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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0-29 21:45
当三个调查记者跑去做“滤镜粉碎机”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三联生活实验室(ID:LIFELAB2020),作者:王滚滚,原文标题:《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追杀”网红博主?》,题图来自:受访者


熊波波第一次去诺金酒店办入住的时候,第一个问题出现了:去往酒店必经的那道门,关上了。


“我在雨里淋了20分钟,打电话问客服,问现场的工作人员,都没有人知道要怎么过去。”等他终于找到别的小路到达酒店大厅时,前台给了他一枚徽章,来安慰他今天的遭遇。上面写着:生日之星熊先生。


“这个徽章有什么用?”他问。


“倒也没什么用,就是工作人员看到会跟你打招呼。”


这个略荒诞的插曲只是个开头。在隔天入住酒店后,他和同事发现,这2852元一晚的房间,竟然无法做到一客一换。这让话题迅速冲上微博热议话题,也让他们身后的团队“滤镜粉碎机”,进入了大众视野。


自从干了“网红打假”的工作,熊波波和另外两位评测官姜总、毕老师的旅行,大多惊吓多过于惊喜。


比如,看上去浪漫温柔的粉红沙滩,实际上是片云南红土地;



俯拍像地球心脏的乌兰湖,近看更像无人臭水沟。



看似岁月静好的露台,实际上是生造的布景,半小时收费199元,连下午茶也是塑料的。



被网红滤镜害得太惨,他们就会在旅行最后,“致敬”一下引诱他们来打卡的网红打卡照。



“人们真的想看滤镜背后的真相吗?”我问。也许,在成立短短7个月里收获的全网百万粉丝,已经说明了这个问题。


下面是滤镜粉碎机,与他们的网红囧途。


1. 那些让我也很震惊的网红地


大家好,我们是熊波波、姜总和毕老师。每一次,我们手里攥着制片人给的大概1万块经费,替大家冲到网红前线,感受一下滤镜的厚度。


从上至下分别是毕老师、姜总与熊波波


为什么派我们三个男生去?因为制片人觉得,如果三个糙老爷们儿都觉得不行,那地方就是真的不行。


去了这么多网红地,原本以为无非也就是那些ins风拼凑出的套路,但有的地方还是会让我们都被惊吓出新的高度。


比如每次出去住都很倒霉的熊波波,他最震惊的一次,是去云南的泸沽湖星空帐篷营地打卡。



一开始,当他把车开到泸沽湖边,惊觉民宿实际上还有5公里的车程时,他就知道,此行必然不简单。


等开着刮底盘的土路,到了地势偏远的民宿,发现这里虽然确实能够看到星星,但帐篷外面一层尘土,根本啥也看不清,还在宣传照里摆啥望远镜。



到了晚上8点过,屋里突然因为故障断水断电。店家虽然马上给换了新房间,但也只有电,没有水。以及,房间门还不能上锁。



大门没锁,妖风大作,这荒郊野外的,熊波波一个猛男也真实地害怕了起来,只能挪了屋里的冰箱去挡门。


第二天再测测一客一换,床单浴袍啥也没换,马桶浴缸全都没洗,茶缸茶杯牢牢地粘在一起。不知多久没洗,才能让它们这样不离不弃。



所有这些,1075元欢迎体验一晚。


还有一次,是他去住腾格里研学大本营的摩洛哥风情野奢帐篷。打开帐篷,唯一发光的只有一个塑料应急露营灯,没法儿给手机充电。



“摩洛哥风情”主要体现在6平米帐篷里那片1平米的地毯上。



“野奢”则主要体现在帐篷上的破洞,能看见熊波波性感的手指。



到了晚上,漏水的帐篷又湿又冷,还会飞进来拇指那么大的虫子。



怎么说呢,经历了这么两回,熊波波说他这辈子再也不想住帐篷了。


姜总最震惊的一回,是去探访宁夏中卫网红66号公路——在地图上其实是叫乡道308,改叫66号估计是为了蹭美国最美公路的热度。



这里确实随手就是一张西部大片,但为了拍照,游客在大马路上随意停车,盘腿坐在路中央,迎面而来的轿车卡车都丝毫不闪躲,还有人直接拦路拉横幅拍大合影,实在是很危险。



路边还有专业代拍业务提供,100块11张,只借道具的话便宜点,统统只要50块。




毕老师去过的一些网红民宿,就干脆专门是为拍照而服务的。民宿主把住地打造成了一个片场,场内是粗制滥造的山寨国外知名景点,场外一墙之隔则可能是停车场和宅基地。


镜头但凡拉远一点,就遮不住不远处的那台挖掘机了。



有一次他去评测了3家厦门民宿,都说自己是厦门小圣托里尼。在去入住的路上,民宿门口可能还是鸡飞狗跳的农家乐场景,一到里面,就是一片白漆刷起来的欧洲海边了。



只是,凑近了看,蓝色海面原来都是刷的油漆,连水都没灌,还不如熊波波在丽江住的土耳其棉花堡子呢。




2. 网红打假,我们是专业的


我们三个在做滤镜粉碎机之前,其实都是专业的调查记者,卧底取证啥都干过。以前积累的一些职业技能,正好派上了用场。


比如演戏。有时候,在我们事先经过调研,知道一些景点提供的服务与宣传不符时,我们要扮演成不知情的消费者去套话,看商家会如何回复。


还有隐蔽拍摄时,手机要怎么摆,才能又隐蔽又能拍到有效信息,也是从前暗访的时候留下的功夫。


在现场的发现能力也很重要,保持独立思考,你才会发现网红打卡地真正的槽点,不会被滤镜很厚的攻略蒙了眼。


比如粉红沙滩的那一次,如果只从一个维度来讲,就是颜色被P得过度美化的问题。但是在揭开滤镜的这个过程中,你会发现它周边还没有厕所、没有停车场、甚至没有什么餐饮住宿。这些细节是我们到了之后才会发现的。



最体现专业性的,就是我们始终是多信源求证。评测一个目的地之前,我们会多方做功课,去看携程上的用户评价、照片;会找我们曾经合作过的当地拍客或者粉丝到现场去感受一下。


评测过程中去采访,利益相关方我们都会问到。酒店卫生评测时用紫外线小印章,那更是我们的看家手艺。全部取证过程的视频,我们都会作为证据保留下来。



所以,当那家泸沽湖星空帐篷营地的员工发微信威胁我们,说我们故意找茬的时候,我们是有完整的证据链条出示的,不会怕。



遇到这种被威胁的事情,其实我们只会觉得撞大运了——又有素材多做几期节目了。


有很多粉丝经常私信和@我们,让我们去评测某个地方。有一次,我们和某个知名博主相隔一天发了同一个目的地,Ta是戴上滤镜的,我们是打碎滤镜的,就还挺好笑的。


回想起来,有一点讽刺的是,我们以前在电视台的时候,出去拍片第一件事,是要对白平衡,让所有颜色呈现出它原来的样子。而现代人的生活,是故意要把白平衡调偏了。


有些时候我们也想告诉大家,一个东西没有滤镜的时候,也许本身就挺好的。


3. 网红,也不都是假的


其实,一个地方能成为网红,不代表它就是假的。


我们感触很深的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好像在这个时代真的已经过去了。有很多有意思的目的地,包括一些传统、经典的景点,其实可以思考一下如何运用这些营销手段,如何挖掘大众真正个性化的需求点。


现在的社交网络,其实营造的是千篇一律的网红。它其实在告诉你,你只能看这些。曾经我们阅读和行走,是为了拓宽视野,但现在却在网络茧房中变得更加狭隘。



我们破除滤镜,也是希望能破除成见,让大家去感受不一样的生活,听不一样的意见。


很多时候,一些民宿和景点的滤镜很重,往往是因为,他们把潮流浅薄化了。


比如厦门小圣托里尼的打造,就只是做到了简单的白色与蓝色相间,把景点特色切分得很碎,只是拿取几个元素过来装饰,并没有做到把审美跟文化做一个很好的结合。



然而实际上,往往是文化才赋予意义。


我们之后在评测的时候,也希望再增加一个视角,把当地其实更值得推广、更有特色的东西分享给观众。比如厦门就可以挖掘闽南文化方向的民俗风情。这比大家都同质化地搞一些“小镰仓”“小XX”之类的名号,更有讨论的价值。



这项工作对我们来说最大的福利,当然就是公费旅游了。你会去到很多你原来没有去过的地方,不管你想去不想去,有钱去没钱去。 


也改变了我们很多对于旅行的看法。比如住宿的时候,会更看重我是为什么而付费。以前看看评测头脑一热就去了,结果钱花了不少,最后发现性价比很低。


但现在,工作训练了我们很敏锐的感知力,稍微对比一下,就知道店家或景区的宣传水分有多大,会选择更实在、性价比更高的酒店。



另外,现在我们出去旅行,会调低自己心里的预期。之前出去玩,会直奔旅游景点,期待看见多么美丽的风景。做了节目之后会发觉水太深了,要控制预期。


现在,我们会更想在这个城市的街头走一走,尝试一下当地居民的生活方式是什么样的。更期待一些不期而遇的惊喜,而不是惊吓。



这个职业对于熊波波的作用力最大。现在每次出去住酒店,店家如果承诺些什么,他都想要不要录下来。


一个真实的案例是,有一次出差,酒店经理给他升了房型,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事儿不对——房间里会不会有针孔摄像头?


于是熊波波在房间里搜寻了一遍,所幸是没有发现。但这份工作,无疑已经给他的人生带来了新的疑问。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三联生活实验室(ID:LIFELAB2020),作者:王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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