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PTV体育迷途：烫手的西甲，坐不稳的高管，犹豫的苏宁

中国体育产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了，PPTV这个以体育赛事直播起家的互联网视频平台，却在架构调整、团队动荡和企业基因冲突的漩涡中走得愈发迟缓犹豫。

入职PPTV不久，杨可就见识到了苏宁的文化。

2015年底，苏宁正筹备25周年大会，主持人告诉大家，在董事长张近东上台的时候，大家要全体起立，用目光迎接董事长上台，这个过程中不要鼓掌，董事长讲话完毕，再热烈鼓掌，掌声要持续到董事长走出大厅为止。

杨可当时的感受是“跟见皇上似的”，与此形成反差的是，当时苏宁25周年庆的主题是“青春宣言”。

差不多同一时间，PPTV的老员工陈凡也在为“苏宁到底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而感到困惑。

陈凡举了个例子，在过苏宁25周年发布会方案的时候，副董事长孙为民和副总裁卜扬等公司领导看完一遍PPT，卜扬站起来说：“什么发布会，要搞成一个party，要搞得很欢乐。”过了一会儿，副总裁任峻进来了，让团队再放一遍PPT，一看大标题写着“party”，任峻立马说：“什么party，这是一个发布会。”

“那时候卜扬出去了，就见孙为民脸色铁青地站在那儿。”陈凡回忆说，在旁人的暗示下，任峻觉察出有些不对，改口说：“对，不能搞得很死板，要搞得像个party，但你要注意，这还是一个发布会。”

“他们为这事讨论了3个小时。”陈凡不久就离开了PPTV，因为“没法干活”。

发生在苏宁和PPTV的“怪事”不止上述这些，比如最近在体育行业里被热议的西甲版权分销事件。

一场分销的闹剧

2016年8月17日，包括CEO雷振剑在内的数位乐视体育高管在微信朋友圈暗示，乐视体育即将转播新赛季西甲比赛。

这是一个让人有些难以置信的消息。手握2015-16赛季到2019-20赛季西甲大陆地区全媒体版权的是PPTV（后改名聚力传媒），而在业内，乐视和PPTV被视为针锋相对的死对头，如果PPTV把西甲分销给乐视体育，实在有些夸张。

几小时后，一些自媒体报道了PPTV通过新英体育销售西甲的消息，证实了乐视体育将转播西甲的可能性。毕竟，在体育赛事版权价格高企的形势下，企业间的竞争与合作并行将成为大的趋势——这也是很多行业人士向懒熊体育传达的观点。

“如果能分销，没有人会忽略这一点，毕竟巨额成本摆在那。我们目前在西甲的分销是两条腿走路，一个是广电平台，一个是新媒体。”PPTV首席内容官娄一晨曾对懒熊体育表达过上述想法。

对乐视体育而言，获得西甲转播权就意味着同时拥有欧洲五大联赛转播权，这无疑是个好消息。然而乐视体育方面的喜悦很快戛然而止。

按照计划，乐视体育要在8月18日下午向媒体发布获得西甲转播权的新闻通稿。但当天中午，乐视体育高层接到中介方新英体育的电话：PPTV决定不对外售卖西甲版权了。

乐视体育COO于航在12点55分发布了这样一条朋友圈，似乎直指PPTV，“怎么行业里还有这种公司啊，我是真开了眼。”

下午5点左右，乐体体育解说员梁祥宇通过微博发布消息：“谈的结果并不如人意，新赛季理论上还是没有获得西甲的转播权，抱歉诸位。”10个小时前，梁祥宇向粉丝们暗示已拿下西甲转播权，当时于航在下面回复说：“今天公布”。

不只是乐视傻了眼，业内人士也颇感惊讶，连一些PPTV内部员工也是一头雾水。在8月18日下午，PPTV召开的名为“纵横”的发布会上，PPTV首席内容官娄一晨和副总裁殷宇安对西甲版权是否分销给新媒体的关键问题，只字未提。

据懒熊体育了解，乐视体育确实是通过新英体育与PPTV就西甲转播权进行了商谈，乐视方面愿意给出的价格为1000多万美元，双方似乎达成了意向性的一致。

▲ 乐视体育本想集齐欧洲五大联赛

在短短24小时里，出现了如此大的变故，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是老板不同意了。”一位知情人士对懒熊体育表示，从PPTV总裁米昕的角度，背负着难以收回版权成本和西甲联盟希望尽快做大的双重压力，他有充分动力来推进西甲进行版权分销，他已经与顶头上司、苏宁集团副总裁任峻沟通好了，合同也在苏宁内部走流程了，“这件事情不可能不报给任峻的。”

“PPTV受到苏宁高层的压力了，高层觉得没面子了，”前PPTV体育总经理周亮向懒熊体育分析说。不过，上述“老板”和“高层”具体是指张近东还是任峻，目前不得而知。

一位前PPTV高管对懒熊体育表示，事后他与新英体育副总裁喻凌霄沟通过，得到的版本是这样的：“大家约定18日PPTV发布会前不对外宣布，但那天中午，PPTV打电话给新英那边说不卖了，理由是张近东不同意了。”不过，这位高管分析，理论上张近东不会亲自过问这种事情。

此事引得业内议论纷纷，有人认为是乐视体育抢先披露消息，惹怒了苏宁高层；也有人说是乐视体育给出的价格没有让PPTV满意。一位知情人士告诉懒熊体育，PPTV方面希望就此事向乐视体育高层解释，但乐视体育方面拒绝与之沟通。

不少PPTV离职员工都向懒熊体育表示，苏宁是一个“善变”的公司，高层针对PPTV的一些决策的反复，让执行团队很难做。

“不奇葩不苏宁，阿德里亚诺不是也被反悔了吗？”另一位PPTV离职高管对懒熊体育说。

2016年年初，AC米兰球员阿德里亚诺差点儿加盟江苏苏宁队，他本人已经手持江苏苏宁围巾向球迷致意了，但最终告吹。阿德里亚诺团队发表声明称：“江苏苏宁俱乐部不尊重已经商定的合同，因此阿德里亚诺没有与该俱乐部签约。”

带着种种疑惑，懒熊体育于2016年8月26日前往PPTV位于上海张江的办公室对PPTV（聚力传媒）总裁米昕进行了面访。

“最终没有达成一致肯定有综合性的原因，包括价格，也有对乐视的付款能力的担忧，还有就是时机问题，这是一个综合评判。正式协议和相关条款，都还没展开。”米昕对懒熊体育说，“所以说（乐视提前透露消息）那是不准确的信息，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在没有达成一致的时候，他们做这样的事情，是有问题的。”

米昕表示，聚力传媒是一个完整的治理结构，自己作为总裁是行使董事会授予的治理权力，并不是简单汇报给任峻，“这件事其实到我这就行了。”

从乐视和新英等合作伙伴的反应和情绪来看，事情没那么简单。“经过这件事情，行业里面没有人敢跟苏宁（PPTV）合作了，”上述PPTV离职高管说。

那位与喻凌霄沟通过的离职高管听到的细节是，PPTV还想让新英体育帮忙分销西甲新媒体版权，包括售卖给腾讯体育等，但新英的态度目前未知。

烫手的西甲版权

“西甲是PPTV体育手中最大的一张牌了，”周亮说。

在腾讯拿下NBA、FIBA和ESPN等版权内容，谋求篮球领域大布局，乐视体育拿到中超、亚冠、英超等足球赛事版权的大背景下，PPTV在2015年8月拿下的西甲全媒体版权，几乎就是“救命稻草”。

“垂直领域的小众赛事，比如我们之前有搏击、棒球什么的，总有一、两万人在看，不会少，但也没有更多了，这个要变成故事是不可能的，讲故事还是要头部资源。”前PPTV员工陈凡对懒熊体育说。

每年5000万欧元，苏宁为西甲付出2.5亿欧元，即便放在“版权泡沫”的今天来看，这个数字仍不算小，如果纯从理性出发，这个价格有些高了。也可以理解，在当时的背景下，PPTV在失去英超的情况下，也只有这么背水一战。

从竞技水平层面，欧足联将西甲评为欧洲第一赛事，但在商业价值层面，西甲和英超无法相提并论。据德勤体育发布的《2016年度足球财务报告》，自2016-17赛季开始，英超转播权交易额超过了德甲、西甲、意甲转播权交易额的总和。

帮助苏宁谈下西甲版权的是双刃剑体育，其CEO蒋立章曾对懒熊体育表示，苏宁当时的意愿是足够强烈的。蒋立章的合作伙伴、Media Base Sports CEO佩雷·瓜迪奥拉对懒熊体育透露，当时苏宁并不是唯一竞价的，还有另一家中国公司出价，两家价格差不多持平，但最终苏宁赢下了这场版权争夺战。

▲ 8月18日的聚力体育（pptv）发布会。聚力传媒总裁米昕（左二）出席发布会

握着这张王牌的第一年，PPTV第一年打得并没有超出预期。

“上赛季做得不好，没炒出应有的声量，”一位PPTV中层员工向懒熊体育解释说，这也是为什么新赛季考虑进行新媒体版权的分销，“我们的目标就是把用户做大，同行竞争肯定有，但更重要的是让更多的版权拥有方看到我们对版权的运营能力。”

“以长周期来看，声量是初期最核心的工作。去年（卫视渠道）只有北京卫视一家，其他家我们也没有很好的露出，这个今年我们做了很大的改善，一下有三家卫视合作，后面我们还有好多合作会展开。声量起来之后，最后逐渐收窄，做成独家，这是个节奏问题。”米昕对懒熊体育说。

和刚刚学习做播出平台的新英体育相比，平台属性对PPTV更为关键，其版权分销商的角色是弱化的。

“让别人养成一个习惯，你想看球就到我这来，上PPTV，当PPTV没有时，你再到别家找，这就是平台意识。”周亮说。宣称拥有300多项赛事版权的乐视体育，也是同样的思路。

对当下的PPTV来说，如果将筹码全部押在自身平台，未来4年无法为西甲在中国市场带来足够的曝光量和球迷群体，2020年后，极有可能失去这张王牌，坐其它赛事版权的谈判桌上也缺乏筹码。

从某种意义上看，毕竟还有4年时间，留给PPTV的机会仍在。

伴随着西甲首次为中国大幅调整开球时间的大背景，在8月18日的发布会上，PPTV拿出了一套运营方法论：结合竞彩和游戏的娱乐玩法、线上线下的活动、名嘴加持以及与电商、旅游的打通。

“我们内部把8月18日的发布会视为新的起点，”上述PPTV中层员工说，在团队相对稳定的情况下，他希望这次可以大干一场。

不过，团队稳定对PPTV并不容易。它刚刚就经历了一轮人事动荡，原PPTV副总裁、体育总经理张迅在7月底离职。目前PPTV总裁、苏宁文创集团副总裁米昕直接管理PPTV体育。

团队是否还会继续动荡，在一些关键问题上能否与苏宁高层沟通顺畅、获得系统支持，以及企业文化基因如何融合，这些问题像一个个定时炸弹一样，埋伏在这家公司的内部。

PPTV往事风云

将时间的指针拨回十年前，2005年，淘宝才两岁，让苏宁头疼的还是国美——这个如今几乎被遗忘的电器零售商在那时第一次把旗舰店开进了苏宁的大本营南京。

差不多同一时期，足球迷姚欣在上海创办了突触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研发了一款网络电视直播软件PPLive，也就是PPTV的前身。

同年，土豆网创立。2006年，优酷与酷6成立，门户网站也纷纷开设视频频道。这个新兴的行业像一片暗黑大陆，带着未知的恐惧和兴奋感，以及仿佛可以嗅到的金钱味道。它们那个时候还不用去担忧谁抢走了版权，或是下一笔投资从哪来。它们的目标简单明确：冲高流量，做大用户量，这会是下一步讲故事的前提。

姚欣的软件之所以叫“PPLive”，是因为直播（Live）被视为最大亮点。而对直播需求最大的，除了突发新闻，就是体育赛事。PPTV与其他视频网站的最大不同，就是体育从一开始就根植在它的基因当中，它的定位是以国际重大体育赛事网络直播为核心的网络电视平台。

凭借先进的技术手段，通过截取电视信号也就是所谓的“盗链”，PPTV迅速聚集了大批体育迷。据PPTV官方数据，2006年德国世界杯期间，同时在线人数超过100万；2008年奥运会期间，同时在线人数突破500万；2010年，有1.75亿人次通过PPTV网络电视在线观看了南非世界杯。

“2010年夏天，正值世界杯期间，我那时在香港，没地方看球，偶然在网上搜到了这么一个软件，对于我这样一个没地方看球的人，太解渴了。”因为这个契机，周亮对PPTV发生了兴趣，很快，周亮和PPTV时任CEO陶闯在上海张江的一家饭店里见了面，双方一拍即合，“我想把PPTV变成一个媒体平台，而不仅仅是接收电视信号。”

彼时PPTV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第4轮融资，2011年初，PPTV获得日本软银的2.5亿美元投资。

“获得融资后，我们奋战一百天，唯一的事情就是打造‘PPTV’这个品牌，砸了很多钱，北上广深到处打广告，”周亮对懒熊体育说，打品牌大概花了几亿人民币，这是PPTV发展史上的第一次品牌调整，“因为陶闯觉得TV这两个字母的吸引力和辨识度更高。”

PPTV创始人姚欣在一篇文章中解释说：“为什么把PPLive与PPTV分开？PPLive是公司品牌，PPTV是网络电视品牌，PPLive不仅仅只有一个PPTV品牌，还会有手机网络、机顶盒等服务，它是一个综合的平台。”

▲ PPTV影响和服务了大批中国体育迷

在向着媒体平台转变的同时，PPTV体育开始买足球、篮球领域的知名赛事版权，2010-11赛季是英超，后来逐渐扩展到中超、CBA、意甲、法甲、德甲、西甲等赛事。2012年，PPTV成为波兰－乌克兰欧洲杯的网络播出平台之一。

“2012年欧洲杯是我们的一个高峰，第一次有了互联网体育媒体的感觉。”周亮回忆说，他加入公司时只有6个人，做2012年欧洲杯时，员工近70人。2012年，PPTV还专门为体育版块做了一款移动端应用即“PPTV第1体育”。

2012年是PPTV的巅峰，当时乐视体育的前身乐视网体育频道刚刚上线。2012年欧洲杯结束后，雷振剑曾飞到上海去挖周亮，但最终未果。

“那个时候我就认为，PPTV应该有一个甚至两个竞争者，这样才能把整个市场托起来，我希望把版权价格炒起来，这样才有营销价值、平台价值，如果没有竞争者，价格是炒不起来的。”周亮说。

这一天很快就到来了。2014-15赛季的英超版权卖出了1100万美金的天价，虽然还不到正进行的这个赛季的三分之一，但已经是2013-14赛季的十倍了。要知道，当PPTV在2010-11赛季首次拿下英超时只付出了60万美金。

可以说，2014-15赛季是中国体育版权市场的一个转折点，PPTV对此功不可没。当时新英开出天价后，分别向各个潜在买家游说，PPTV首先在2014年8月8日宣布与新英签订合约并签下知名解说员詹俊。

“那一年真的是风风火火，”陈凡对懒熊体育回忆说，看到PPTV签下英超，乐视体育也被激起来了，比赛开播前几天迅速签了合同，“那个时候乐视才刚刚起来，刘建宏刚来，坦白说，乐视那时候画面比较卡顿，也没有好的解说，流量的话，一场英超我们占80%，乐视最多10%，新英占5%。”

2014年3月，乐视体育独立出来并提出了一个超级目标：基于“IP运营+内容平台+智能化+互联网服务”的全产业链体育生态型公司。

在这关键的一年里，乐视体育如野蛮人一样横冲直撞，狂揽版权和人才，完成高额融资，在声势上形成了压倒性优势，会员产品、技术支持上也不断在完善。相比之下，PPTV声势渐弱，很多老用户开始搬离PPTV。

借英超成名的PPTV更在随后的2015-16赛季失去了英超版权，这让业界一片哗然。“英超掉了就很伤很伤的。”陈凡说。

如今，至少在名气上，PPTV已难复当年之勇。当乐视体育放出本赛季将转播西甲的消息时，有网友在虎扑体育论坛上发起了投票讨论，当时72.3%的网友表示会去乐视看西甲。

不过，在米昕看来，如今还远没有到格局既定的时候，“真正的玩家还没进来呢。体育的优质IP是有限的，理论上足够有钱可以去垄断，但为什么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它的商业模式是否已经到达了可以去做这样一个动作的时候？这个是很难说的。现在去大量付出，未来未必就能享受果实。”

走马灯式的高管轮换

2013年，因为版权大战的白热化，在IPO无望的情况下，PPTV传出资金链断裂的消息，随后，阿里巴巴、湖南卫视、搜狐等都被传言过要收购PPTV。

2013年10月28日，苏宁联合弘毅资本以4.2亿美元入股PPTV。在这次投资中，苏宁云商以2.5亿美元收购PPTV 44%的股份，成为这家公司的第一大股东。PPTV在此轮投资中估值5.68亿美元。此后PPTV开始由弘毅派出的联想系团队管理，吕岩取代陶闯成为新的CEO。

因版权大战陷入资金困境的PPTV，只是当时视频网站行业的一个缩影。在残酷的竞争压力下，各家纷纷选择背靠大树或者抱团取暖。优酷和土豆两家选择合并，成为行业第一；爱奇艺在百度的支持下收购了PPS；搜狐收购56网；盛大收购酷6网等等。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留给PPTV的选择余地已经不多。

“我愿意选择一条不一样的道路。我不想再一味的做大规模，我选择横向发展，希望通过资源整合做出新意来。”2014年初，姚欣在接受《财经天下周刊》采访时解释了为何选择主做电商的苏宁。

另一厢的苏宁也面临着类似局面。苏宁2013年的上半年财报指出，接下来的工作重点中包括“布局流量入口”。

在阿里巴巴入股新浪微博后，苏宁被迫加快了对流量渠道的并购步伐。一位匿名爱奇艺高管在接受《第一财经周刊》采访时表示，“苏宁对发展电商特别焦虑，而发展电商业务需要大量流量，大摩帮苏宁做了战略规划，其中就包括收购四类流量入口，包括SNS和视频。虽然PPTV比起其他主流网站没有特别的优势，但在剩下的值得收购的视频网站里，PPTV是最大的。”

如今回过头再看，苏宁控股PPTV显然没有达到“1+1>2”的效果，但造成这个后果的原因，却是各方都无法简单陈述清楚的。

▲ 在董事长张近东的主导下，苏宁控股意甲豪门国际米兰

正如外界所预期的，2014年11月24日，苏宁终于出手了——作为外行，第一大股东苏宁曾以谦虚的姿态站在PPTV管理大权外围约一年时间。苏宁云商2015年财报显示，报告期内公司继续收购持有的PPTV21.28%股权。

一位PPTV离职员工向懒熊体育透露，苏宁决定全面接盘的触发事件很可能是关于一个耗资两千多万的大型地铁广告，“苏宁觉得联想系乱花钱，有问题，当时还闹得很不高兴。”

“苏宁进来之后做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当天就宣布吕岩下课，”周亮回忆说。

大约两个月前，周亮因“解说门事件”被PPTV处理，为稳定团队，PPTV的CEO吕岩力保周亮留任，转做幕后管理。如今吕岩出局，意味着失去庇护的周亮也将告别PPTV。一个坊间流传的故事是，周亮不小心流出的侮辱话语被捅到了张近东那里，张大为震怒。

周亮走后，PPTV体育总经理一职空缺，原先团队的二把手董砾以总监职位代理总经理职权，并向苏宁空降过来的范志军汇报。

范志军是苏宁云商上海大区负责人，此前对视频网站的内容和运营不很了解。上述离职员工表示，他曾向苏宁集团总裁办打听过，派范志军管PPTV的主要原因是“他离得近点儿”。

范志军和董砾走马上任后，PPTV很快遭遇了一场滑铁卢，失去了2015-16赛季的英超版权。

“当时就是一个确认函没有及时给到新英，后来新英就给了新浪，就卖三家嘛，卖完就没有了，”一位知情人士向懒熊体育表示，苏宁进驻后，其严苛的军事化管理风格和对版权市场知识的匮乏，导致上传下达并不顺畅，“这次西甲版权这事儿不也是这个情况吗？找双刃剑帮忙买，又找新英帮忙卖，病急乱投医。”

迫于压力，范志军开始加快寻找PPTV体育总经理的人选。2015年11月，原五星体育传媒副总经理张迅加盟，董砾在同一时期离职创业。同时，PPTV大平台方面也急于寻找一个更加专业的人来接手。2016年初，原CIBN互联网电视副总经理米昕加盟担任PPTV大平台总裁，范志军退出。

到这个时候，PPTV在此前搭建的100来人体育团队，几乎已经全部离开。PPTV内部呈现出CIBN、百视通、五星体育等多个派系共生的复杂状况。

加盟不到一年的张迅在今年7月底正式离职，外界就猜测五星系与CIBN系，张迅与米昕之间存在微妙的关系，如米昕在体育版权购买这种事情上绕开张迅。张迅与米昕在头衔上分别是PPTV副总裁和总裁，却分别汇报给任峻。

在张迅递交辞职信的那段时间，苏宁内部也在考虑再次调整张迅的汇报线，新的汇报对象很可能是米昕。这或许是促使张迅离开的直接原因。“最后决定离开，确实是有一个导火索。”张迅对此一句带过。

一位离职员工向懒熊体育说，直接向任峻汇报的高管能否与苏宁集团高层建立起顺畅的沟通，非常关键。

知情人士向懒熊体育透露，任峻是张近东的内侄，也是张近东钦定的接班人，目前在苏宁集团处于“二把手”位置，分管云商、金融、文创、体育和投资五大版块。

张迅曾对懒熊体育表示，任峻由于分管太多事务，能够分配到PPTV体育这块的时间很有限，他在任时甚至没有机会跟任峻详细说说他的发展构思。

引进外部投资未果

“PPTV现在品牌往下走，最主要的原因有三个，一个是团队不稳定，一直在调整，架构一直在合并拆分。第二个是对媒体平台知识的匮乏，如何打造媒体平台，如何和苏宁之间的有机结合，做得非常生硬，没有把硬件、内容、流量有机结合起来。第三个，就是企业文化不兼容。”一位离职员工对懒熊体育说。

架构分拆合并确实存在，从2015年下半年到2016年上半年，苏宁集团对PPTV进行了多次架构调整，首先将PPTV从云商剥离出来放到苏宁控股集团旗下的文创集团，后来成立了体育集团之后，又将PPTV体育业务划归到体育集团。

但企业文化不兼容，似乎才是PPTV面临的最大问题。

让另一位PPTV离职员工印象深刻的有这样两件事。

一是他身边的某位同事能接到张近东本人的电话，让他意识到这些同事是直接向张近东汇报的，“大概有十几个人散布在PPTV的各个部门，他们都是苏宁管培生体系出来的，相当于锦衣卫啊！虽然这些人是好人，但真的太可怕了。”

二是张近东在苏宁云商大楼里宴请西甲主席，当时苏宁合作伙伴中两个经理级别的人准备入座，张近东看了一眼说：这是谁啊？什么级别，也能吃饭？“他是在乎这种事情的。”

苏宁以军事化管理著称，外来人才较难融入，企业文化是绕不过去的一个重要原因。张近东那一代企业家的管理风格，难免带有时代的烙印。

▲ 一路打拼过来，苏宁有着自身独特的文化

对于文化的问题，米昕对懒熊体育表示，他加入PPTV半年多时间，在文化和氛围上很适应。“其实现在苏宁比以前已经开放很多了，任何企业在人才培养上一定要形成连续的体系，在转型的时候，又需要引进新的文化和力量，是相辅相成的。”

针对团队更迭问题，米昕也耐心作出了解释：“PPTV可以说是PC时代的王者，但行业大趋势是PC在萎缩，包括很多门户也是。一个团队、一个人是没办法逆趋势的，只是这个时候恰好出现了这样一些问题（团队动荡）。”

2015年底，因为阿里巴巴对苏宁云商的战略投资，将导致云商股份中出现间接的外资持股，而PPTV的合作方华数集团则是互联网电视持牌方，为此苏宁集团将PPTV从云商剥离出去，放到苏宁集团旗下另一个非上市公司。

巨额的亏损可能也是苏宁云商剥离PPTV的重要原因，苏宁云商2015年财报显示，PPTV在报告期间亏损7.9亿元人民币，且68.08%的PPTV股份的转让价款为3.98亿美金。推算一下，PPTV目前的估值是5.85亿美金，与2013年苏宁入股时几乎持平。

一位知情的投资人向懒熊体育透露，经营层面亏损或让苏宁心生退意，希望引进外部投资者。在剥离PPTV到非上市公司的那段时间，苏宁与一些潜在投资方进行了接触，其中一家给出了价码，希望全盘接收，但最终没有达成一致。

“全部卖掉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但苏宁自己也处于转型期，所以对PPTV怎么定位，体育这边怎么发展，还是没有想清楚，哪怕到今天想的清楚一些了，但依然没有完全想清楚。融资不仅仅是一个估值的问题，还需要想明白到底要怎么做这个局。”上述投资人告诉懒熊体育。

谈到亏损问题，米昕有不同意见，“你要看看这个行业谁是真正能盈利的，如果我盈利了，那是个很奇怪的事情，好比说你让一个五岁的小孩去抗一个100公斤的大包。”

米昕对懒熊体育说，至少他没听说苏宁集团会将PPTV全盘出手，但独立融资和上市的规划是有的，他希望引进的投资方是可以帮助PPTV补齐短板的，比如对内容的制作、鉴赏和运作能力，以及扩大变现方式的能力。

在PPTV的众多离职员工中，周亮和PPTV的关系直到今天还没完全断绝，双方还有一个官司要打，争夺一个周亮在PPTV任职期间以个人名义购买的域名，这个域名带有“ppsports”等字母，目前由他离职后所创立的公司在使用。

跟老东家打官司，周亮信心满满，“这个官司他们是赢不了的。当然我能够接受一个合理的价格来买。但他们能买回几个字母，是永远也买不回这个品牌了，”周亮说。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杨可、陈凡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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