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马云时代的绿公司年会

作者｜周超臣

头图｜2020绿公司年会

很可能是刻意为之，疫情后的第一次线下绿公司年会（现在改名叫“绿公司论坛”）相当低调，规模较以往缩减了一半。往年上千人的规模，今年则限定在了500人。

绿公司年会是中国企业家俱乐部（CEC）为大中小微企业搭建的一个面对面交流、社交、合作的平台，从2008年至今，已走过了15年。每年的4月底，知名与不知名的企业和企业家利用短短两三天的时间，或在台上观点交锋，或在台下交头接耳，聊着聊着，可能合作的机会就来了。

或许是巧合，上一次线下举办的2020绿公司年会同样是在海南，在海南省会海口市举办，本周末刚结束的2023年绿公司论坛则选择了距离三亚凤凰机场60公里的陵水黎族自治县。

听说陵水县对未来雄心勃勃，当地的网约车司机告诉虎嗅，陵水县接下来要建跟三亚类似的免税城，还要建三甲医院并吸引知名高校来这里办学。但从短短两日的感受而言，陵水县要实现这样的野望，它的领导班子至少要有淄博市领导的那种魄力和上进心。

海南吸引人的地方不仅是阳光、海浪和沙滩，这里还是一块投资热土。

2018年4月10日，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博鳌亚洲论坛2018年年会开幕式上发表主旨演讲，提出“探索建设中国特色自由贸易港”；2020年6月1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总体方案》；同年6月3日，海南自由贸易港11个重点园区同步举行挂牌仪式。

2020年9月底的2020绿公司年会上，马云带着他40多位中国企业家俱乐部的企业家朋友、20多个外国驻华大使/参赞以及众多慕名而来的中小企业家们，蜂拥至海口，为海南自贸港摇旗，为全球化呐喊，一时风光无两。马云当时说：“这一轮的全球化，尤其在海南的自贸港，我自己是这么理解的：以前WTO是别的国家制定了游戏规则让我们参与，而这次海南自贸港是中国人制定游戏规则，邀请全世界来参与。”

“2020年非常的特殊，未来2020年一定是一段历史的分水岭。海南成为自贸港也必定会是一个历史性的选择。我们希望CEC的这次海南会议也能成为一个跨越时代的会议，在疫情之后的全球化开始之后，在整个数字时代到来的时候，我们CEC的企业家们能够在这段特殊的历史时刻创造独特的价值。”马云说。

2020年也成了马云人生的分水岭。

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一位要求匿名的消息人士告诉虎嗅，就在上周末举行的2023年绿公司论坛期间，沉寂已久、前段时间周游世界刚回到国内的马云也到了海南，但没有被任何媒体捕捉到他的身影。

如果消息属实，马云可能拜访了海南省政府的官员们。马云是海南省人民政府企业家咨询会议的首批五名机构成员之一，另外四位分别是马化腾、梁建章、宁高宁和周其仁。

同时，中国企业家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向虎嗅证实，马云没有来绿公司论坛现场。

就在2023绿公司论坛举办前夕，海南省于2023年3月29日举行了“蓬勃兴起正当时”首场新闻发布会，称过去五年中，海南自贸港建设开局起步，全面深化改革开放实现重大突破，正逐步构建自贸港政策制度体系，全面启动全岛封关运作准备，确保今年具备封关硬件条件、明年完成封关各项准备、2025年底前全岛封关运作。

两次绿公司年会稳稳地踩在了海南自由贸易港的两次重大节点上，这就是中国企业家群体的敏锐商业嗅觉。只要给他们提供一个好的营商环境，他们就会闻风而动，像潮水一样涌向有风的地方。

海南要想成为未来的“香港+佛罗里达”，就离不开这群撸起袖子加油干的大中小企业家群体们，他们是中国经济的活水、信心的风向标。

海南省委副书记、代省长刘小明表示，自5年前党中央支持海南逐步探索稳步推进中国特色自由贸易港建设至今，海南自贸港建设从顺利开局到蓬勃展开，到进展明显再到蓬勃兴起，海南省在实践当中形成了清晰的发展思路。他用三句话总结了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有关进展和发展蓝图：第一，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成型起势；第二，海南自由贸易港活力无限；第三，海南自由贸易港前景广阔。

刘小明表示，海南真诚欢迎各位企业家以赢取未来的战略远见来海南投资兴业共享自贸港机遇，共谋发展新篇。

来参加绿公司年会的企业家们不负众望，热烈参与每一场圆桌讨论、积极建言献策、发表观点。作为旁观者，也不免被这种热火朝天的氛围感染到了。虽然历经三年疫情，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但总体上他们对未来依然充满了信心。

TCL董事长李东生从宏大视角认为，身处当下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对企业来说是考验也是机会：

一、新一轮的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之变

世界正经历第四次产业革命，以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等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术高速发展，成为重构世界经济发展格局的关键力量。对中国而言，我们已经建立起人类最齐全的产业体系，在部分新技术领域已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在一般产品制造领域，领先优势明显，但在许多产业的核心技术依然不足，近年中国发明专利申请量名列前茅，但获授权专利的数量不够多，专利质量不高。其中，重要的标准必要专利比例比较低，已成为中国科技和制造业发展的瓶颈。中国企业必须要持续加大研发投入，突破技术瓶颈，积累专利和知识产权，强化自主创新能力。

二、经济全球化与产业链、供应链的调整之变

近几年来，经济全球化从高潮转向了低潮，国际贸易和投资增速放缓，全球产业链、供应链开始转移和调整。由广义的全球化向区域化、本地化方向发展。我认为经济全球化趋势不会逆转，但方式会有重大改变，以WTO为核心的全球投资贸易规则可能会发生变化，中国企业要积极适应全球化形势的变化，因为中国制造产出已占全球30%，仅靠国内市场无法消纳，所以，必须要对外输出优势产能。中国制造企业要主动布局全球产业链，以全球化经营打破贸易壁垒，带动国内核心器件、材料、装备，从输出产品到更多地输出工业能力。

三、国际经济力量此消彼长和大国博弈之变

目前全球经济重心东移，亚太国家力量群体性崛起。中国成为全球经济增长的领跑者，在许多西方国家的优势产业领域实现了追赶超越，包括核电、高铁、半导体显示、新能源光伏、5G通信等领域，但西方国家联手在科技、投资、贸易打压中国，企图将中国制造业压制在单纯靠成本效应、资源消耗的低端产业中。中国制造业亟需加快转型升级，在更多产业领域突破中等技术陷阱，构建先进制造能力，进入产业链中高端，真正实现制造强国。

……

全球经济格局的巨变，既带来了风险和挑战，也蕴含着发展的机遇。我一直坚信，无论是国家还是企业，只有持续发展才能解决当前的问题，战胜挑战就能够迎来新的机遇，克服困难就能获得更大的生存空间，只要我们坚持不懈、苦练内功、持续创新，中国企业就一定能够登上世界经济舞台的中心，成为推动全球经济复苏的强大驱动力。

ESG（环境、社会和治理）概念在国内受关注程度日趋高涨。尽管整体趋势向好，但从理念贯彻到业务实操，客观而言，国内多数企业对于ESG似乎处于某种“盲人摸象”的状态，与国际相比尚存明显差距。在ESG专场，来自TPG的张进在小组讨论环节给出了这样一种清醒的观点：

第一，ESG对于大多数企业来说是一个奢侈品。第二是舶来品，有很多是国外的评价术语，不一定适用于中国，比如说扶贫在中国很重要，在海外不一定可以拿到得分。第三个ESG是宣传品，对外提升自己企业形象和价值，做得不够实，自己企业员工的满意度都不是很高。在此之上，有正在成长的新能源企业，也有比较大的数字化企业，也有像阿里这样的平台公司，这三种代表不同类型的企业，大家在ESG探索路上都处于探索的阶段。

在楼道里，虎嗅偶遇了TPG中国区管理合伙人孙强，当我跟他说，我听到的很有趣的观点来自于他的同事张进提出的“ESG对大多数企业来说是奢侈品”这个观点时，他说事实就是如此，ESG在欧美国家已经很成熟了，国内目前还只是炒概念阶段。

我最喜欢的一场讨论是“产业与投资的双向奔赴”，这场圆桌讨论吸引了HTC王雪红、张维迎等企业家和学者，圆桌上的嘉宾们观点都非常犀利，虎嗅会专门写一篇，这里简单抛一个，他谈的民营企业家交接班问题和对讨论议题的质疑让人耳目一新：

第一代民营企业家最终交班的问题，在座无论做投资还是做实业的，我们是注定要退出历史舞台的，中国交接班又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咱们继承人的选择比较少，独生子女，孩子不愿意干一点办法都没有。老外经常说中国人都是家族企业，中国台湾、新加坡、中国香港、东南亚华人，我说不同的是人家孩子多，孩子一争，本来的烂企业成香饽饽了。

“双向奔赴”这个词很少见，我认为是很具中国特色的一个词。因为在西方的产业中，产业和投资更多的是一个替代关系，产业很少参与早期的，产业最后参与到投资中间的往往是并购，所以你在中国经常发现的，比如咱们在A股市场里中间有一段非常风行的所谓的上市公司的并购基金，在国外是见不到的，那个完全是监管上的特例。

双方之间产业的目的和投资的目的在大多数时候是不匹配的，最简单的一点，投资是要退出的——除非你做大的战略布局改变它是不需要退出的——这就注定双方从上床的第一天就是同床异梦，这就是为什么从这个角度来讲，双向奔赴这是非常具有中国特色的词。

在23日下午的主论坛上，吉利控股总裁安聪慧带来了刚刚结束的上海车展的见闻：

这次从上海车展过来的，因为这是疫情几年来，线下第一次的全球最大的车展。上海车展给大家做一些分享，有三个前所未有的现象：

第一个，新能源浓度最高，一共是1500多台的展车，其中新能源汽车超过了三分之二；

第二个，同行外国友商他们来中国的密度跟人员数量最多，甚至很多海外的主机厂管理层包多架飞机来中国。

第三个，可以看到中国自主品牌集体向上，往年的车展这些顶级豪华车品牌它的展台是人进不去的，非常拥挤。

因为我每一届都参加，参加了20多届了，这次（上海车展）看到的变化是，我们原来从一个仰望和期盼，到今天中国的自主品牌已经开始积极向上了，体现出了比较大的成绩。

不过实事求是地说，没有了马云参与的绿公司论坛，少了很多关注度。往年的常客宁高宁、郭广昌等都没有来。4月23日下午的主论坛的演讲则相当乏味——反倒是22日下午和23日上午的几场圆桌论坛相当精彩——以至于很多企业家早早退场。

陵水县政府为了招商引资，把主会场设在了一个大学操场临时搭建起来的巨大泡沫里，一个连上厕所都困难、打不到网约车的地方。一位在深圳做服装生意的企业家想早点离开赶飞机，但他用打车软件半小时都没有叫到一辆车。“想让我们来投资，至少能让我打到车吧，不然怎么来考察、出差？”他对虎嗅说道，言辞间满是失望。

这次绿公司论坛正好赶上了中国企业家俱乐部理事换届。上一次换届是在2019年，马蔚华不再担任中国企业家俱乐部理事长，继任者是新奥集团董事局主席王玉锁。因为疫情三年里大部分线下活动都取消了，所以，王玉锁少了很多公开露脸的机会。不过中企俱乐部内部人士告诉虎嗅，绿公司年会和道农会这两年确实都没办，但内部活动举办了很多，“王玉锁是参加我们内部活动频率最高的理事长”。

他在2020年1月接受虎嗅采访时意气风发的余音仍在：“进入新时代我们一起都在变，（中国企业家）俱乐部的未来的形式也在变，其实归纳起来有这么几点：第一，我们要更加关注为我们的理事为我们的绿盟成员创造价值，这一点是一个很广义的一个概念，不管是我们的商业机会、商业经验包括风险的提示，资源的搭配或者是资源的对接等等，总而言之我们接下来理事为我们的绿盟成员创造价值将是我们应该在最近十年要孜孜不倦地来积累的一件事情，这个事跟大家讲不是一蹴而就，有一个过程。第二，我们的未来会议形式需要让大家多一些这种文化、体育、参与的内容，也就是说，我们更加注重企业的这种利用这个会议有一定的正能量的输入，我们企业家到这里开会交流也是调整的机会。第三，我们更加注重和我们全社会的沟通，也是希望通过您们来传递我们企业家俱乐部的这种会议的内容跟能量，通过传递这次会议内容跟能量可以带动整个社会特别是在经济领域的进步，这个也是我们中国企业家俱乐部始终的初心。”

22日晚，中国企业家俱乐部召开理事大会闭门会议。在此之前，虎嗅对着一份理事名单，成功预测了新一任理事长——天泰集团创始人王若雄。当日的晚宴上，王玉锁作了简短发言后，66岁、满头白发的王若雄拿出他的长笛吹奏了一曲罗伯特·舒曼所作的《梦幻曲》，他的另一个身份是青岛爱乐乐团创始人。

成功当选只是第一步，王若雄将带领后马云时代的中国企业家俱乐部去往何方，如何让这个创立于2006年的非营利组织继续充满活力，与时代同频，与国家发展大计同呼吸共命运，是他未来四年的课题和使命。

中国企业家俱乐部作为一家企业家群体自发组织的非营利机构和民间组织，应该积极开放、吸纳更广泛的成员，比如外国企业尤其是在华欧美企业，加强中美、中欧、中日企业等等之间的民间交流是有必要的，尤其世界动荡不安、国与国之间不信任加剧的当下。令人欣喜的是，松下、三菱等日本企业参加了本次的绿公司年会。

这是中国企业家俱乐部的历史使命，也是绿公司年会应该承载的时代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