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罗大家好！很快又过一周，前沿技术周报继续和大家见面。这次我们又挑选一个看起来不太起眼，但实际上影响深远的科技新闻：这周是根据 Bloomberg 报道，中国最具影响力的几家科技公司出手，希望中国相关部门，否决英伟达收购 Arm 的交易案。
先前虎嗅曾经提到，陷于财困的日本软银，准备出售全球最重要的手机芯设计公司 Arm。据称著名显卡公司英伟达，将准备以 400 亿美元，把这个锅接了回来。
400 亿美元（约 2,670 亿人民币）的天价，是目前全球半导体产业里最高价的收购案......如果真的能成功的话。当时 Odin 曾说：“以目前 Arm 在手机市场的份额，反垄断机构一定紧紧盯着。”果然在消息宣布之后，惹来各处的反对声浪，目前看来英伟达的这次天价交易，成功的机会杳茫。
然而，沦为各种角力磨心的 Arm，前途到底又如何？
为什么反对收购案？
为什么英伟达要用天价购买 Arm 呢？目前全球绝大部份的智能手机生态系统，均基于 Arm 芯片设计，也使全球绝大部份的智能手机芯片，也不得不使用基于 Arm 的指令集、或是 Arm 微架构的芯片。手机公司没有了 Arm，就等于失去智能手机深厚的生态，也将难以在市场上存活。所以，Arm 的就如手机产业的核子兵器一样，可一言决定手机产业成员生死。
但为什么英伟达的收购案，会遭到反对？要知道这并不是 Arm 第一次被收购。其实日本软银 (Softbank) 早在 2016 年就以 310 亿美元的天价，把 Arm 私有化。但软银当时的收购，却十分顺利，没有招来太多反对的声音，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在骨子里就只是一家日本的投资基金公司，就算他们掌握了这样的核弹头，也不会对产业成员构成任何威胁。
但这回最不同的是，英伟达不但是美国的芯片公司，也是 Arm 的其中一个客户，这不但可能威胁中国的半导体产业的安全，与 Arm 的其它客户有着明显的竞争关系。当然，英伟达不是不知道外界的担忧，一开始也承诺会让 ARM 继续运营其开放许可模式，以及保持其独立性。
但是，这种空洞的承诺，始终无法让各个监管机构安心。收购消息公布后，Arm 联合创始人 Hermann Hauser 就公开反对收购案，并要求英国否绝这次交易。
图片来源：Newzoo。
Hermann 认为，这则收购将会破坏 Arm 长久以来的合作方式，最终会毁掉 Arm。他表示，英伟达想要实现这个交易，最少要签署具法律约束力的协议，以及取得美国在海外的法规豁免。毕竟，目前全球最大的手机市场就在中国，单是中国的市场的份额就等于 2～4 位的总和（上图），如果 Arm 真的失去中国市场，Arm 就要完蛋了。
此外，Arm 近年积极开拓主控芯片 (MCU) 市场，以开拓未来的广大的物联网业务，但由于主控芯片市场并不像手机芯片一样，有着手机生态的护城河，目前正面对着无法被任何一方控制的开源竞争对手 RISC-V 的激烈竞争。但在英伟达收购案消息公布之后，CCS Insights 分析师 Blaber 对路透社表示，收购案的结果，将会把客户推往 RISC-V 阵营 。
更重要的是，这个收购案成为了多股势力的磨心，它首先成为国际贸易竞争的角力场，特别是美国数度实施实体清单背后，中美贸易战的角力场。其次是愈来愈激烈的半导体产业竞争的台风眼，特别是在 5G 以至物联网所打开了的全新市场，而这里可能是一个价值万亿人民币的市场。这几帮势力的激烈角力，很可能就把这个收购案碾得完全粉碎。
什么人在反对收购案？
目前有什么势力，在这个价值 400 亿美元的角力场里交锋？
今天 Bloomberg 报道，包括华为在内的中国科技企业，要求中国有关部门否决这次收购案。但在这个报道之前，中国工程院院士倪光南已经公开表示，商务部可能会否决并购案。路透社采访了中国芯片业的高层，也认为中国不会喜欢这收购案，毕竟先前安谋中国闹得十分难看的的宫斗剧仍历历在目，担心是合理不过的事。
不要以为只有中国在担心而已，收购案公布后，英国政府发言人也公开表示，目前正在研究收购案的详情，如果会带来严重影响，会“毫不犹豫地”采取适当行动。此外，英国前商务大臣、欧盟前贸易专员 Peter Mandelson 也要求欧盟否决收购议案，理由除了是竞争之外，更明确表示：“对于地缘政治如何损害欧洲，欧洲必须有更好，更清晰的理解。 不仅仅是中国，甚至是最亲密盟友之一，美国。”
对，这个角力并不单是中美之间，甚至是欧洲也因为复杂的国际关系，而不得不参与其中。但除此之外，英伟达就连美国本土监管机构，也不一定闯得过。
据 Fuzilla 消息指出，英特尔、高通、特斯拉与苹果等美国科技公司已结成同盟，联手反对这次收购案。但有趣的是，英伟达早就退出了手机芯片市场，所以这些美国科技公司根本不是因为手机芯片才参与其中，即便中美贸易纠纷再激烈，美国也总不可能禁止美国公司使用 Arm 吧。所以，他们的参与，与国际关系并无关系。
虽然在手机市场上布局非常重的苹果也有参与其中，但据报将会退出这个联盟，并可能与 Arm 和英伟达成一个独立的协议。因此真正在反对收购案的，其实是高通、特斯拉和英特尔三家。
据路透社报道，高通和特斯拉一样，近年在乎重视自动驾驶汽车市场，大力推广汽车用的人工智能芯片平台，因而与英伟达进行激烈的竞争。如果英伟达取得了 Arm 的话，将会对他们构成严重的威胁。毕竟汽车芯片市场的体量，目前远不如手机芯片，如果英伟达真的要在汽车芯片上封杀他们，反对的声音将会较少。
2019 年，x86 处理器占了服务器市场 87.1% 的占有率。图片来源：ITCandor。
更尴尬的是英特尔。英特尔早年曾一直参与手机芯片业务，想抢占 Arm 独霸了的巨大市场；但没想到他们在手机芯片市场惨败，就连 PC 市场也慢慢被 Arm 控制的智能设备所吞食。但是，服务器市场一直是英特尔的禁脔，领导地位仍然异常牢固（上图）。由于近 5G 开始普及，衍生了巨大的边缘服务器市场，也使英特尔打算转型，把业务重心改为放在服务器市场。
但与此同时，在经历着手机销量放缓、盈利空间也在不断萎缩的 Arm，也同时看中了服务器市场。虽然英特尔仍然占有绝对的领导地位，但边缘服务器将往往用作处理人工智能，这刚好是英伟达的传统强项。如果收购案成功通过，Arm 将会挟着英伟达的人工智能技术，对英特尔构成严重的潜在威胁。
如果收购案真的被否决，怎办？
可见，收购案受到太多的反对压力，为英伟达增添了太多的变数。虽说美国监管机构的审批相对较为容易，但欧盟向来在反垄断问题上十分严苛，微软和 Google 早前就曾深受其害，再加上地缘政治因素，要闯过这一关相当不容易。而中国的监管机构？牵涉的层面和利益更深更广，难度更可想而知。
更重要的是，上述这几个难关，需需一个都不能少地通通闯过，早前高通打算收购恩智浦，就是因为中国的反对而最终失败。而且，高通这次收购失败，最后还白白赔了 20 亿美元分手费，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当然，我们并不知道英伟达与 Arm 是否有类似的“分手费”协议，但肯定的是，软银很需要这一笔交易。2020 年，软银出现了自 1994 年以来的最大的亏损，旗下愿景基金（就是投资 Arm 的基金）在包括 WeWork 在内的好几个重要的投资，都出现不同程度的亏损，目前正急需资金回血。2016 年以 310 亿美元购入的 Arm，则是软银手上最没价值、但最能卖出好价钱的重要资产。
软银购入了 Arm 之后，手机市场开始饱和，导致 Arm 的收入增长放缓。但与此同时，Arm 反而因为与 RISC-V 的竞争压力愈来愈大，因而必须加大研发的投资，以致税息折旧及摊销前利润 (EBITDA) 急跌（上图），在 2019 年更低至约 2 亿美元。与此同时，高通在 2019 年的 EBITDA 却高达 92.7 亿美元，是 Arm 的 40 倍以上。可见 Arm 的业绩，难以与其 310 亿收购价匹配。
那为什么 Arm 这样没赚头的业绩，估价不减反增至 400 亿美元？不还是因为 Arm 在手机产业里的战略地位极为重要。但由于 Arm 实在太重要了，偏偏因而变得“不重要”。
2010 年 6 月，有消息指当时还在独立运作的 Arm，曾拒绝过苹果的收购提案，原因是苹果的收购目的，仅仅是为了消灭对手。后来据 Bloomberg 消息指，消化不良的软银在求售 Arm 之时，第一个就是联络苹果，但曾经吃过闭门的苹果，早就担心相关的反垄断法规，根本无法借此消灭对手，更何况 Arm 的经营模式，根本不适合苹果，他们因而拒绝了收购提案。
如果英伟达收购真的失败的话，那就证明苹果当时的判断是正确的：任何半导体公司想收购 Arm，也可能会被各种法规卡死，导致 Arm 的战略价值，有等于无。但 Arm 如果没有这个战略价值，单凭其可怜的业绩，根本不足以支撑其估值，也难以吸引其它类别的公司，涉足他们的业务。
更可怕的是，由于未来将不会有像英伟达这种冤大头，愿意再花 400 亿美元，收购失去战略价值的 Arm。软银将不再有机会，以如此天价把产品出售并借此回血，高价购入的 Arm，在未来更可能成为软银的负资产。
如果说当年轻率购入 Arm 的软银，还是因为轻视了目前的政治环境的话，那无辜被卷入政治和商业角力的 Arm，就更不知如何是好。
Arm 应该如何自处？
先前我们多次强调，目前 Arm 的处境并不理想，真正可以说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前面核心的手机业务停滞不前，要进攻服务器市场呢，又要面对英特尔这个服务器芯片王者；另一个快速发展的物联网主控芯片市场，却又受到中美贸易战的拖累，因而被 RISC-V 乘虚而入，从后侵占了不少市场。
而这次收购里，英伟达其实也真的是收购 Arm 的绝佳人选。
排除了美国公司的这一点，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手机业务，真的不会对其它手机产业构成明显的威胁。与此同时，英伟达在人工智能上的强悍，也正好弥补了 Arm 近年在人工智能芯片上的短板，就能在服务器市场和汽车芯片市场，更有底气。同样地，英伟达也存心染指服务器市场，所以也不得不借 Arm 的芯片来搭配它的人工智能模块。
本来是一个多赢的局面，但结果就因为卷入各种角力，软银和 Arm 的希望，旋即化为乌有。当然，事情还未完全绝望，毕竟审批会在 2021 年 9 月才完全，英伟达仍然有接近一年时时间，去说服各家机构，但单凭黄仁勋教主的口头承诺，明显地是不可能让监管机构放心批准。
但即使是像 Arm 联合创始人Hermann Hauser 所说，通过法律约束又如何？观乎特朗普对封疫华为和 TikTok 的手段，均游走于法律的灰色地带，因而备受争议，这也导致欧盟官员会有“对于地缘政治如何损害欧洲，欧洲必须有更好，更清晰的理解”的想法。可见，即使英伟达真的愿意通过法律约束路线，各地监管机构也不见得会放心批准。
目前英伟达只有一个不算理想、但可能有效的方法，就是合并后把 Arm 自家的架构开源。只要 Arm 架构开源，无论任何一国的政府，也将无法通过 Arm 来卡死对手，这才能完全地让各地监管机构放心，而竞争对手也难以借反垄断的名义反对收购。
无疑，Arm 在芯片的知识产权拥有巨大的价值，而且尽管 Arm 虽然盈利不佳，但光是 IP 授权业务的年收入，也达到 20 亿美元左右，是英伟达年收入的五份之一。所以，如果英伟达真的要把 Arm 架构开源，损失绝不会少。但如果开源能促使收购案成功，英伟达就能更容易打开被英特尔垄断了的服务器市场，也能通过开源而对同样以开源作为卖点的的 RISC-V 迎头痛击，可谓一石二鸟。
此外，即使把 Arm 架构开源，也并不代表英伟达无法借 Arm 赚钱。诚然，手机芯片里除了有 Arm 的 IP 架构之外，也结合了大量其它芯片公司的功能 IP 模块。即便 Arm 向客户提供处理器架构授权的同时，也有出售 Mali 的 GPU 架构许可。要知道英伟达就以 GPU 和人工智能芯片而驰名，即使 Arm 架构开源，英伟达仍然以借着 Arm 架构来出售也们的 IP 授权。
何况，反正 Arm 架构开源了，英伟达更可以明正言顺的推出自家的手机芯片，与自家客户“抢吃”，再赚上一笔，好歹 Arm 的研发方向由自己掌控，就如占了主场之利一样，让英伟达的 GPU 和人工智能架构配合，就会更为轻松。这不但能稍稍弥补开源带来的损失，也能让英伟达回归手机芯片这个巨大的市场。
无疑，要把 Arm 开源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决定，但毕竟 Android 也是开源，但 Google 仍然能控制 Android 的发展蓝图，再配合 GMS 大赚一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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