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雪贝财经（ID：snowfinance666），作者：旺角，原文标题：《雪贝 | 科沃斯，从暴发户到资本弃儿》，头图：视觉中国
2020年春天，在确认疫情已经爆发后，惊慌失措的投资者们开始竭尽全力寻找那些能从这场疫情中获利的行业和公司。他们很快达成了共识：每一次疫病大流行期间，低技能工作岗位被自动化工具取代的需求将出现间歇性爆发。
于是，一些原本清贫朴素的制造业公司在一夜之间如老树逢春，他们被券商分析师们披上一件又一件当下最热门的科技外衣，以确保拥有支撑其市值膨胀的想象力。比如，先换上一个听起来高科技而性感的名称：扫地机器人。“扫地机”这种古早的小家电名称是万万不能再用的。
以营销和伪高科技概念驱动市值的骗局曾在声名扫地的乐视上演过完整剧情，但如此危险的资本故事总能吸引到新的信徒。
在扫地机器人的资本故事中，科沃斯是最热情的迎合者，也成为最大的获利者。当然，它如今也成为二级市场最大的笑话之一。
从2020年3月份开始，科沃斯的市值曾在14个月内翻了15倍，从不足百亿膨胀到了超过1400亿，而在随后至今的14个月内，其市值又如崩塌般一路跌去了70%，股价连创新低的趋势至今也毫无休止的迹象。
让人悲观的是，和乐视的故事一样，即便是实际业务层面，这家公司也正在吹捧和不切实际的“市梦率”中失去基本盘：曾绝对领先的市占率。在二代接班后，其似乎更沉迷于通过打压同业的话题营销来获得关注，而非让产品来征服市场。
在稍早前发布的2022年上半年报告中，科沃斯二季度业绩的糟糕表现让市场错愕：营收增速大幅降低，净利润甚至出现负增长。
当然，扫地机器人的市场依然庞大，且保持着可观的增长速度。但是，在这个需要真正硬核科技实力的赛道里，辨清伪劣是下注的第一步。
壹
当中国老一代制造业厂商决定大幅提高产品售价时，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研发出更高性能的产品，而是为产品取一个听起来国际化的名字。比如，科沃斯扫地机的第一个名字叫“地宝”，而被这家公司广泛宣传的高科技是让“地宝”具有跳舞和唱歌的功能。
在苏州创办了科沃斯的钱东奇大学念书时主修哲学专业，他出身政府官员，创办工厂后的十几年里，公司所有业务构成都是为伊莱克斯、飞利浦等国际品牌做吸尘器小家电代工。虽然这样的生意技术含量不高且利润微薄，但得益于为大牌代工的便利让钱东奇看到了转型的机会。
1996年，瑞典伊莱克斯研发出世界上第一款扫地机。2000年初，美国iRobot推出三段式清扫结构让扫地机器人有了市场化的可能。在做了11年代工生意后，2009年，科沃斯向市场推出了自己的扫地机器人产品：地宝730。
而在科沃斯如今的强势竞争者中，石头科技、云鲸等其他国产品牌直到2016年前后才推出类似产品，追觅则是在2018年推出了第一款扫地机器人产品。
当这些技术出身，以研发能力见长的竞争者进入时，他们发现科沃斯已经在销售渠道中已经拥有绝对垄断位置 。按照奥维云网的统计数据，2020年科沃斯线上渠道的市占率为41%，线下渠道更是一家独大，因布局早、渠道完善，科沃斯市占率高达80%。
一家公司管理团队决定了公司的基因，创始团队的背景、风格和思维模式则决定了企业的发展方向。科沃斯创始人从贸易转入制造，石头科技和追觅创始团队则都是技术开发出身。
当整个行业仍处在攻克核心消费痛点阶段时，技术研发仍是扫地机器人行业的核心驱动要素。科沃斯虽自称“全球最早的服务机器人研发与生产商之一”，但是，当它成为一家上市公司后，财务数据却显示了，相较于同行这家公司，它更多倚仗于营销驱动。
先从财务数据上看，在2019年至2021年间，科沃斯的研发投入占同期销售总额比例极低且不断下降，分别为5.22%、4.67%、4.19%。而同期iRobot这一数据比重保持在10%以上，石头科技也在8%以上，更不必提戴森这一比重常年保持在40%左右。
但是，在销售费用率上，2022年上半年，科沃斯的比重为27.2%，石头科技则仅为17.1%。尤其是在2022年二季度，科沃斯的销售费用同比增长了52.51%
这种财务特点与传统家电制造商并无差异。
举目望去，世界上如此高市盈率、市占率第一，且贴上“核心科技”“研发”“机器人”标签的“高科技公司”，有哪一家是研发投入比重如此之低，而营销费用率却如此之高呢？要知道，中国官方对于高新技术企业认定的硬性条件之一是对于研发投入占销售比例要在3%以上。
再说核心技术，虽然科沃斯扫地机器人的产品噱头放在智能清扫、AI交互等高科技概念上，但扫地机器人的核心技术是清洁能力、续航和导航。科沃斯自称的独立研发和技术水平是否站得住脚呢？
在清洁技术上，在推出扫地器产品后的第二年，科沃斯在清洁技术上就向iRobot购买了一项Aeroforce 技术和相关知识产权，这是一种由iRobot研发的能够有效避免扫地机器人刷头清洁过程中与毛发缠绕在一起的技术。这项专利使用期限也将在2022年年底过期。
而作为清洁能力的基础，在高性能电机技术上，如果我们以“科沃斯 H02K”作为检索词，只能找出5篇相关专利，其中只有一项是关于电机设计本身；如果以“追觅 H02K”检索，专利结果则达到了50篇，大多为电机本身。
对于扫地机器人，高性能的无刷电机的重要性，就如汽车的发动机。
即便是在AI避障的核心卖点上，当石头科技把LDS激光雷达导航技术和SLAM算法商业化应用于扫地机时，科沃斯这一卖点也不再成为优势。
科沃斯在研发投入上的低投入也直接体现在专利数量的增长上不如竞争对手。2021 年，科沃斯申请发明专利 12 项，外观设计专利 8 项，而石头科技申请发明专利 25 项，外观设计专利 31 项，实用新型专利 1 项。
贰
2021年夏天，当科沃斯股价高歌猛进时，在家电板块其市值曾仅次于美的、格力和海尔智家，疯狂的投机者们称之为“扫地茅”。
2018年，在冲击上市时，钱东奇在招股书中向投资者兜售的概念是一个扫地机器人终将成为家庭智能管家的故事：当人机交互、万物互联的智能化程度进一步提升，以扫地机器人为代表的家务机器人将有工具向管家转变。
实际上，在2018年夏天上市之后，这家公司虽然头顶“扫地机器人第一股”概念，但市值在此之后的1年都未有起色，股价走势平整得如一条直线。
从业绩指标上看，科沃斯也是一家再典型不过的中国传统制造业样本公司。在疫情爆发之前的2019年，科沃斯已经进入了增长困境与微利时代。这一年，其营收、净利润双降，其中营收53.12亿元，同比下降6.7%；净利润则只有1.21亿元，同比大降75.12%。当时，科沃斯估价一度跌破发行价。
但是，当疫情给全人类带来灾难时，钱东奇却获得了在资本市场讲故事的舞台。
2020年，疫情把数以亿计的人困在家里隔离和居家办公，扫地机器人的需求一夜爆发。这一年科沃斯的业绩一改颓势，其营收同比增长36.17%，归母净利润同比增长431.22%。
最让人叹为观止的是科沃斯的股价一口气从16.3元一路上涨到了251.61元，市值一度超过1400亿元。
在此期间，科沃斯也从一家传统制造业公司神奇地一晃身变成了智能机器人赛道的高科技龙头概念股。那个扫地机器人将成为继手机、电脑之后新一代家庭智能终端入口的美好故事终于收获了大批信徒。
但是，在资本市场，一家公司永远无法欺骗的是时间。那么，在一个技术门槛本就不算太高的赛道里，科沃斯的估值究竟要以所谓AI、智能管家机器人等高科技概念股来估值，还是它其实从始至终都只是一家小家电制造商呢？
至少，科沃斯自己的战投股东都不相信这家公司的资本故事可以讲更久。
2021年7月14日，也就是在科沃斯股价最高点时，其早前的战投股东却披露了自己的清仓式减持计划。这样的重击让科沃斯股价开始了至今长达14个月的单边下跌，直至今日也未有止跌迹象。
这样的隐患是科沃斯在早年埋下的。钱东奇早在2013年就曾谋划过到境外上市的计划，甚至已经完成了股份拆分，搭建好了符合境外上市规则的红筹架构。但A股牛市的高估值诱惑让他最终在2015年冬天调转船头全心谋求在境内上市。
而就是在此过程中，一家投资机构曾戏剧性的成为了科沃斯的最大股东。更为戏剧性的是，当这家投资机构清仓退出科沃斯后，转手就将大笔资金投向了科沃斯的竞争对手追觅科技。
在业绩和股价大败退后，科沃斯开始向资本市场讲更多故事。
过去的几个月，他们已经宣布将进入被资本热捧的预制菜领域，推出智能料理机“食万”。钱东奇这一次讲是另一个“千亿生态”的故事：通过智能硬件和数字化菜单，让中餐数字化和标准化。
是的，用普通人能理解的话术说，就是预制菜+炒菜机。
从早期的代工到扫地机器人、洗地机，再到最近的所谓炒菜机器人，科沃斯越来越展现出深耕某个领域的耐心不足以及不断追逐资本热点的投机倾向。
即便是投资机构们也很难再相信科沃斯的未来故事。最新披露数据显示，截止2022年6月30日，共有72只基金的十大重仓股中持有科沃斯，合计持有2129.39万股，环比上季度减少16.61%；持股市值25.95亿元，比上季度末减少1.63亿元，环比减少5.92%。
虽科沃斯的市值较高点已跌去70%，但是，直至今日，其21倍的市盈率依然超过美的的12倍，格力的7.8倍，海尔智家的17.69倍。
叁
科沃斯曾有过护城河，这种护城河是其高市值的基本盘。这条护城河就是其曾在扫地机器人赛道中占有的绝对优势的市场份额。
但是，在业绩和股价上行期，科沃斯并没有利用绝佳的时机对招股书中描绘的新一代家庭智能终端入口做进一步布局，以技术构建竞争壁垒。当石头科技、小米、追觅、云鲸、美的、海尔等加入竞争之后，科沃斯的先发优势被逐渐削弱。
相比于技术出身的竞争者们，科沃斯很难在技术创新能力上保持竞争力，这种缺失将直接削弱科沃斯的业绩增长动力。毕竟，行业如今的增长动力是来自于价格的提升，而价格的提升则要倚仗于创新技术带来的功能提升。
这直接导致了当竞争对手以新技术扩大销量时，科沃斯只能被动跟随，这也是竞争者后来居上不断蚕食科沃斯市占率的根本原因。
2021 年，科沃斯在扫地机器人中线上线下市占率虽然依然排名第一，但市场份额已经大幅下降到40%左右。而到了2022年的过去几个月，科沃斯甚至已经很难再稳住第一的位置。
奥维云扫地机器人线上销售渠道数据显示，一月份市占率排名前五的品牌为：科沃斯、石头科技、云鲸、小米和美的；三月份则变成了科沃斯、云鲸、石头科技、小米和追觅；到了四月份，石头科技超过科沃斯成为第一，第三至第五分别是小米、云鲸和追觅；直到五月份，科沃斯才重新成为市占率第一。
在整个上半年，奥维云网数据显示，线上扫地机器人市场，科沃斯的市占率已在40%以下，石头科技、云鲸、小米、追觅分列2-5位，销售额占比分别为22.9%、15.1%、8.4%、5.1%。其中，石头科技和追觅的增长幅度都远高于科沃斯。
疫情带来的机遇期不会再来。科沃斯并没有通过提升产品能力、更新市场策略来提升营收，而是依靠价格提升来拉动营收增长。科沃斯公布的数据显示，2021年科沃斯的出货均价为1963元，同比增长43.67%。2022年上半年，科沃斯出货均价达到了2460元，同比增长41.85%。
如今在京东搜索“科沃斯扫地机器人”，主流产品的售价已经达到4000元以上，而在2000-3000元这个主流消费者能接受的价位区间，科沃斯已没有太多竞争力强的产品。
这也意味着，未来支撑科沃斯营收的两大逻辑都走不通。当疫情红利消失，扫地机器人的增量在下沉市场，科沃斯不断提升产品售价并不符合下沉市场的需求。
而涨价的阻力正在显现，渠道商销售压力越来越大，倒逼科沃斯降价 ，而科沃斯降价又惹怒已经购买商品的消费者。二季度，科沃斯的存货达到29.5亿元，增长29%。
2021年9月，科沃斯发布的X1全能扫地机器人售价为5999元，两个月之后的双11，科沃斯就通过满减形式，把该产品的价格降至5200元左右，引发大量以原价购买的消费者投诉。
麻烦不止于外部，还来自于内部。科沃斯过去一年多的策略危机，都指向同一个问题，即其新任CEO钱程是否有能力驾驭这家公司。实际上，在科沃斯内部，也存在着类似的质疑。
钱东奇是这家公司的创始人，从代工生意起步，一手打造出了科沃斯公司。科沃斯上市之后，钱东奇把公司交给儿子钱程管理，从目前的情况看，科沃斯对市场竞争环境变化的应对并不到位。
让科沃斯头疼的问题不仅在市占率的下滑上，还包括因品控问题而带来的消费端上的投诉。这些遍布于线上平台上的品控投诉不仅涉及到科沃斯，还牵涉到高端品牌添可。消费者提及的品控不仅包括一些低级问题，如虚假宣传，售后维修慢且乱收费，还包括电池充电故障、续航时间短、拖地时漏脏水、仅使用几个月便出现电机问题等设计问题。
2021年，科沃斯对旗下科沃斯、添可两个品牌定下的的考核目标都是未来四年复合增长35%。但中信证券等机构给出了相对悲观的预期，这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完成的目标。
无论如何，背后的追赶者已经走到跟前，他们不会留给科沃斯太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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