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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婴”人群在世界范围内似乎已呈蔓延之势,一发不可收拾。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猛犸工作室(ID:MENGMASHENDU),作者:兰怡潇,编辑:马妮,版式:郑燕璇,原文标题:《“啃老族”遍布全球,父母找法庭驱赶成年子女 ,年轻人:我们太难了》,头图来自:《赖家王老五》
“啃老族”遍布全球。
2020年,美国脱口秀演员妮基·格拉泽原计划回圣路易斯父母家逗留一两周,结果在父母家一呆就是几个月。像格拉泽一样的年轻人,过去在外居住,有一天,他们大包小包地被“北美版货拉拉”载到父母家门前,随后就滞留下来的人,如今被称为”回巢族”。
“回巢族”中的一些人员牺牲掉独立性,计划更长久地与父母共处一室。他们开始“温习”青少年时代与父母共处的行为准则。36岁的格拉泽“温故而知新”,在父母家收到友人约她去酒吧的短信时,她回复:“我妈不让我去。”
在北美崇尚独立的社会背景下,格拉泽这类“回巢族”却渐渐成为千禧一代的典型人物。在一名意大利政客贬低与父母同住的群体为”巨婴”后,“巨婴”时常成为媒体谈到千禧一代时顺带捎上的词。现在,这样的“巨婴”人群在世界范围内似乎已呈蔓延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与父母同住的人数直线上升
在西方世界,成人后依然留在父母家里,没有离家独立生活,通常意味着失败。《大西洋月刊》提到,在美国社会文化里,成人依然和父母住,会被视为懒惰与无责任感。
CNBC援引券商TD Ameritrade的报告显示,美国社会对20出头还和父母生活的成年人的不耻感有所减少。但要是30岁还和父母住,有63%的Z世代以及76%的千禧一代,都觉得“令人尴尬”。对于25~29岁还和父母住,32%千禧一代和33%的Z世代认为“令人尴尬”。其中,依然有近三分之一(30%)的Z世代会认为20~24岁没有搬出去也足够“令人尴尬”的了。
*千禧一代指出生于80年代初期~90年代中期的人群,Z世代指1995至2009年间出生的人群。
《卫报》指出,在英国,成年后与父母挤一块生活也是一种耻辱,给人以一种“幼稚的失败者”的刻板印象。
可是,在悄无声息的时代变化中,与父母同住成为了“新常态”。自2014年以来,美国18~34岁仍与父母同住人口超过了与伴侣同居人口。根据皮尤的数据,截至2020年7月,18~29岁美国人里,52%依然和父母住在一块,创下了上世纪美国大萧条以来的新高。并且,美国有超过五分之三的千禧一代与接近五分之四的Z世代没付房租。
据《大西洋月刊》统计,1983~2019年,成年人和父母同住的人数直线上升,图/The Atlantic
成人与父母同住的趋势并不只出现在美国。欧盟研究机构 Eurofound 的报告显示,在欧盟,18~29岁年轻人与父母同住的比例从 2007 年的 44%上升至2011 年的48%。其中匈牙利增幅最大,激增了36%,达76%。
截至2019年,欧洲各国与父母同住的年轻人比例。图/欧盟统计局
加拿大2011年的人口普查发现,20~29岁的成年人中,有 42.3%和父母同住。1991年,此数字为32.1%,1981年仅为26.9%。三十年来升幅不小。
去年10月,英国约有350万“回巢族”,占所有20~34岁无孩人群的三分之二。可见,即便在崇尚独立自主的西方社会,“回巢族”、”啃老族”群体已经悄悄壮大。
为赶孩子出门,得上法庭
2006年,好莱坞浪漫轻喜剧《赖家王老五》把35岁还留在家里啃老的男主角推到银幕前。但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形象并不讨喜。
当困惑的父母,用浏览器搜索该如何对待冒然闯入自己中晚年生活的孩子时,搜索页面铺天盖地都是为他们准备的“如何驱逐成年孩子”指南,从心理建设到法律建议。部分尽职的律师事务所甚至在法律层面针对如何把成年孩子赶出去给出了具体可行的建议。
2018年,来自纽约州雪城的30岁男子迈克尔·罗顿多就被父母一纸诉状告上了法庭。他们希望罗顿多马上打包离家。
过去几年,罗顿多的父母一直设法摆脱他们那游手好闲的儿子。罗顿多为此收到多封父母留给他的信,信里不乏提议经济援助以换取他能最终独立。其中一封还附带了建议,“即便你这种工作经历糟糕的人也有工作机会的。找一份(工作)。”
法庭上的罗顿多
但罗顿多向纽约州法院申请延期半年离家,理由是——他正为父亲角色努力,因此才没正当职业。
但事实上,罗顿多早于2017年9月失去孩子的探视权,还连每月56美元(约合人民币360元)的抚养费都拖欠。父母踢他出家门时,罗顿多至少欠下了2500美元(约合人民币16000元)的抚养费。他在媒体面前哭惨,说自己破产到付不起抚养费。
上庭前,罗顿多的最后一份工作为滑雪教练。他每周只工作15小时,时薪9.7美元(约合人民币63元)。但这份工作仅做到2017年3月。法官朱莉·塞西尔在抚养费裁决中写道,罗顿多拒绝快餐店等工作,只因“他不想做无法坚持三年的岗位”。
在法官拒绝延期搬走的判决下达后,罗顿黯然打包离家的背影
除了为抚养费哭穷,他还向媒体控诉父母,“(他们)一直试图强迫我离开”,并抱怨父母停止为他提供伙食。
但根据《纽约邮报》索取的法庭记录,罗顿多在过去5年里,为储藏室空间支付了近万美元。储藏室里停靠了一辆瘪胎的白色雪佛兰科迈罗。一份2017年6月的文件记录显示,他每年都为储藏室里的科迈罗和一辆没行驶过的灰色大众帕萨特支付 920 美元的车险。
法官认为罗顿多赖家的行为“离谱得令人发指”,反驳了罗顿多延期半年再离家的请求,命令他离开父母家。
一篇于2019年5月发表在《科学美国人(Scientific American)》的文章指出,2014年,超过700万25~54岁的美国男性,既没工作也没去找工作,和10年前比,增加了25%。
男女结婚率绿线,呈现下降趋势;黄线为与父母同住,呈现上升趋势
根据皮尤的研究报告,在美国,男性结婚率更低,赖在父母家的比例更高。
“我别无选择了”
韦伯斯特从伦敦搬回位于意大利的家后,曾告诉父亲,“孩子们搬回父母家是不应该的,但我真别无选择了。”在意大利,同样“别无选择”的年轻人群体十分庞大。尤其在意大利南部地区。
来自意大利南部西西里的费德里科·巴勒莫仅是万万千千个意大利年轻人的缩影之一。去年30岁的他,一直没从家里搬出去。根据法兰西24电视台的报道,费德里科认为找份长期工作是乌托邦式的不切实际。“经济稳定都十分困难,更不要说成家与未来了。”他唯一能指望的是父母的经济援助。
“归巢族”是一个专有名词,专指曾经独立居住,又回到父母家的年轻人
在意大利,像费德里科这样30岁以上、没有稳定工作、需要父母援助的人超过800万。在西西里,超过51%的年轻人都在失业,远超欧洲其余城市。
一名当地招聘机构的经理詹卢卡·里博多提及,当地一些岗位如餐馆,一直招不够员工。“我们总看到年轻人拒绝工作、抱怨工作时长。他们没准备好(为工作)吃苦。”
但费德里科的父母都乐意为孩子提供帮助。他父亲说,这种援助原本应由国家来完成。“当一个年轻人没工作,身为父母当然无法坐视不理……我不能不管我儿子。”
并非所有父母都如费德里科父母般,乐意为成年孩子的生活买单。意大利媒体《晚邮报》 报道,意大利最高法院驳回了一名男子寻求父母经济支持的上诉。这名男子为35岁的兼职音乐教师,约2万欧元的年收入远不够用,他希望父母能够提供赞助。
根据意大利国家统计局2019 年的数据,18~34岁的人群里,约有64.3%仍与父母一起住在家里。其中只有36.5%是学生,38.2%有工作,而23.7%正在寻找工作。
《福布斯》意大利版于2018年指出,只把这些年轻人叫做“巨婴”有轻描淡写之嫌。意大利的高等教育存在系统性弱点,且与职场需求脱节,并不总能为年轻人提供职场所需技能。
“我相信更高层次的力量”
来自法国的归巢族娜塔莉向时代周报记者坦承道:“在这里,30岁还和父母住不太常见。” 根据eurostat数据,2019年,法国人平均离家的年龄为23.6。今年1月,娜塔莉从加拿大回到法国西北部的布列塔尼地区,“我住的地方是乡下,这里城堡很多。”
娜塔丽向时代周报记者介绍道,她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自己是家里唯一一个还和父母住的孩子。哥哥和妹妹都遵循了法国传统:哥哥婚后搬到法国东部,妹妹则跟随男友住。
谈到在家住的好处与坏处,娜塔丽表示,好处是省钱,坏处是完全没有隐私。“我知道(和父母住)是暂时的,我只差份好工作就可以搬出去了。”娜塔丽向时代周报记者强调。但她离“好工作”似乎还很遥远。
她表示,自己的理想工作是往美食这个方向努力,但她社交平台动态上分享的自制意面却不这么认为:撒的酱料无精打采地困在略微黏连的面条上,和传统印象中法国食物的精致考究大相径庭。
“(目前)我在做我过去一直在做的管理员助理。我很想在一家做当地美食的小公司工作。” 娜塔丽表示,自己喜欢做布列塔尼本地代表性的烧饼(galette)。很明显,目前的工作不足以让娜塔莉搬出去。并且,喜欢烹饪美食的她在家很少做饭,一般都是吃她父母做的食物。
虽然理想的工作还遥不可及,但娜塔丽表示自己相信“更高层次的力量”能帮到她。“只要自己想要什么,就努力充满信心,这方法很奏效。”
啃老,阻力最小的活法
5月31日,NBC报道了韩国”袋鼠族”群体。30~40岁未婚人群里,至今仍有超过一半与父母同住。
报道末尾指出,在韩国,过去几十年都存在着“袋鼠族”。而这也被视为正常的社会现象。住在首尔郊区的“袋鼠”李正奎,31岁了还和父母三口人挤在一间小公寓,从未离开过,亦未曾打算离开。李正奎的父亲说:“我怎么能让我的宝贝儿子为难呢?”
超过30岁的李正奎和父母一起生活在首尔郊区的一间小公寓里,暂无搬出去的计划。图源/NBC
因文化缘故,韩国年轻人与父母面对“啃老”的界定产生了一定的共识,社会对此并不排斥。但即便在“啃老”人群十分庞大的西方国家如意大利,媒体仍冠以“巨婴”称呼,侧面反映社会文化对此并未完全接纳。
诚然,疫情确实加速了西方国家年轻人回家“啃老”的趋势。但此趋势在疫情以前已出现。皮尤就曾于2012年的报告指出,北美地区35岁以下的成年人里,有约四分之一仍和父母住。2020年2月,疫情尚未打破北美地区的平静,18~29岁人群里,有约47%和父母同住。
YouTube频道TeadLead的播主帕翠克·徐建议大家都搬回去和父母同住。他于2020年1月3日提出这个建议时,疫情还未爆发。他列举了和父母住的几种好处,除了省房租省家具,还能省心,比如再不用洗衣做饭了,他的狗父母也能帮着遛。他认为美国社会倡导的搬离父母家的独立感,是二战后形成的过时理念。
在北美以及欧洲部分地区,当社会文化鼓励自力更生时,有部分年轻人考虑同父母挤一挤,更多出于现实原因。
《芝加哥太阳报》于2018年报道,时年30岁的朱迪斯·鲁易兹毕业后欠了8万美元的学贷。为了节省房租、早日还清学贷,她一直和母亲住一起。“当我年轻的时候,如果你告诉我,我30 岁还住在(母亲)家,我会说,‘不,你疯了’。但我很多朋友都这样,他们都处于28~34 岁间,都说有压力。我们谁也看不到这一切的结束。”
除了帕翠克·徐这些有“先见之明”的人,部分年轻人如格拉泽等,是在疫情催化下跑回了家,然后开始了赖家啃老的生活。格拉泽说父母在圣路易斯的房子比自己在纽约”鞋盒”般大小的房子要舒适得多。
美联储纽约分行于2017的一份报告显示,美国30岁人群的房屋拥有率从 2007 年的32%下降到 2016 年的21%。
《卫报》也指出,不断增长的住房成本助长了英国“回巢族”趋势。25~34岁英国成人房屋拥有率从1996年的55%下降到2016年的34%。1961年,房租支出约占收入的9%;到2017年,占36%。此外,收入增长停滞和年轻人就业不稳定也助长了这一趋势。
西澳银行于2020年2月公布了一份调查,超四分之一(27.8%)的澳大利亚年轻人愿牺牲独立性,与父母挤一挤以便存钱买房。
娜塔莉一边和父母住,一边憧憬着将来找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并且搬出去。她把父母家当成过上独立人生的短暂跳板,虽然她对什么时候离开父母家也没谱。
省钱省心省力,啃老是阻力最小的活法。
但是,除开经济因素,部分啃老人群,根据心理学家们的叫法,是不愿长大的“彼得·潘”。他们在推进人生进程上“发射失败(failure to launch)”。
罗顿多就是“发射失败”的成年孩子。他一直没稳定工作,每周工作15小时,相当于每周只工作两天,一个月只工作8天,并且不久又无业了。
疫情后才跑回家的格拉泽好歹是有份风光无限的工作的。她也自知大家把她的赖家行为称之为“发射失败”。这种赖家、艰难长大甚至不愿长大的“彼得·潘”形象成为了美国人对千禧一代的刻板印象。
格拉泽回到圣路易斯和父母一起住 图源/纽约时报
但正如《科学美国人》指出的,对居住在家的成人孩子的刻板印象虽然会让人联想到“失败者”等不讨人喜的描述词。可事情比简单地对赖家人群贴标签所要来得复杂。
根据皮尤研究,相比于他们的前辈,千禧一代和Z世代,他们在校时间更长,同时生活费用更高,他们计划生育孩子的时间也更晚。
国际上越来越多年轻人,留在“发射台”上——先啃老,走一步算一步,沿着阻力最小的路径,跌跌撞撞活下去。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猛犸工作室(ID:MENGMASHENDU),作者:兰怡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