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打开虎嗅APP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故事FM(ID:story_fm),原文标题:《用镜头讲故事的人 | 故事FM》,讲述者:储永志、李怀峰、陈荣辉、蔡圣相,主播:寇爱哲,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1972 年 6 月 18 日,一个 9 岁的越南女孩赤身裸体,哭喊着逃离被汽油弹轰炸的村庄。当时在场的美联社战地记者黄幼公举起相机拍下了这个瞬间,当女孩从他身边跑过的时候,黄幼公用水浇灭了她身上的火焰,并把她送去了医院。
黄幼公拍下的那张照片后来被命名为《战火中的女孩》,照片发表之后,很快轰动了全世界,也改变了这个越战女孩潘金福的一生。
一年之后,《战火中的女孩》获得了世界新闻摄影比赛大奖(注:即荷赛奖),以及普利策新闻奖。也是在这一年,美国结束了越南战争。
纪实摄影,有的时候不仅能够震撼人心,甚至可以改变历史的进程。
世界新闻摄影比赛是几位荷兰摄影师于 1955 年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创办的,所以它在中国也被翻译为“荷赛奖”,这个奖项原本是为了鼓励那些勇于冲向最危险地带的新闻工作者,后来它发展成世界闻名的纪实类摄影奖项,用照片激发更多思考。
虽然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摄影大奖远在欧洲,但其实它离中国人并不遥远。尤其是近十几年里,很多中国摄影师的名字都出现在了荷赛奖的获奖名单里。
在这些中国摄影师的镜头下,我们看到了不一样的中国。
今天我们就请到了四位曾经获得过荷赛奖的中国摄影师,来讲讲他们的拍摄经历。
这几位讲述者有的是摄影记者,有的是自由摄影师。一些看起来稀松平常的日常生活,在他们的镜头里有了不普通的一面。
储永志
第 56、58 届荷赛奖获奖摄影师
第一位讲述人储永志做了近三十年的报社记者。
2014 年,多家动物园陆续禁止动物表演,当时还在报社做记者的储永志探访了“中国马戏之乡”安徽省宿州市埇桥区,拍摄“限演令”之下,动物和耍猴人的生存状态。
其中有一张照片里,耍猴人右手握着短鞭,走向躲在角落、表情惊恐的猴子。
这张单幅作品《驯猴人》获得第 58 届荷赛奖自然环境类单幅一等奖。
■ 储永志作品《驯猴人》©
“小个子”
我叫储永志,目前在安徽安庆,摄影到现在已经有 30 年了。
我的镜头基本上关注的都是底层生活,关注一些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因为我觉得,小人物身上恰恰有着很大的能量。
这几年,储永志还拍摄过因为车祸失去双腿的儿童、精神病人、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等等题材。
去年 10 月,储永志在福建省光泽县走访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养鸭人。这个养鸭人有点特殊,村里人都叫他“小个子”,因为他的身高只有一米二。
但他个头虽然小,却是家中最有威望的大哥。
与以往不同,这次拍摄,储永志尝试用手机记录这个故事。
“小个子”名叫崔光兴,今年 52 岁。
他的家庭非常贫苦,父亲的身高也不高,甚至比他更瘦小单薄,母亲也体弱多病。
上小学期间,他看到父母这么辛劳,就决定放弃学业,帮着父母一起种田,可以说在那么小的年纪,他就尝尽了人间的艰辛。
21 岁那年,他父母相继去世了,留下了他和两个弟弟,一个 12 岁,一个 9 岁,还有三间木板房。
他当时非常困难,只好问乡亲们借了钱,才安葬了父母。
大年三十晚上,三兄弟的桌上却只有一碗萝卜干和一碗白菜。他含着泪告诉两个弟弟,“哥哥在,你们不要怕,也不要担心。哥哥一定把你们抚养成人,我们的日子也一定会好起来。”
后来,他为了赚更多的钱,就到浙江横店做门童迎宾。每个月能赚 800 多块钱,在 90 年代,800 块钱已经算高工资了。他把攒下来的工资寄回家,逐渐地使家里有了些积蓄,家里富起来了。
1990 年,他盖了村里第一栋 120 平米的砖木平房。他请人在砖木平房的墙面上,写了一个“天生我材必有用”,用来激励自己奋发图强。
■ 老房子的墙上写着“天生我材必有用” 图/储永志作品©
家不能分
我当时正好跟当地的一个媒体有联系,当他们把小个子的故事告诉我的时候,我非常感兴趣,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人物故事选材。
当天我们去的时候,他刚好在家里放鸭子。成千上万只小鸭子围在他身边,像都能听懂他的话一样,而他就像一个“鸭司令”,指挥着千军万马,很有气势,俨然看不出他是一个身高只有 1 米 2 的小个子。
■ 成千上万只鸭子围绕着崔光兴 图/储永志作品©
他带着两个弟弟一起经营鸭场,同时也帮别人家收割稻子等等。鸭场给他带来了很多收益,也使他改变了家庭的困境。
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尽管个头不高、其貌不扬,但乐观向上、为人包容。
他 24 岁时,通过相亲娶了邻乡一位善良的姑娘为妻——这个家也就有了一些烟火气。
几年以后,他的大弟弟也长大了,他心里非常高兴,心里成天想着要多赚点钱,给大弟弟成个家。
后来他如愿抱上了胖侄子,村里人也都替他高兴。同时也更敬重他了,觉得他算得上真正的好大哥。
那次去他家里,我们刚好碰到他的大弟弟和大弟媳妇。他们对我讲大哥对他们的好,甚至是很多父母都做不到的,他大哥都做到了。
别人家的兄弟都是结婚了以后就分家,但是他们家没有。三个兄弟仍然在一起生活,维护着一个幸福和谐的大家庭。
我们还看到,老房子的墙面上写的是“天生我材必有用”,新家房间里则挂着一个“家和万事兴”的刺绣,这其实是他告诉兄弟们,家不能分。
■ 新房子的墙上挂着“家和万事兴”的刺绣 图/储永志作品©
苦尽甘来
他最打动我的一张照片,是眼泪打转的那张。
人到中年,他跟我们聊天的时候讲到往事。回忆起自己以前吃的苦,遭到旁人的诽谤、闲话,他觉得这一路走来,自己真的不容易,即便遇到这么多困难,都咬牙挺过来了。
说着说着他不禁眼圈发红,我就用手机的长焦拉近镜头,拍下了这一刻。
■ 回忆起往事,崔光兴眼泛泪光 图/储永志作品©
用手机拍摄的好处是,被摄者看到手机没有太多的警惕,而用相机的话,被摄者看到镜头可能会紧张,所以可能又是另外一种表现了。
我觉得摄影是一种有点侵犯性的行为,所以我一般不会很快拿出相机,而是先和被摄者沟通好拍摄意图后才会进行拍摄。这时候他们才在我面前可以展现最真实的自己。否则,如果到场就拍摄,他们可能很难放松、自然,拍出来的效果就不会真实生动。
“小个子”现在每天闲下来的时候喝点小酒,和大弟弟聊聊天,开开玩笑,小日子过得蛮幸福的。
李怀峰
第 61 届荷赛奖获奖摄影师
第二位讲述人李怀峰是一位自由摄影师,十年前,他自学摄影,琢磨出了一套自己的摄影理念。
一幅照片的触动
我叫李怀峰,山东省济宁市兖州区人,今年 52 岁。
从 2011 年买了第一部单反相机,我一直摄影到现在,算是一个自由工作者。
我接触到摄影纯粹是一个巧合。2010 年,我和一个朋友去看上海世博会。我那时候带着傻瓜相机这种小卡片机,当时我朋友就说,“你看人家都是单反相机,你也买个单反玩玩。”
于是回来后,2011 年初,我就买了一个单反相机。但我以前没拍过,也不会用,我就报了我们当地的老年大学的摄影班。
在老年大学,什么都拍,比如拍花、拍夜景、拍模特等等。
2016 年,我参加了一个讲座,当时主讲人讲了一幅照片,对我影响很大。
那张照片拍摄的是越战期间,一名越南女孩被燃烧弹烧到后背,从村庄里跑出来的场景,因为这张照片,越战得以提前结束——可见它的影响力之大。
这对我产生了很大的触动,我发现当下拍摄的事物,它是在不断变化的,于是我转向了拍人文和纪实类的照片,来记录这个不断变化的时代。
复工后的烧结料厂
2020 年 9 月,他在河北涉县拍摄窑洞时,发现当地有一个上世纪 60 年代就建成的烧结料厂,今天仍在运作。于是他带着最轻便的手机,走进了烧结料厂。
器材只是一个工具,我觉得关键在于拍摄内容。
我平常基本上用手机,看到什么就随手用手机记录下来,因为每天背着相机不太方便。
9 月初,我正好在河北涉县拍摄太行山老百姓的秋收,我就抽出时间专门拍天铁的烧结料厂。
这个厂的全称是天津铁厂,上世纪60 年代时,结合当时的形势,中央专门在山里设立了这个厂子。
它的规模很大,员工有 4 万人左右,再加上家属,一共有 10 万人左右。里面有百货公司、电影院、法院、公安局、铁厂学校等等,就像一个小县城一样。
这个烧结料厂负责第一道工序,对拉过来的矿石进行抽检,检验合格后,卸货清洗,清洗完后再集中起来,输送到高炉那边炼铁。
为了防止粉尘污染,环保起见,大家给厂子加装了塑料钢结构的大棚,所以这里的色彩和光线都比较复杂。
于是我把照片调成了黑白,因为黑白照片更能突出厂房的特点,而且可以把不必要的色彩过滤掉。
■ 图/李怀峰作品©
■ 图/李怀峰作品©
陈荣辉
第 58 届荷赛奖获奖摄影师
第三位讲述者陈荣辉做了近十年的媒体记者,他在杭州本地报社做过社区新闻,也曾一个人飞去欧洲,近距离接触叙利亚和阿富汗难民逃往欧洲的过程。
这些年,他完成了纪实摄影到艺术摄影的转变,在摄影这条路上,他一直在探索更多的可能性。
东北空城计
我是陈荣辉,是一名摄影师,现在在美国耶鲁大学念摄影专业的艺术硕士。
我出生在浙江丽水缙云县的一个山村,因为爸妈都在外面打工,我小的时候就跟着外公外婆生活在农村里,是非常典型的留守儿童。
一直到我上小学,我父母回来后,我就开始跟他们一起在县城里生活。
所以我的创作当中还是会有很多小时候的感觉和状态——我更关注一些比较边缘或者边界的地方。
2013 年,陈荣辉拍摄了他当时生活的城市杭州和杭州周边地区的石化产业景观,这组照片后来被命名为“石化中国”。
照片中,巨大的石化工厂横亘在农田、景区甚至居民区之间,空气里蒙上了浓浓的雾气。
之后,陈荣辉又带着他那四十多斤的大画幅相机,跑遍了那些建在城市郊区的主题乐园,拍下中国版的“金字塔”、“凯旋门”和“侏罗纪公园”。
探索边界的延续,使陈荣辉开始思考年轻一代和城市的关系。从 2016 年开始的每个冬天,陈荣辉都会背着相机和两米高的三脚架,一路向北,走访黑龙江的伊春、富拉尔基和龙井等边境城市,记录东北年轻人的生活状态。
■ 黑龙江省伊春市的雪地上,插满了挂着彩灯的假树 图/陈荣辉作品©
我很喜欢一个摄影师奥古斯特·桑德,他说,他的影像艺术创作也没有什么秘密,主要就是“seeing、observing、thinking”,就是“看、观察、思考”,我觉得这个路径比较重要,因为我们当下特别是在做新闻报道的时候特别容易去轻易地下判断。
影像艺术的好处就是,你说的不管有多好,但是照片拍不好就等于白费。所以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我到现场去看,看他们生活的状态。
其实我之前没有去过东北,我第一次是去了伊春,那个地方也是雪乡,当时雪特别大。到了那个地方,下了飞机之后,我差点都没走到候机楼。
坐出租车到酒店,我也根本出不去,就天天窝在当地唯一的一家快捷酒店,在酒店里看着外面下大雪。
那个时候我记得很清楚,是 2016 年 12 月,开始有了短视频 App。我记得当时有新闻说,东北一般人都在用快手什么的,我就很好奇,我就下载了一个短视频 App 打开看,看附近的人的表演。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让我去观察东北的年轻人。
我就关注了一些人,他们会经常唠嗑、喊麦,我看他们表演,再给他们留言说,“你的表演很好玩,我是一个来自上海的摄影师,我想拍一些关于东北年轻人的肖像。”我还给他附一个 PDF 说,“这是我以前拍的作品,你可以看一下,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聊个天。”
我会很主动地去问他们,你日常熟悉的是什么地方,咖啡酒吧或者旅店,我们就去那个地方拍。
这组里面有几张比较经典的照片,其中一张是一个小男生坐在沙发上,他是表演反串的。当时是看到他表演就觉得很 drama,非常有戏剧性,然后我就 跟他联系,他也很高兴就接受了拍摄。
他是普通小男生的打扮,但是他会带很多装备。在拍的时候,我说我可能要拍一个和他表演里场景相似的照片,他瞬间就坐在沙发上,开始化妆、涂粉,可能比一般的女孩子还熟练,很快就化好了。
我的相机差不多有四五十斤,是个大盒子,拍的时候要打开盒子,把镜头组装好再拍,就和我们在电影里看到的大相机一样,拍的时候会冒烟的那种。
我觉得跟他相处的空间挺微妙的,因为我会拿着布把自己遮住,他其实看不到我在拍他或者我怎么拍他,所以他很快就要进入到自己的世界当中,他会手足无措的。
我在现场可能不说话,或者说进行一些引导,而引导可能更多的是谈一些很无聊的、很琐碎的事情。
我就是躲在相机的背后去观察他某种比较好的姿态,然后再拍摄下来。
■ 小林,14 岁,反串主播 图/陈荣辉作品《蓝色男孩》©
拍完之后才会跟他聊聊天,他问“要不要跟我爸妈吃个饭什么的”,然后才会聊到,原来他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现在跟着这个家庭;他表演赚一些补贴和流量;他也没有上学,不是说他现在父母不让他上学,是他本身可能也不想读书了,就在酒吧里上班,拍短视频。
他现在可能被销号了,后来也没再发了。
我更想做的是一种视觉上的东西,希望能够给他们拍下这样的一些肖像照片,这些照片都是我们和拍摄对象共谋的过程。
留下动人的一刻
我拍了很多年轻人,男男女女,他们也穿着很漂亮的衣服,背着很时髦的包,他们的不一样很难从一个外表上去做一些判断,但他可能在某种不经意间的情感和情绪的流露,能够表达出某种东西,很微妙的感觉。
■ 准备艺考的东北年轻人 图/陈荣辉作品©
其实我跟他们在街上一般开车为主,偶尔会走路。我只会在冬天才去拍摄,所以每次温度都是零下二三十度,很冷,但是北方风又不太大,所以还能够承受。
在雪地里走能很明显感受到那种沙沙的声音,附近也没啥人,因为一般人不会在外面走,就除了我这种出来要拍照片的人之外。
所以你能够很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你也能看到你的热气一下子冒出来,然后就在睫毛上结住了。这种肉体上的极度的严寒,它一方面就是阻碍了我们的思考,就是我根本没有心思想那么多,但另一方面就是,他让我更加地真正地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做到一点点身体的感同身受。
关键是一种内在的情感上的某种挫败或者挫折,如何用影像去表现,这可能是我一直想要思考的。
现在每天有几亿张照片的生产,我们特别需要那种能够打动自己内心的时刻,然后用影像把它留下来。如果运气好,可能会通过传播进入市场、画廊或摄影节,可能会让更多的人看到,但是如果没有更多人看到,其实也没关系,这个是我觉得最重要的。
蔡圣相
第 58 届荷赛奖获奖摄影师
第四位讲述者蔡圣相是一位自由摄影师。蔡圣相的主业其实是一个企业的管理者,摄影只是他多年的爱好。
但蔡圣相拿起相机一拍,就是 30 年。
我是摄影师蔡圣相,我在 1986 年上大学的时候就开始摄影了。工作之余我就把摄影慢慢作为我的第二职业,我以前走到哪里我的小相机都会背着。我都没拍过领导,全部都是拍老百姓。
2020 年 9 月,蔡圣相进入了一家机械铸造厂,用手机拍下了疫情过后,铸造工人复工复产的工作和生活日常。
这个工厂是我学长的工厂,主要是铸铁,做各种零件,有大的零件也有小的零件,有提供给外资企业的,也有提供给动车的。
这个工厂在农村,在深山老林里边,离市区差不多有 60 公里。
我总共去了三次,第一次是白天去,了解一下整个工厂——工人有七十几个,大部分是外地的,工人的平均年龄在 40 岁以上,老的工人有五十几岁了,没有几个年轻的工人。
我跟老板是同学嘛,我一进去,他们都跟我是兄弟一样的。我第二次去第三次去,他们就说“你又来了,注意安全”,很好交流的。
■ 铁水温度下降前,工人们在快速浇铸 图/蔡圣相作品《铸造工人》©
在充满铁锈味儿的厂区里,摄影师发现了光着膀子浇铸的老师傅 陈和平。蔡圣相捕捉到了他健硕的背影和工作时的专注,陈和平浇铸时静态的动作,让人联想到著名雕塑作品《掷铁饼者》。
山西有很多铸造工人,陈和平就是山西那边的。陈师傅比较年轻,好像是 40 来岁。他一开始工作的时候不热,后面就是全身汗了。
他每天都是这么一个固定的动作,手靠在膝盖上面,他的牛仔裤都磨破了,然后再补两块在里面。他就跟雕塑一样,天天就这么做,而且一辈子这么做。
机械铸造是一项很危险的工作,浇铸时,铁水的气温高达 1000 多摄氏度,如果不熟练的话,一不小心就会把鞋子融化。所以像这种工厂的工人,都是年纪稍长的熟练工。
在这个工厂里,工人的收入是按件儿算钱,大多数是夫妻俩搭配着干活,这样能提高不少效率,一般情况是男工人负责铁水浇铸,女工人负责做砂模或者清理压块。
蔡圣相就拍摄了几张夫妻俩配合做砂模的照片,照片里,他们动作娴熟,一看就是老工人,其中一个女工人甚至赤脚上阵。
■ 余师傅是老砂模工,他的妻子正配合他工作 图/蔡圣相作品《铸造工人》©
夫妻俩配合,女的就帮忙打下手,把纱型做完以后,要用框先给铁水固定好,压块起码有二三十公斤,翻来翻去的。
他们下午起来做沙型,晚上做到凌晨两三点,铁水倒完,他们就回去休息了。
一般情况工人在这边收入,他每个月都会达到 1 万左右。
我那个同学他跟工人的关系很要好,他对工人跟对自己家里人一样,所以很多工人来了以后就舍不得走。他还盖了一些房子,很多都是外地来的,一起住在这里,有的小孩在这边念小学初中。
工人平时也很少下山,很少到城里去。有几家的小孩晚上会住在学校,有的小学离这里还比较近,晚上就会回来住。
■ 工人们的员工宿舍 图/蔡圣相作品©
在老板为员工们盖的三层楼的宿舍里,蔡圣相发现了正在喝酒的老周。
老周今年 50 岁,两鬓有点斑白,他光着膀子,挺着啤酒肚,穿着大裤衩,正仰头大口喝酒。
■ 喝酒的老周,他负责炉前配料,中午他正在休息 图/蔡圣相作品©
这里的工人大部分是比较平凡的,像喝酒的老周,他是湖北过来的,在这里已经八九年了。
老周是单身一个人,他没有带老婆过来。每人的宿舍被隔板分成两部分,隔板里边是床铺,外面是简易的厨房。三层楼的房子里,工人在一楼走来走去,他们看到哪里有好吃的,就串一串,煮一点吃的,干完活喝点酒就睡觉休息,生活过得很简单。
同学工厂跟自己工厂是一样的,这些工人对我都是非常友好的。所以在这种场景下拍的东西都是比较自然的。
我们也从来不喜欢摆拍,都是直接拍成就行了,因为工人干他的活,我们就不要去打搅他。别人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拍完了,这个照片其实是最自然的,等别人知道你要拍他了你再拍,无形中就会破坏这个场景。
我觉得拍一些故事或是事件,用手机已经足够了。我们平时没带相机,碰到一些情况,我们就用手机拍。
因为手机有优点,它比较隐蔽,拿手机拍大家不戒备,你扛个相机,人家马上就眼睛瞪大了,会反感。
同样一个场景,不同的人进去拍,拍出来的东西也会不一样。因为每个人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学过的专业知识,每个人的人生经历都不一样,所以你观察的东西跟别人也会不一样。
很多人能够看到你的想法了,你这张图片就是成功了,就是好作品了。
BGM List
01.Story FM Main Theme - 彭寒(片头曲)
02.福气 - 彭寒(储永志)
03.Long Long Corridor - 彭寒(鸭塘放鸭)
04.Not Much(李怀峰)
05.华芳 - 彭寒(东北年轻人)
06.Seafoam(片尾曲)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故事FM(ID:story_fm),主播:寇爱哲,制作人:马达,声音设计:孙泽雨,文字整理:马达、雨露,校对:张博文,运营:翌辰、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