹说,说马上就走,于是警车就真的停在旁边看你什么时候才走。



到了两点20分,大巴姗姗来迟,团员蜂拥而上,有些来拉着行李箱,导游大哥怒吼:后退!后退!


毕竟没人肯缴保险费,出事很不划算


非常可惜他没有发小红帽子给你。上了车,先绕人民广场一圈,导游有些敷衍地介绍:这是上海的人民广场,那是南京路步行街,晚点我们会去那看国庆灯光秀。



他接着说:“接下来我们要去上海知名的金茂大厦,登高远望大上海风光……”


我心想:“金茂大厦?!”


说好的东方明珠呢?怎么变金茂大厦了?其实有点失望呢!陆家嘴几栋楼都上去过了,就是东方明珠从没去过。


车子驶进延安东路隧道,导游介绍:这条隧道连接着外滩两岸,如同时光隧道连接上海的过去与现在,一出隧道你们就会看到全中国最繁华的陆家嘴金融区.....好了,说到这我也懂了,你就直说这是“外滩观光隧道”吧!



我问了隔壁来自江苏盐城的团员,他们怎么会报名这个团?他说他们在车站问慈眉善目的志愿者东方明珠怎么去, 然后就被拉来参加一日游了。


我又问他们缴多少钱,他说160,我闭嘴了……


后来我又问了来自郑州的一家四口,他们也是在车站被截获...啊不,报名的,他们一人缴了200;我听了也不再说啥了……这报价可还真随心情乱报。


大巴慢慢接近目的地,导游又开口:你们可以看到旁边,标高468米的东方明珠塔;那是日本人建的军刀楼环球金融中心,492米;这是现在中国第一高楼,632米的上海中心……啊奇怪了,反倒是要参观的金茂大厦一句话都没介绍过。



团员们纷纷站在金茂大厦前仰头拍摄上海中心,沒人想拍金茂大厦,金茂大厦哭哭;多年以后,金茂大厦会不会想起当年它封顶的那个阳光灿烂下午,是多么的风光。



虽然跟说好的登东方明珠不一样,但很符合我预期的各种套路;排队进高速电梯大约等了20分钟,基本都是一波波的旅行团,没有散客。


我总算想明白一件事了:比起最早地标性的东方明珠或者是最高的上海中心,金茂大厦现在就处于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自由行游客根本不会来,只能靠旅行团带来游客了。



在排队处有个拍旅游纪念照的地方,工作人员会帮你免费拍照,PS旅游背景。虽然我心里想着怎么可能真的免费,我还是喜滋滋的凑上去拍照,毕竟我今天是普通游客廖先生。



这天天气不好,但登到观景层俯看上海,不管看几遍还是挺令人震撼;不知不觉金茂大厦也20年了呢!不管当年《细胞分裂4》攀爬金茂大厦桥段,或是《碟中碟3》在陆家嘴几栋楼之间疯狂跳跃;陆家嘴的天际线不断在超越想象。



别的团的导游很认真负责,解说怎么拍照比较好看:你要站在这,把东方明珠”掐”着,对对对!手捧着珠子……


奇怪了,本团的导游直接说4点10分楼下集合就放牛吃草了。



于是我也跟着拍了张游客照,别的游客拍起来都像纯朴的良民,而我那表情就像邪淫魔术师。



我找到了免费领照片的地方,P图效果请见图里屏幕那几张。



“一组六张,包含电子档和打印出来的照片,共150元。”


“不是说免费吗?”


“免费的没帮你P背景。”


“那你给我没P过的照片吧!”


工作人员很不情愿地打印了张照片丢给我,你们感受一下免费照片。



这是多么朴实无华,直接粗暴的照片,忠实达成了对”免费照片”的承诺。


4点10分,团员聚集在金茂大厦前等车前往下个点。导游继续介绍陆家嘴的高大上,介绍汤臣一品,介绍我们浦东艰苦绝越的开发,就还是没介绍金茂大厦。


大巴来了,团员蜂拥而上,不是之前那辆车,我竟然对车门上那手写的“无饮食车厢”字型产生了兴趣。



换了车也换了导游,这次北方口音的女导游介绍,下个行程是车游浦东;于是,车经世纪大道,再转入杨高中路,一直往金桥方向开。女导游在车上果然讲了那个陆家嘴风水大战的故事,大家听得津津有味,果然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




女导游话锋一转:“我们上海发展的新高潮,离不开自贸区的建设,在自贸区里的商品物廉价美,所以等会我们去参观珠宝店感受一下自贸区,不强迫大家购买……”但我明显听到“不强迫”三个字加重了杀气。


我特别注意到女导游的介绍,经常是用“上海”与“我们浦东”这个对称语式,不知是否她要在外地游客面前展示导览权威性,又或着她就住在浦东,在加强她有别于浦西“老上海”,对浦东高速发展的骄傲认同。


终于来到此趟行程的最高潮——购物环节。要不是参加这个团,我还真没到过金桥,在偏僻的物流园中竟然有这个地方。现场已经有几辆大巴出出入入,正要走的游客脸上无不带着凝重的神情,正要入坑的游客如我们,也不发一语。



导游以点名方式领大家进入一小教室。不久就进来一年轻略羞涩的女导购,说“我经验不够,等会我说得不好,你们不要笑我”,又说“你们会不会觉得空调太冷,我调小一点”,也不等回答,直接把空调关了。


酷似金与正同志的女导游


说几句不相干的话后,忽然敲门进来一位穿着工装黑丝的农村阿姨,用极其浓重的口音说:“临时宣布,等会领导要来视察,你精神要好一点,要讲得好一点,知道吗!”


我又呵呵了,好戏要上场了。


小妹说:“等会拜托你们拍手大声一点,外出打工辛苦,客人态度关系到我的奖金,你们说好不好?”


现场游客纷纷大声鼓掌:“好!”


又不久,一位穿着黑T黑裤,戴着粗金链,有些江湖盲流子气的男子进来了。阿姨精神抖擞喊:陈总好!陈总问游客,她有没有好好介绍呀?服务态度亲不亲切呀!游客纷纷鼓掌大喊“有!”


游客廖先生热烈响应陈总发言


小妹站到一旁了,陈总首先代表公司欢迎来自全国各地的同胞:“就当是国庆期间来我家玩,等会一定让各位宾至如归,不强迫大家买啊!但如果您肯买,一定是成本价,因为这整个厂都是我家的。”


“但要是像小日本的……美国的游客来,我一定宰死他们!”陈总忽然目露杀气,大拍桌子。


“好!”游客纷纷鼓掌大声叫好。



“我看这房间空调好像不太好,有些闷,要不请各位贵宾到另外大展间去吧!我亲自给各位贵宾解说……”


我心想,呵呵!是你们自己先关空调的好吗!分明就是先想让我们感到闷热,再放我们到个舒服的地方。


到大展间,陈总自我介绍。“我们真有缘,我刚好来上海视察,后天我就回家了,我是云南彝族人,知道吗?我在丽江还有一间客栈:一米阳光客栈,欢迎你们以后来玩。”陈总带着东北口音说。


“我不强迫大家买,交个朋友,多了解一些玉石的知识,免得受骗上当,你们看到那个摄相头没有,可不可以帮我挥挥手,我90多岁的爷爷正透过摄相头看着我的表现,就当是帮我表达孝心好不好!”


团员们的笑容逐渐消失


陈总的PUA话术简直神了,一下赞扬你,一下略带威胁,一下又恳求,一下又张狂;如果你看过最近比较火的土味成功学大师聂枭枭哥视频,大约是那样。如果你立志当一名销售,一定要报名这个团,观摩人家如何一会共情,舌灿莲花,一会又压力营销的超高明话术。


中间有人听不下去,推开门出去了,陈总很生气:“你们来我家做客,我热情款待你,你就这样一句不说走了?我还有面子吗?人与人之间不是该互相尊重吗?给我个面子行吗?你们都靠近一点专心听我说!”


“我个人身家三亿,我爷爷是开国军人,家族资产过20亿,结交一些像我这样的成功人脉难道还有坏处吗?我都对你敞开心扉,你竟然要放弃结交成功人士的机会?”陈总咬着牙,带痛苦神情。


“我今天热情招待你们,等有一天我到你们家乡,你们愿不愿意招待我?”


“好!今天我就给大家一个当老板的机会!你们都站到柜台里。我家族企业特别忙碌,不能经常去看你们,那你们愿不愿意就花一顿饭的钱,就当是在你们老家招待我!”


“你们谁想交我这位三亿身家的朋友,就请我吃这顿饭!”


陈总再拿出一张纸板,写上大大的3333、6666、9999。“好,你们愿意请我吃饭的,你们肯花多少钱请我!这位大哥,你带金链我也带金链,就是有缘,你愿意花多少钱请我一顿饭!”


陈总一个个人问,这时,比较年轻的团员就怂了,摸摸鼻子走了出去;倒是中年团员,还是很热血冲动地圈了3333、6666。


既然陈总目的已达到,就不再恨其不争吼团员,在展厅里站了一个多小时的团员纷纷走回车上。过不久,两三位购买了宝石的中年团员也走回车上,他们脸上已看不出刚才的激动,完全没有那种购物完的喜悦,不发一语。但团员都感谢他们:他们就像耶稣基督一样伟大,为了世人牺牲自己被钉在十字架上,世人才得以被救赎。


这时已经七点了,女导游再次介绍:“等会我们搭乘的是世博客船,游览黄浦江两岸风光,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都不及上海夜里辉煌;下船以后往右走是南京东路步行街,左走是豫园,我们旅游大巴不能过江,所以下船后自由安排行程。”


对陆家嘴的印象完全来自于车窗外的风景


车子又驶在目眩神迷的世纪大道,正如我预料,最后停在东昌路轮渡站边上。想想也是嘛,浦江夜游船10年前都要150元了,怎么可能让你搭豪华邮轮,果然是直接让你搭轮渡“游览浦江两岸风光”。



导游递给一人一枚两元轮渡票就不见人影了。如果你是自由行,轮渡上看夜景绝对是良心价。



等轮渡期间,听到旁边同团的母女对话,那妹妹差点要买玉手镯了,她说:“其实1314也不贵嘛!”她妈妈说:“你少看一个0,是13140吧!”


这条东昌路开往复兴东路码头航线的轮渡这几年越来越有名了,十一期间挤满了游客。船慢慢驶近,越来越多游客往前推挤。



他的船名,“世博志愿者号”……我,陷入了沉思……导游一直没有骗我们,果然是“世博客船”。



即使10.1长假期间,船上都挤满了游客,一层还是有许多非机动车,尤其外卖人员。很多人问上海交通那么发达了,为什么还有轮渡。因为隧道和大桥都不让走非机动车,只能搭轮渡。



二层甲板都是人,你们拍景,我拍人。船闸一开,做好攻略的游客都是冲上二楼抢了好位置。



下船之后导游理所当然地已经不见人影,同团团员也分散各自放牛吃草,也就是说,你报名的150元“上海一日游”实际上只带你去金茂大厦,购物点,以及坐轮渡,其中购物点占了一半时间。



你问我参加这个团会不会觉得受骗上当,当然这种团永远存在欺骗性质,但像我这种一开始就抱着被套路心态的无聊人士,也算又见了世面,下次知乎上再有“上海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一定给他推荐这个行程。


当然啦!我觉得好玩,其他难得休假的游客并不觉得好玩;中国人口基数太大,骗子永远有生存空间。它厉害就在于,事后它还会让你自责,都是因为贪小便宜而受骗上当。


我“仪式性”地想走完全程,所以想顺带去豫园看看吧!先路过了复星艺术中心,见到芝麻街的人物摆设,想起小时候学英语都是看芝麻街,所以学小朋友留念了一张。



最后游客廖先生走到了豫园,在九曲桥上留下了倩影,结束了上海一日游的行程。



这次行程倒是解开我很多疑惑,上海交通那么方便了,为什么还有人会想参加旅行团?


上海住久了难免会用上海角度看中国,但不是每位中国人都了解上海,并非每个人都能说走就走有见多识广的机会。初來巨型城市上海,也许会迷茫会不知所措,当你携家带口顾虑更多。


面对讲得天花乱坠的推销人员,有人带你到那么多景点,抓紧机会一次看遍上海,那是相当经济便利的选择,自然有人愿意参加。


何苦嘲笑参加旅行团俗气,难道不是打着国旅招牌的野鸡旅行社更无耻吗?它一直都存在,以后也不会消失,永远都不怕没人参加。


但上海一日游还是比北京一日游安全多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廖信忠(ID:lxztaiwan),作者:廖信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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