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西部世界》是披着AI皮毛的糟糕“游戏”？

本篇参考了 The Verge 的文章《 Westword is a good TV show about a terrible video game 》。翻译：深蓝翻译团，编辑：邹思聪，制图：杏子。

HBO 大戏《西部世界》（ Westworld ）是目前最火爆的美剧了，最引人瞩目的是本剧的基本设定——一个布满大量 AI（人工智能）的游乐世界。

《西部世界》海报，图中是一个正在被制造的仿生人

有钱人能在这个西部背景的巨大公园寻欢作乐，或肆意杀戮，对象都是那些和真人别无二致的 AI ——除了他们如西西福斯一样永恒重复的糟糕命运以外。

吸引我们看下去的，是剧中的 AI 正处于 “奇点时刻”——在奇点时刻之后，人类所熟知的社会、艺术与生活方式，都将不复存在，新规则将主宰世界。可以预料的是，剧中 AI 与人类的全面对抗，已经一触即发。

从剧情来讲，这固然是引人入胜的设定，然而很少人仔细想过，《西部世界》作为一部未来世界的 GTA 游戏，是否真对游客如此具有吸引力，以至于人们愿意花费不菲，反复前往？

在《西部世界》中，由 Anthony Hopkins 饰演的游乐园总设计师说，“游客会再来，不是在寻求一个告诉他们自己是谁的故事。他们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他们来这里，是因为他们想要领悟，自己能成为什么。”

总设计师是剧中 AI 之父，他对人类的进化原因理解深刻，将其归因于 “错误”（ Mistake ）——这无疑是智者的回答。但作为游戏的总设计师，这很可能是一部乏味的游戏，因为在这里，人类永远无法成为游戏主角，而不可避免的沦为 AI 的陪衬人。

深蓝 Deeper Blue 翻译的这篇《西部世界：上佳美剧，糟糕游戏》（来自 The Verge ），就试图从游戏的角色设定、剧情安排、世界观、性别政治以及人性善恶角度解析，这部以 AI 觉醒为特色的美剧，作为一部游戏，到底有多么糟糕。

《西部世界》采用了 “未来主题公园” 的独特视角，引爆了 “科技恐慌” 的话题。在这一充满未来感的主题公园里，你能借助成百个栩栩如生的（且已经开始有自我意识的）仿生机器人来尽情实现你最狂野的幻想。当然，也恰如许多观众所指出的，它更是一部关于电子游戏的电视剧。

制片人 Jonathan Nolan 和 Lisa Joy 特别比较了这个虚构乐园与开放暴力世界游戏，比如《侠盗猎车手》及《荒野大镖客》——而后者恰恰也是西部题材设定。西部世界主题公园的设计者，也面临着目前游戏产业的通病，如未经测试而推出更新包，或明知玩家只会直接杀死独白角色、却还要坚持写无用的长段台词。除了贯穿全剧的人工智能及其他主线外，这部剧旨在揭露当今走火入魔的娱乐业，尤其是游戏中的暴力与享乐主义的一面。

《荒野大镖客》以 20 世纪北美殖民拓荒以及工业革命为背景，讲述了主人公 John Marston 在没有法律和秩序的西部荒野上的冒险故事。

但问题是，就其叙事而言，侧重游戏角色而非玩家本身，使得《西部世界》在成为一部牛逼美剧的同时，也成了一部烂到家的游戏。

（前方少量情节剧透）

你既不是英雄，也不是恶人

我们暂不讨论《西部世界》的逻辑问题。比如，若是两个进入主题公园的玩家，都想在枪战中救同一个女孩——这会导致怎样的故事线？

而《西部世界》的核心问题其实在于，它尝试制造玩家大权在握的幻觉——而这也是电子游戏最擅长的特点之一——但正因如此，这使得玩家显得多余。

没错，玩家有权随时杀掉游戏中的仿生人，而这些仿生人却无力伤害玩家丝毫。我们所看到的就是，几乎没有东西会使得玩家感受到挑战，或是感受到自身角色的重要，让其觉得自己是故事中的关键部分。除了少数例外（如前面讲到的救援女孩行动），访客只能作为故事线里仿生警官/枪手的附属品，而他们才是游戏中真正的主角。

角色之间遭遇的剧情是如此精心设定，以至于玩家能运用的唯一权力，似乎只剩下杀掉某人以提早结束剧情，让剧本告一段落。但如果他们造成了大规模杀害与破坏——这也是在开放世界电子游戏中最刺激的一点——整个游戏系统就会全面奔溃（因此也不可行）。于是《西部世界》就变成了这样一部戏：玩家付了《侠盗猎车手》的钱，却得不到《不眠之夜》那样疯狂射杀角色的体验。

机器人才拥有最精彩的任务线

只需看此剧开头，我们便可知道此剧元素的走向非比寻常。

牛仔进城后，看见了那个美貌的当地女人，正在摆放自己的杂货。他走近她，她拥抱他，说自己多么开心他能回来。这是个完美的故事开头。一个女性 NPC （非游戏玩家）清楚表示自己需要帮助，因而邀请人类玩家来介绍自己。当玩家靠近时，她便告诉他们如何才能帮助自己，然后让玩家自己决定下一步。

然而在《西部世界》，两个仿生人的亲密关系已经是内置程序。一个由 Ed Harris 扮演的凶神恶煞的 “黑帽” 真人玩家声称，这对亲密关系的存在，就是为了让邪恶的玩家能在强奸女人之前杀掉她的男友。但如果这是真的，那究竟为何要上演这场浪漫关系，而不是直接播放一段回忆呢？

图为女主德洛丽丝和牛仔泰迪，两人在《西部世界》中被设置为情侣关系

这些 “黑帽” 玩家—— Nolan  将他们比作《侠盗猎车手》里随机杀掉路人的玩家——难道要一直窥探视奸这段浪漫情节？那“白帽”玩家是否仅仅只能在这段没有任何后续故事的浪漫对话间，陶醉个几分钟而已？这样一来，如此多玩家选择仅仅呆在妓院也毫不足怪了。

中古西部设定仅是个主题公园噱头

与虚拟的电子游戏不同，《西部世界》是一个实体存在的世界。很显然，它所面临的挑战，与真人角色扮演游戏（LARPs）更为接近。

跟西部世界建造的乐园一样， LARPs 也会在某一地点聚集一群几乎相互陌生的玩家，将他们编入半固定的连续剧情里，并且留下多种选择空间，让玩家们解锁剧情或即兴发挥。看着西部世界玩家们踉跄着寻宝猎盗，我联想起真人角色扮演的情景。

但《西部世界》在 “主题” 这点上，也让人相当失望。优秀的 LARPs 围绕 “主题” 塑造角色展开剧情，无论是有好几页长的复杂背景故事，还是简单的几个关键词。而且它们也会强调团队合作性——你可以扮演虐待狂或拥有反社会人格，但你必须使得其他所有人都能够玩得起来。

而《西部世界》似乎完全是自我主义的，而且我们还没看到任何醉心于角色扮演的玩家。目前而言，中古西部设定仅仅只是个主题公园噱头罢了。

因此，《西部世界》在叙述上可能浪费了一个契机。如果说玩家可以随意处置仿生人，那么也应该有情节讲述玩家如何沉醉于这个充斥着程序化仿生人的、安全的、可被预测的世界，直到这些仿生人开始质疑自己存在的本质。

幸运的是，目前我们只看到 3 集剧情。但愿玩家与乐园的关系，能够在接下来变得更复杂交错。

无视我们想在游戏中体验痛苦的欲望

《西部世界》的访客，理论上是为了体验现实生活中无法体验的幻想世界。目前我们看到的幻想情节，包括杀人、招妓、强奸与施虐。

同样的，这应该是在控诉暴力。但同时，它也完全误解了其中最有趣的部分。

举例来说， Nolan 对游戏《侠盗猎车手》中角色的善恶评判如此：

好人就是他遵守交通规则的妻子，坏人就是会杀戮路人的恶棍。个人而言，我也杀过很多虚拟路人。但我不是因为想要杀人而杀人。我杀人是因为飙车很爽，因此我不会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去刹车。这里可能产生一些道德困惑，但暴力绝非目的，只是衍生品而已。

很多人当然觉得施暴游戏里的无辜群众很爽，但很少人会因此购买游戏，更别说花钱在这每日 4 万美金的西部世界了。攻击无法反击的角色简直无聊至极——这就是为什么《侠盗猎车手》里，会有全副武装的警察。

在《西部世界》里， Ed Harris 扮演的恶棍角色，也并非因为虐待狂才令人害怕，而是因为他居然在同一个简单的穿插情节里，重复出现了 30 年。很明显，他这样做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找到那里真正能挑战他的东西。

图为 Ed Harris 扮演的恶棍对一个仿生人进行各种虐待之后，将他逼到了悬崖边。之后恶棍割下了仿生人的头皮，头皮里有一个迷宫。

然而，《西部世界》并没有迎合我们想要在游戏里受尽磨难的欲望。

从 “性虐待” 游戏平台、到生存危机，再到《黑魂》中的“无尽死亡”，我们都想要体验极限的自我。但随着虚拟现实——这一《西部世界》能带给我们最直观的东西——的推进，我们几乎不能够体验被谋杀的真实感受。这让玩家感到无限折磨。

电子游戏背后是狂热，而非反社会

当真人玩家同时有 “善良” 与 “邪恶” 两种选择时，有研究显示，玩家通常会选择相对道德那条路——我们可能会跟 “邪恶” 纠缠，但总的来说，我们都不喜欢当坏人——像本剧里面一样戴黑帽。

有趣的是，《西部世界》解决了这点。它暗示黑帽玩家通常都是当了一轮好人之后的选择，就像一些玩家在第二次进入游戏的时候，会尝试邪恶玩家一样。不过目前来说，这样的游戏并没有深入探索过英雄主义的黑暗面：因为很多游戏都会从道德上，消除我们做坏事的罪恶感。

对于有绝对坏蛋的游戏，如《仇恨》或《火线迈阿密》，会有成百个传说故事来将你的敌人妖魔化为绝对邪恶的角色，由此合理化游戏里极高的死亡人数。暴力游戏极少鼓励玩家变成杀人狂魔，它们只会告诉玩家如果杀坏人，就天经地义。

在一部围绕着角色如何反抗重复暴力的剧中，仿生人不仅只是被创造来忍受暴力、而更像是罪有应得。因而若是讨论对仿生人来说，“重复杀戮” 意味着什么，我们有理由相信这部剧会更加有趣和切题。

西部世界的未来，比现在更荒唐

而《西部世界》里最让人理不清的事儿，就是这部 2016 年上映的科幻连续剧中，对于欢乐的理解仍然植根于 1973 年前针对女性的男性沙文主义。

我们在剧中只看到少数女性玩家，而且其中一个言谈甚是无趣。讲真，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异性恋女人，能在里面做啥？难道要参加枪战，然后期待打胜仗后有女人投怀送抱、以身相许？难道要去体验一下十九世纪那条挤满程序化机器人的小镇，看看那里的性骚扰程度有多严重？

对于那些两性上三观正确的游戏来说，这个行业比 HBO 电视台的虚构未来走得更长远。的确，你还能看到那些像《侠盗猎车手》一样 “雄性气息浓厚” 的游戏，不过整体来说，它们虚构的游戏世界，特别是科幻游戏，已经变得越来越性别平等——这点有时甚至比电影或电视还要更激进，其中的代表作品就是《龙腾世纪》。

《龙腾世界》体现了性别平等，审判中所有重要的军需官都是女性，每解放一个新地点，都是靠一个女矮人带领的侦查兵去探的路。图为一个女战士（左）在和男性并肩作战。

游戏设计者通常花费大量时间，来展现更好的昨日世界，同时不重复旧社会的丑恶现象。《西部世界》也有这种理念，于是在其中添加了一种全新的外来物种（人类），来执行那些丑恶作为。然而目前来看，为了尽可能让它更加自然、同时为了替其古怪的性别政治正名——却使得这部剧更令人困惑。

《西部世界》提出的最大疑问在于：主题乐园的表面下到底隐藏着什么。

剧情似乎对游戏里更深的阴谋有所暗示，而从更广的维度讲，《西部世界》的创造者显然对仿生人的制造更感兴趣，而非把注意力放在真人玩家的想法上。

所以，西部世界完全有可能就是一个故意展现病态的地方，它筛选一些有钱却低级的反社会人类进入乐园。仿生人自顾地进行着没有玩家参与的剧情，以至于最终发展出自我意识；游戏设置者不理睬那些武器再平衡、形成新兴趣点等一切有可能吸引玩家的要求。它就像一个 3D 游戏平台，只不过它在艺术上不怎么花心思，而更注重怎么融入科技元素、建造文化内涵。

但这也降低这部剧对消费大众文化的人群的批判力度，变得更像是对其背后愤世嫉俗的创造者的强烈批判。如果你为玩家创造展现的是一个毫无意义、只能消极参与的世界，那么他们选择颠覆整个世界也不足为奇。

就像任何选择虐待仿生人的人生玩家展示的那样，人类当然也可以极其恶劣地对待游戏中的虚拟角色。但他们也可以推翻这一设想——就像那些在《侠盗猎车手》里扮演正义警察的玩家一样。

但就现在的情形看来，这部剧里，只有机器人展现了这种复杂性。而人性——在《西部世界》里——已经无药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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