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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3-01 11:24
风雨书商20年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孔夫子旧书网(ID:kongfuzijiushuwang),作者:天恩过客,原文标题:《包头书商纪事》,头图来自:《查令十字街84号》剧照


编者按:


书友天恩过客(孔网店铺:天恩过客的书摊)在本月连续发表了七则动态,记叙了自己从爱书人成长为目前经营多家实体书店的经营者,前后二十余年的一番经历。孔网联系到了天恩过客,得知他本作最后一篇也已完稿,故将已发表的七篇和未发布的终篇一同连缀起来,以飨书友。


题记


人到中年,“不知不觉就老了”,总念旧。本命辛丑牛年初春,我拟撰写过去二十年的书商历程,留些微不足道的百姓记忆。


一、租书记


我与书有缘。八十年代正值改革开放之初,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我也活脱的成长为一个新时代的小学生,不知怎么,我就喜欢上了阅读(不是读“课本”,是读“闲书”)


我的记忆,儿时家里可供阅读的书不多,记得有几本破旧的《儿童时代》,还有就是《当代》《十月》等二哥买来、我看不太懂的文学期刊,再就是我最喜爱的连环画了。这些书洋洋大观,浩如烟海,在那个已经温饱的年代,其实,快乐就是那么的简单——暖阳下,几本64开的“小人书”,可以让我这样的孩童在街边痴迷一个下午。


我11岁开始“做”图书生意,“雇主”是我的大哥。大哥幼时患脑脊髓灰质炎,小儿麻痹半侧萎缩无力,留下终身残疾,初中毕业,待业在家。无奈的父亲,颇有些晋商的睿智,决议开个小书摊,鼓励大哥身残志坚,做一个自食其力的人。我们哥几个便把家中连环画集中起来,又借了些,居然有两百本之多,其中,不乏诸如上海人美社赵宏本、钱笑呆、陈光镒等大师的9本《西游记》、12本《红楼梦》、30本《水浒传》、60本《三国演义》等经典作品。父亲又亲手做了两个带盖的木箱,小小的书摊便成立了,摆摊的地点选择在厂区文化氛围最为浓厚的“一机工人文化宫”门前空地(彼时,城管大哥应该还在学校念书,顾不上驱逐我们)。我们收费公道,一本一分钱,不限时,因为开业时也算是“独角兽”,同行稀缺,生意挺红火。我负责协助大哥照看那满满一地,几百册的连环画。做为报酬,生意好时,大哥会从每天大约1~2元的收入中,给我买一支4分钱的冰棍儿,但是,尽管我便宜还不挑活儿,这样的好事也不常有。


80年代的包头风沙出奇的大且多,小书摊最大的考验就是与风沙的搏斗,一场风来,往往是孩子们都作“鸟兽散”,只剩下我和大哥四处捡拾风中满地跑的“小人书”了。破损的书,父亲就用从厂里捡拾的废旧的塑料布,洗干净,裁成小块,给破损的“小人书”穿上书衣,母亲则细心的用纳鞋底的针用粗线齐边再缝几道加固,在亲戚、邻居的帮助下,小书摊很快发展到约800余册的规模。


创业艰辛,每到清晨,你会看到一个中年男人领着一个残疾的少年,匆匆的将后座的书箱和前梁上的幼童放下,傍晚,再匆匆的赶来,接上早已饥肠辘辘的两兄弟,1983年的那个暑假,我基本上就是那么过的。大约到了秋天,书摊戛然而止,大哥获批进厂(公司成立了专门为残疾人开的福利厂),有了稳定的工作,“老板”跑了路,我这“童工”自然失业,第一次书摊生涯也就此结束了。


2000年,几经周折,被父亲收到楼下“小凉房”中的连环画,一夜之间,让贼掀了房顶,父亲说“也没丢啥值钱的东西,单位发的钢管床还在,就是那几箱小人书没了”,我甚是痛惜,但也不好说什么,也不奇怪,那时连环画已经洛阳纸贵,水涨船高了。去年,给父母装修老房,还翻出几册,如今这老版连环画,随便一册就溢价几十、甚至上百倍,谁能想到,那个小书摊,现在估价许是超过数万元了呢?


如今想来,80年代,那个路边简陋的小书摊,正是“书立方”早期的萌芽,姑且行文以记之。


             右上角白色车停位置是我曾经摆过摊的地方,过去那里有个花池,池中有几棵松树


二、摆摊记


1999年秋,我因去探望在河南郑州贩售羊毛裤的二哥,转而萌生做图书生意的念头,从此开启了二十年惊险刺激、跌宕起伏的贩书之旅。


八十、九十年代,全民皆商,我也按耐不住那颗躁动的心,在二哥的劝说下,“睿智”的母亲把我上班积攒的1000元工资如数交给了我,并也放下一句狠话“败光了,你就别娶媳妇了哈!”,我也正式成为一名包头书商——确切的说就是一个摆地摊的小商贩。


2000年3月,我打听到附近集宁市卓资山县就有特价书处理,折扣都在1.5折左右(高码洋礼品书),花光了所有、挑选了两大箱书,兴高采烈地摆到了青山区新华书店旁的一个图书集散市场。谁想到那时民营图书刚起步、盗版书已开始充斥市场,结果,我选的“世界名著、国学系列”曲高和寡,孤伶伶的,站了三天一本也没有卖出去,一周后,共售出一套文言版的《中华传世美文》(12卷),卖150元,赚了15元;一套《世界经典童话》(10卷),卖了110元,赚了25元,共计赚了40元,不够来回的车票钱。


激情,让残酷的现实反复的摔打,这书的生意怕是要到头了,就在我一筹莫展,准备承认失败之际,一个背“军挎”的小个子向我推销起书来。书,非常便宜,是出版社退库底货,上价不过2~4元/本,人急了,也不管不顾了,于是又向二哥借了1000元,借了辆三轮车,满满一车的书我楞是从昆区林荫路蹬回青山区,10点半,走到市二附院附近实在走不动了,索性沿街叫卖,一句“正版特价,4~8元”,立即引起了行人的关注,很快就卖了100多元钱,这么开心吗?我有些不敢相信,中午,匆匆地吃了碗“面筋”,转战食品大世界门前广场,车上的金盾出版社的毛衣编制方面的书吸引了午后大妈们的注意,于是,我顺势将一袋子毛衣编织书倒在了地上,呼啦啦的围观抢购,事后一算账,当天就卖了400多元,总体而言,2000年的图书市场是卖方市场,不管什么样的书,只要是书,几乎都可以卖掉。一个双休日,小书摊大致可以卖800~1000元,利润大约有400~500元(当时我月工资是450元左右),7个月我挣了1万元,呵呵,这生意“打死你”,我也愿意啊!


我的地摊生意虽有波折但也中规中矩,当然也不缺成功的案例。许是骨子里就流淌着大晋商的基因,我迅速的发展了下线,并影响带动了周边同事、亲朋好友“共同富裕”,几乎一夜间文化路、民主路、青山路、呼得木林大街等主要干道都有了我的“分摊”,我把批来的书每本加价0.5~1元再转手,销量大增的同时,也获得了与批发商议价的砝码。一次从一个姓石的批发商手里一次性采购了新蕾出版社1000余套连环画,共两种,一种是《中国物产传说故事》(450套,全10册, 1994年一版一印),一种是《中华英烈画库》共两辑(300套,全10册,1991年一版一印),经过讨价还价,最终以1~1.2元/套的价格购进,基本上是以5~10元/套的价格销售掉了,如今,那套《中国物产传说故事》 孔网居然最低328元/套,《中华英烈画库》也要100元/套左右,包头的书友有福,赶紧查查,您手中的“小人书”可能已经溢价70倍不止了。


创业艰辛,那段时间,我基本上每天上午9时左右出摊,晚上9时收摊,中午,累了就靠着三轮小憩,饭都是在摊上吃的,然而,2000年9月,我被迫结束了7个月的摆摊生涯,因为,书摊创立正逢包头市争创全国首批文明城市,我们在坚定的繁荣着市场经济,靠自己勤劳的双手收获幸福的同时,还要“鬼鬼祟祟”的与已经“小学毕业了”的那帮城管大哥打着“城市游击战”,这也成了我7个月后,果断开店的主因,当然,某种程度讲,也正是那些“彪悍”的城管大哥将书立方推到了开实体书店的规范轨道上。


这事有个后话,我开店不久,那些跟着我摆摊的兄弟们陆续停摆,有的是嫌挣钱辛苦,有的是苦于城管不让出摊,加盟的三哥,则被我收编加入了木林图书音像社,成为股东,最后,我们还给市政府一个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街道。2020年,包头文明城市被暂停,我是真的痛心,政府与百姓民生永远是党员干部需要直面的问题,无商则城市发展不好,没有良好的环境则百姓生活不好,两者均不可偏废。


注:2000年3月,春寒料峭,书立方书摊在路边开业


三、开店记


2000年10月1日,国庆节,投资1.9万元,书立方第一家门店——“呼得木林图书音像社”正式开业,没有鞭炮和掌声,只有开业时的冷清安静、尴尬和窘迫。


必须承认,冲动是魔鬼。书摊让我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但很明显我没有充分的评估店售经营的风险,由于没有开实体店的经验,“木林店”虽南邻包头市第二附属医院又西临呼得木林大街,但地势较偏,处于行人的视野盲区,死拐角(老顾客说,不少人可能天天路过,也不知道这里有家书店),一天也进不了几个人,生意再次陷入了困境。


更悲催的是,顾客没进来几个,文化局、工商所、国地税,甚至派出所、物价审核等部门却“主动上门服务”,乖乖,咱这游击队出身的小商贩,也不知道开店会有如此多的税费项目(每月各项费用大约450元,大约在2010年左右,内蒙古这些税费就全免了)书店又要“关门大吉”了, 我这才意识到,看来光有一颗爱书的心是不够的。


幸好,爱书的我又遇见了同样的爱书人,因此,与一位来书店拉赞助的师院女大学生结识,其时,业已困顿的我几乎已无力承担各项费用了,哪里还有钱搞赞助呢?但当女孩子羞涩的说:“大哥,我是新生,刚来学校,我们学校要搞申奥演讲,您可不可以赞助些钱,或者——书也行,我们有手续的。”我发现,自己几乎是没有思考就答应了,许是本来就不该我失败吧,因了这次赞助,从此与大学生们开始了愉快合作,他们邀请我把书摆到学校食堂门口促销,我的书获得了学生们的青睐,终于,站稳了脚跟。


不过,学生的购买力毕竟有限,期间,我又尝试了多种经营,比如租书、租碟等业务,但因地势偏、起色也不大,后来,三哥也退了股,困境再次来袭。直到一天,一个女孩再花了一元钱,租了一盘碟后,忽然转身说“老板,能在你这里看吗?我可以付钱的”,走时,她付给我2元钱。那一刻,我大晋商的头脑再次碰撞出了智慧的火花,我有那么多大学生朋友,我可以提供租碟看片的服务啊,生意果真火爆(高峰期租了隔壁一个店,设置了5个雅间),为了生存,木林店几次走到了倒闭的边缘,又挣扎的爬了起来,不过,图书音像社,特别是放碟片,也只是权益之计,因为它渐渐的脱离了我开书店的初衷。


2003年,我凭借“毕生”所学,终于在我所在的企业的一次“百年一遇”的竞聘中“脱颖而出”,告别了,十年一线工人的生涯,新工作异常的繁忙,无奈将书店承包给了原本负责外摆的外甥经营,这一包就是3年,直到有顾客说,你家卖的是盗版书吗?我才注意到,为了挣钱,外甥放弃了我苦心经营的北京进货渠道,转而从本地购入大量当时畅销的盗版书(2003年前后是包头盗版书市场最活跃的时期,东河区太平寺和长途汽车站附近成了辐射内蒙周边的盗版书集散地,连“小个子”批发商也搞起了盗版书),我以同意清空店里所有图书的方式,收回了木林店的经营权。在我严厉的斥责下,与我经营理念不合的外甥另起炉灶,迅速开了两家书店,但很快随着包头市越来越严厉的打击盗版图书专项行动,他的书店先后关了门,重操就业,成了一名“职业摊主”,而作为书立方最早开业的一家实体店,“木林店”在历经转型阵痛、疫情冲击、承包危机、低薪导致店员流失等重重曲折后,在书友们的温暖支持与鼓励下始终屹立。


“木林店”是书立方的一个缩影,同时,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包头书商的种种艰辛,它像是一位性格内敛而又衣着朴素的老者,每天,随着店员“美丽姐”的那声“欢迎看书”,恭迎着每位专程到访或歇脚路过的书友,坚毅的精神则浸染着这个城市的文化与深情……. 


店员外甥女姗姗和父亲


木林店地处拐角,行人视野盲区,不留意不易发现


四、连锁记


“书立方”创业20年,开成几家分店确实是我没有预料到的。其实,儿时和大哥摆摊,就想着有个棚子就好了,起码可以挡风遮雨,长大些,新华书店里琳琅满目的图书,让我以为售货员阿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成年后,梦想着开一家属于自己的书店,不用太大,只要可以容纳我那颗年轻驿动的心就好。


我总结过“书立方”二十年的发展路,除去个人诚信经营、定位社版特价和兼职经营不太追求利润外,开连锁分店规避风险也是重要的一环,面对激烈的市场竞争,唯有迅速“做大”,“抱团取暖”,才有生存空间。


不过,真正促我下决心开分店的,还是缘于与一位多年不见的老同学的一次聊天,彼时,她已和老公在北京打拼多年,挣得家财千万,而我则正“小富即安”,沉浸在书店、家庭、个人事业都丰收的美好“幻境”,她语出惊人,“我觉得,你们这些体制内的人很是可怜,像是一些笼子里的鸟儿,似乎衣食无忧,其实,就是自我感觉良好!”那一刻,我仿佛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人”。


于是, 2005年2月,投资4.5万元,书立方第一家连锁书店——博雅书屋,正式开业,这次我吸取了木林店的教训,店址直接选到了包头市文化路食品大世界楼下,相对而言,算是当时包头文化和商业融汇之所,果然,“人流”就是“商机”,博雅开业就不乏顾客,生意平稳有进,但逐渐也暴露出了缺点,就是营业面积小(只有15平),房租偏高(10年翻了三倍,由1.2万涨到了3.5万),渐渐的已经只能持平,高涨的房租冲抵着微薄的利润空间,如今,正稳步走在转型的路上。


算是未雨绸缪,也是一项挑战自我——2016年4月,投资10万,书立方一机店开业。开这家店,一是总体战略布局需要;二是一机厂是我创业开始的地方;三是圆一个一机子弟“回报”企业的梦想。需要补充的是,我又犯了“文艺青年”一厢情愿的毛病,书店开业至今,一机职工购历史、社科类“闲书”,加起来不超两位数,这是我的遗憾,也是我所服务企业的痛点,不过凭借“书立方”扎实的功底和学生阅读的不断拓展,“一机店”已经成为书立方的重要支撑并持续不断的进步中。


2018年3月,书立方少儿图书专卖店,则是我以加盟方式引入专业书店的一个大胆尝试,现在来看,远未成功,第一个加盟商做了2个月,果断“闪退”,第二个加盟商和我签了3年合同,一年以后再次交了“钥匙”,留下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这次加盟以失败告终,分析原因,少儿图书经营范围太专,本就受众窄,品种又不够专业,地段也不够繁华,而加盟商的趋利性,更是注定了短命,于是,我决定自己做,如今,文小店仍在专业书店的路上艰苦的探索。


连锁生意就好吗?也不尽然,“摊账”大了,费用也高,如果,我说是一种情怀支撑着“书立方”前进,大家也不会太反对吧!读书,修正了我的人生轨迹,我也想尽自己绵薄之力传播阅读,哪怕只是让我所在的这座北方四线小城,多一点点喜爱纸质阅读的人,再倘若有人如我一样长了知识,甚或改变了命运,足矣…….





图注:四个书店四个娃,晒张全家福,2021,书立方,加油!!


五、抗疫记


书立方20年,坎坷前行。不得不提,那两次几乎要断送书店经营的疫情。就在书店逐步走入正轨,渐渐有了起色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突袭中华大地,那场史无前例的“非典”疫情,让人们记住了“小汤山”、记住了“钟南山”,也让命运多舛的“呼得木林图书音像社”再次面临着“濒临倒闭”的窘境。


2003年3月,非典疫情,政府快速响应,在果断减免了商户3个月的工商、国地税之后,工作人员郑重地告诉我,“老板,关门吧!”其实,开门也没有顾客。兼职看店的美女小邬,袅袅地说,“老板,我有些事情,不能干了哟!”走的时候头也没回,我好失落,人穷志短,岂敢留人?我含泪答应(后来才知,她是被同学骗去搞了传销);打击接踵而至,负责外摆零售的外甥也请假回老家萨拉齐,说“四舅,我先回去住几天啊,这边也没有生意”,我无奈同意。


彼时,也没有网店营销等自救方式,我只好回去上班,工余去照看一下冷清的书店,私下里想书店这次是要彻底关门了,当时,粗略算了一下,那个月赔了1500元左右。前后大约一个月吧,书店之类的商铺管控有所放松,我又开始慢慢的恢复经营,应该说困难时坚定的毅力和相对稳定的单位工作支撑了书店的生存,和我同样经受疫情冲击的“大兄哥”的小餐馆就是让非典疫情弄的歇业后,再没有开起来。


当然,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十六年后,上演了一场更猛烈、更严酷的续编,这一次“疫情”让准备20周年店庆的“书立方”,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


2020年1月,农历庚子鼠年大年初一,一大早,央视一则新闻,将前期一些不太确定的消息,给予了权威又充分的明确,一时间,全国迅速响应,从南到北整个中国被按下了“暂停键”。包头市政府一纸政令,除生活必须的医院、药店、超市外,所有商业、集会活动暂停,书立方再次陷入停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下午,一个人去默默地收拾整理凌乱的书架,那一刻,我的心里是焦虑的,毕竟与上次不同的是,书立方已扩展为四家门店,扩展的背后是高昂的费用,粗粗算了一下,歇业一天就损失400元,整整四十天解封,净损失2万,叠加错失了一个正月销售旺季,里外一算,至少损失4万元。


无法忘记,空荡荡的书店,那个中年男人消瘦的背影,独自思忖着脱困的对策;无法忘记,书友群中,大家声声的鼓励,“李老板,坚持住,我们顶你”;无法忘记,寒风中守在店外,只为给书友的一个承诺(不违反政令,我只能在店外,等着约好的取书顾客);更无法忘记,隔着栅栏将书放下,孩子取走急需的课本时,那对夫妻从楼上喊的那句“谢谢,谢谢你……..”


漫长的四十天,恢复经营后,包头电视台做了期专访,节目名字叫《坚守与突围——疫情之下实体书店的转型与重生》,看到节目,姑娘说“老爸,讲的不错,你上电视挺帅的……”可我忍不住眼眶有些湿润,“新冠疫情”让我们再次见证了中华民族的伟大,也见证了小小“书立方”困境中的坚守与顽强,经历了两次疫情的冲击,如今,“书立方”仍然风雨中屹立。


这次史无前例的全球疫情大爆发,加速了书立方网店的上位,如今,7家网店月均销售近万元,成为“书立方”实体经营的有效支撑和补充,也正式开启了“书立方”的网店元年…….


包头电视台采访视频截图


六、网店记


“书立方”是独立实体书店,一路走来,磕磕绊绊,经营最困难的时候,正是“网络书店”风起云涌之时,其实,作为一个实体店主,我骨子里是抵触“网络书店”的,这也是“书立方”迟迟未“触网”的一个主要因素,可谓“爱恨纠葛,一眼难尽”。 


2010年以后,随着支付宝、微信等移动互联网支付平台的大面积普及,物流快递业的迅速扩张,“网络书店”异军突起,妥妥的将本已备受冷落的实体书店推向了“万丈深渊”,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包头的实体书店或是萎缩、或是倒闭,类似“新华书店”、“文渊阁”、“席殊书屋”等曾经见证过包头图书辉煌时期的“老字号”,没有能及时跟进,残酷的竞争之后,不得不退出闹市,或偏居一隅,或干脆“关门大吉”,当然,“书立方”也不能幸免,再次陷入低谷。


2015年左右,在羽翼渐丰的网络书店的更强力的冲击下,除了规模“一缩再缩”的新华书店外,包头市民营实体社科书店更是“一地鸡毛”,只剩下“文渊阁”、“席殊”、“三星”等少数几家曾经不错的书店勉强维持,守护着“文明城市”——包头市,最后的一丝人文精神。


如今,走在包头市的街道,你满眼望去,生意最红火的不是银行、餐馆,就是药店、补习班,似乎包头人民只会“挣钱存钱、吃饭喝酒”,然后就是“治病吃药、逼着孩子学习”,几乎看不到新开社科书店,大约百分之九十的书店都是卖教辅的书店了(我以为卖教辅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书店),2015年,一位新锐姓胡的小伙子逆势而上,在昆区前进道开了一家24小时书店,名字起的也好,叫“留神书店”,我很是欣慰,恍惚在迷茫的路上有了灵魂的伴侣,2020年末,留神书店也黯然宣布,即日起暂停了“24小时服务”。


不得不痛心地说,这是一个城市的悲哀,我不知道“书立方”能够为这个城市做点什么?能做多少贡献?我也不敢自诩是多么的“负重前行”,我只想以自己绵薄的力量为这个城市,点燃一盏永不熄灭的灯火,偶尔照亮,迷失在这个物质世界的孤独的行者。


当然,“书立方”一直以来秉持“与时俱进”的经营理念,也算不上是“顽固保守派”,2017年,在店员孙姐推荐下,最早参与了一家C2B2C平台的网络销售,但其规则并不适合专业书店网络营销,于是这次尝试无疾而终,我也只能“呵呵”了。


2020年,疫情困境,思忖良久,如何自救?这次我果断选择了孔夫子旧书网,依托中国邮政的全国速递,首批开设了三家网店,当月居然销售了8000余元(与疫情有关,解封后业绩明显下滑),大有“菜鸟”上阵就“通吃”的趋势,极大的弥补了,困难时期实体店销售的不足,并成为后续支撑书立方经营发展的重要销售渠道,准确地说,书立方网店元年,正是始于2020年初春的那场大疫。


如今,书立方网店或书摊已发展至5家(每个实体店都附设至少一家网店),月售300余单,销售额也稳定在了1万元左右,作为实体书店的补充,显然是大有裨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造成如今传统实体书店处于如此尴尬的境地,恰恰是来自“网络”给予的致命一击,果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了。


七、采书记


自古书商多故事。作为书立方“董事长、CEO兼采购物流部长”,我有发言权,也还是颇有些心得。


摆地摊时,采买简单。主要是本地的几家批发商,规模都不大,说是批发,也没有库房,就是在包头市某城乡结合部租个小院,一间吃饭睡觉,其余几间放书,书也是地上、炕上的堆垛。选好书,批发商会一层层码入装尿素化肥用的编制袋中,一袋大体有七八十斤重,装上三轮车,连我带货拉到村口,花20元雇个路边站街的散货运车拉回来,最后就是使出我洪晃之力,一袋袋的背到四楼的家中,基本上,去一次要选8~10袋,否则不划算。如今,有一家还在包头市东河区某图书城批书,姓石(就是最早批书给我的“小个子”),规模也还可以,去年我去市场还见过石老板,一个劲儿夸我:“李老板,行呢,那家伙,单位混的‘展活’,还会卖书”。


打通渠道,降低成本。随着书店的逐步拓展,销售量提升,我也逐步建立起了良好的供应商渠道,包头“三星书店”的老板张震,对我的帮助很大,正是在他的引荐下,我去了趟北京,最终找到了源头批发商,省去了中间环节,当然,来回的差旅人工物流费用也相应增加了不少。


现金为王,不赊不欠。我的采书理念是在互利共赢的基础上,主动考虑批发商的难处,往往是“先付、预付”货款,换得批发商以最优惠的价格,获得最好最稳定的货源,20年过去了,早期给我供货的源头供应商早已是风声水起,做大做强了,有两家批发商已经营收4亿元左右,成为行业翘楚,一家虽转型做了网店,但销售也上亿,相比,我这生意做的“不正经”,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不过各有各的艰辛,我只选适合自己的路,我把图书经营当成爱好,并也因此而没有了更多的盈利烦恼。


采书是个技术活儿。早期,批发商来了货,往往是库房里堆的山高,踩在书山上并找到自己喜欢的书,无异于“挖矿”,那叫一个“兴奋”。记得一次,因为书立方木林店正好开在包头市二附医院附近,我就进了一批医学书,这批折扣基本上是1~1.5折,那时,也不懂挑出版社啊,只要是“精装、本厚、品相新”,就一个字,买买买,弄回来几百本xx诊疗手册、xx手术图谱、xx影像图谱、xx医学专著精装书,卖了好几年,后来才知,西医书易过时,不好卖,中医书好卖,往往都是简装本,好尴尬!当然,多数采书是成功的,比如,我曾集中批量性的采购过中华书局、上海古籍、人民文学、上海译文、北京师范大学、广西师范大学、重庆大学、三联、海豚出版社等大社的退库书,销售效果也是颇佳。


采书是个体力活儿。批发商库房往往都是开在城乡结合部,雨天水流成河,雪天北风萧瑟,夏天库房干燥闷热,只能穿一条短裤,挂一条用水湿过的毛巾,冬天则毡垫高腰皮靴配双层袜子,再加护膝套棉裤,帽衫围脖配口罩,活脱一个别理科夫——“套子里的人”。早些年,我能连续四天采货,每天在库房里不停采书10多个小时,不觉得累(中午不休息),晚上只要搞个过油肉土豆片加碗米饭或是来一大盘炒饼,次日继续战斗,若是采到好书,则会加碟花生米,搞瓶啤酒,犒劳一下自己,第二天会更加的精神抖擞,如今,年近半百,走不动了,采两天书,中间就必须休息半天。


书山有路勤为径,书海无涯苦作舟,采书是书店销售的源头,没有好的货源,则书店必无生存之地,天下商事皆如此,我深以为是。


木林书店夜景


八、贩书记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史记·货殖列传),必须要说,商场就是战场,商机稍纵即逝,囤积居奇,充满挑战和刺激,贩书的人都懂,好书不等人啊。


记得,2019年刚开春,突然接到供应商电话,问我是否能包销一批某大书局退库书,大约xx拍子左右,我当即遗憾回绝,实在是咱没那个本事啊!晚上,又一想,不对,别人也不一定行啊,不甘心就此被“踢”出局,于是打电话苦劝对方客服经理,找几家一起分销可好?果然,次日,客户经理回复说“领导说了,起步20拍子,不能挑,整拍选,现金,若可,三天后必须把书拉走”。我的乖乖,好霸道!我喜欢。


立即订票,飞赴某沿海库房,没别的,抢书去,上午出发,傍晚赶到库房,还是晚了,北京的一个哥们儿,先我拉走两车,那个遗憾啊!是夜,围着两层高高摞起的某书局库存书直转圈,眼睛都直了,好书啊!怎么办,甩起我快乐的小手,一个劲的刨啊!后来我放弃了,因为你根本刨不完,那书塑封包裹的严实,恍惚间,那些书好像是故意和我隔了层塑料纸,冲着我调皮地眨着眼睛。


爱咋咋地吧,只好用我20年“睿智”书商的慧眼,粗选了18拍,雇了辆12米大车,连夜装书,2天后,货到包头。卸货时,一打开货车挡板,人都懵了,傻了眼,因为装车时没有经验,前排留了一米左右的空档,由于没有顶死前排,导致运输过程中货物前冲,打好的整拍子图书一半散了架,无法机械吊运卸货,没有办法,吆喝了10余口人,手工作业,硬着头皮往下卸,卸完已是半夜11:00点多,个中艰辛,真是一言难尽。


最终,书还是安全的入了“临时库房”(在此真诚致谢包头韩姓书友,听说有某书局到货,免费提供了库房),这批书一次性投资30余万,由于图书自身品质和价格优势,书一开包,迅速引起包头资深书友的抢购,还惊动了包头电视台做了连续三期追踪报道,那年的春夏之交,每到周末开箱时,书友们组团开车上后山库房选书,可谓盛况空前,三个月后仅此一项实现销售30余万元,店员月薪过万,妥妥的双赢,这也是包头市个体书商营销史上首次大规模引进某大书局图书,同时,还吸引了一大批“书粉”,并一举奠定了书立方在包头市社科类书店第一梯队的稳固地位。


如今,“书立方”已经跨过20个春秋,每每想起艰难创业的那个阶段,我就久久不能释怀,是什么让我爱上了书,又是什么让我经了商呢?表面木讷文弱的我,又是哪里来的力量可以背负近百斤的书一口气搬上我住的四楼呢?是生活吧!我想,一定是生活。生活,就是我最好的老师,它让我明白,一个人可以缺少眼前物质的东西,但他一定不能没有未来精神的追求。因为,爱了这生活,从此,也就有了这温馨恬淡的书香世界。                      


作者后记:


共忆包头图书曲折发展二十年,体悟包头书商风雨人生成与败。自农历辛丑牛年正月初一起,历时半月,写写停停,我前后撰写《租书记》《摆摊记》《开店记》《连锁记》《网店记》《抗疫记》《采书记》《贩书记》共记八篇,凡字万余,拙笔记叙,“书立方”二十年发展历程,承蒙诸位书友和孔网平台抬爱,累计阅读点击20余万次,今起,《包头书商纪事》停刊,我也要正式复工了,因为“生活不止有诗和远方,还有眼前的苟且”,大家明年春节见!


 ——永生农历辛丑牛年正月十五记于长寿轩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孔夫子旧书网(ID:kongfuzijiushuwang),作者:天恩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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