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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27 20:44
这所明星高中告诉你,“精英”如何被塑造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我是马盖先(ID:macgyverbook),作者:我是马盖先,原文标题:《这所明星高中告诉你,为何社会越开放,却越不平等?》,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谈及精英时,人们经常将目光聚焦在精英身上的特权,背后的预设是,精英天然地占尽一切社会资源。然而,社会学家Khan通过对一家“明星高中”的田野发现,成为精英并不是一个如鱼得水的过程。


“精英”是一个被改造的过程。Khan想回答一个问题:为何社会看起来越来越开放,而不平等却与日俱增?


这所高中提供了一种解释:标榜“努力就能成功”的新式精英文化出现后,使得阶层差异成为普通人向上流动的阶梯,再制了社会不平等。


高考出分了,进入紧锣密鼓的选志愿周期,最近对于名校与教育的议题再次成为关注焦点。在2016年国内引进出版的《特权》一书,就从名校的角度解释了“精英”的塑造过程。


作者是美国社会学家Shamus Rahman Khan,现就职于普林斯顿大学社会学系。该书英文版于2010年面世,并获得全球民族志研究权重奖项的“米尔斯奖”。2021年此书再版,曾一度引发关注。(本文出现的页码均为英文版页码)


Shamus Rahman Khan的父亲出生于巴基斯坦,是一名成功的外科医生,母亲出生于爱尔兰,是一名护士。为了让Khan获得优质的教育,父母举家搬迁至波士顿郊区。他14岁时,进入圣保罗高中就读,毕业后顺利进入著名文理学院哈弗福德学院(Haverford College),尔后于威斯康辛大学取得社会学博士学位。在进行博士论文研究时,他以教师的身份重回母校圣保罗高中,进行田野调查。


在被培养成为符合大众对名校中的“合格精英”的过程中,学生们都不同程度地经历了自我改造的过程。


古精英、旧精英、新精英


圣保罗寄宿学校(St. Paul)这所明星高中始创于美国镀金时代,以培养时代精英为使命。随着历史发展潮流,其培养的精英从“旧精英”转变为“新精英”。


在美国社会,“精英”经历了三个代际的更迭:古代精英(ancient elite)、旧精英(old elite)与新精英(new elite)


古代精英是欧洲长期垄断政经特权的贵族家庭,特权身份来自先天的家族血缘;旧精英是指那些靠着财富累积而跃升为资产阶级的人。


随着旧社会制度逐步瓦解,旧精英面临时代的挑战,他们试图建立地理、文化上的“门槛”以保证自己的地位,比如搬离市中心,与普通大众产生空间距离,建立自己的军械库,防御群众的抗议,还成立美术馆、博物馆、剧院等高等文艺场所,试图在文化上与群众产生区隔,树立专属特色,以区分其他阶级。寄宿学校(boarding school)正是其中一种方式。


直至五六十年代,在美国民权运动的熏陶下,社会重新定义了美国精英——强调凭借个人天赋与努力以实现个人阶层流动。旧精英固有的阶级隔离行为受到挑战,自由、开放成为当时主流的意识形态。新精英随之出现。


新精英强调,个人的才能和努力可以帮助自己实现社会流动,而社会分层的原则也必须基于个人功绩,而非传统的血缘、性别或种族。“精英统治(meritocracy)”应运而生,即只要足够努力、发挥才能,人人都有机会成为这个时代的精英。


圣保罗寄宿学校作为一个载体,随着“旧精英”转变为“新精英”的过程中,开始以培养新式精英为目标。Shamus Rahman Khan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入读圣保罗寄宿学校。


文化杂食主义——新精英模板


Khan的研究方法是在圣保罗学校当老师。


初到时,庞杂的“百科全书式”的课程内容让他讶异。但很快,他就发现,这所高中教育模式的精髓恰恰在于“浅尝辄止”。


百科全书式的教学之目的在于让学生了解广博的知识领域,学会如何思考、提问,而非记住课程中的细节和内容。


譬如,学生不必知道“法国大革命发生于何时?”“希腊共和国的政治形态是什么?”这些巨细靡遗的历史事件。相反,学生被训练去问更加抽象和宏观的问题,如“什么是虚构?”“面对历史事件或悲剧,我们该对谁负责?”等。后者重在培养学生思维的惯习,一种能够与他人、与世界做连结的能力。


这就要求新精英具备“文化杂食”(omnivorousness)的惯习(habitus)


Khan指出,操持“文化杂食”惯习的人能够随意且自由地跨越任何社会边界(p151),他们可以消费高或低的文化,甚至游走在两者之间。文化杂食主义体现在圣保罗寄宿学校的课程设计中,尤其注重学生课程的多元化,学习所有人文学科,学日文、法文、德文、中文等,还学习戏剧、音乐等。


在这种文化杂食背后是对学生的期待——自在。


在圣保罗中学,精英被训练具有“自在感”。这是指,快速地适应任何情境,与他人的互动都能(或者至少表现得)如鱼得水。以时下流行的话来说,就是精英不得表现出“社恐”,即便真的“社恐”,至少也不能显示出来,相反,要具备与人迅速建立对话连结并面面俱到的能力。


寄宿生活正是塑造精英学生特权感的重要场域。


Khan指出,在精英学校,学会“自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生改造计划,无论这些学生在进入名校之前如何崇拜、拥抱、甚至是抗拒精英文化,在他们进入学校之后都会将这种文化内化为个人惯习,且延续到日后的求学与工作之中。


这就带来一个提问。


崇尚自由开放的新时代精英文化,自然吸纳了不同背景的学生,那富裕阶层(wealthy)、工人阶级(working poor)、和非白人(non-white)学生都能 “怡然自得地做精英”吗?


以下是3名学生的故事。


穷学生、富学生


1. 含着金汤勺出生的阿伯特:在这里,“贵族身份”并不是加分项


开学第一天,阿伯特因其“贵族做派”被毫不留情地教训了一番。阿伯特出生于传统精英家庭,亲朋好友或者长辈均毕业于常春藤名校,认为自己因家族历史的福荫,理应入读圣保罗高中。


这很快遭到同学和老师们的反感。老师公开批评阿伯特宣扬家庭背景的行为。


在圣保罗学校中,上到老师、下到学生,都崇尚一股“努力拼搏”的精神。在他们眼中,能够进入圣保罗名校、表现良好、之后考进好大学、找到好工作这一系列人生轨迹都归功于个人努力。他们认为,如果你处于弱势地位,那是因为你不够努力:不够努力提高成绩、不够努力适应新环境、不够努力融入群体。


在圣保罗学校的几年中,阿伯特过得并不痛快,他学着抛弃对家族名望、金钱、地位的依赖,逐渐成为当代精英的样子。


2. 工人阶级小孩乔治:努力拥抱精英文化


志在培养新式精英的圣保罗寄宿学校,提供大量奖学金补助来自穷苦家庭、聪明的小孩,不少工人阶级小孩得以进入精英学校。乔治就是其中之一。


他出生于农民家庭,他很小的时候,父母便告知努力学习的重要性。精英学校展示了这些小孩之前难以想象的世界,明星高中也成了他们进入社会的预演。乔治说:“进来学校之前,我并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如何运转的,但如今,我开始了解这个世界了!”


乔治学习如何表现得礼貌,比如在吃饭期间要如何与老师的对话,既要表达尊重与正式,又要拿捏好亲近的尺度。Khan作为乔治的老师,他发现乔治的转变,一开始战战兢兢,到后来的互开玩笑且保持得体,自在相处且保持着师生界限。


一次, Khan与学生讨论明星高中教育模式是否有需要反思,结果发现,乔治并没有理解这一问题,相反,不断强调自己入校后获得的知识和处事之道,他甚至将Khan这类高等知识分子视作学习的榜样。在Khan看来,乔治是圣保罗学校教育模式的坚定信仰者。


3. 优等生卡拉:反思后仍允许自己被“改造”


作为学校一等一的优秀学生,卡拉的功课一直名列前茅,但她明确地与Khan说道,“我不过是在做老师们希望我表现出来的样子。”


卡拉是非白人家庭出身,认为学校的精英教育只是凸显其与其他学校不同的场域。在她看来,明星高中背后有“隐藏课程”,也就是无法在课堂上学到的人情世故、互动惯习、阶层秩序。


事实上,乔治和卡拉的家庭出身背景一致,均为普通工薪家庭,那么为何对“融入”圣保罗学校具有如此之大的差别?


Khan指出,种族对阶层差异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肤色是不言自明的种族标签,在任何一次互动中,黑皮肤都在时刻提醒着非白人学生的种族身份,尽管社会努力让阶级区隔(看起来)消失,但种族差异却难以被轻易消除。


为何社会看起来越开放,不平等却与日俱增?


成为精英的过程,并不容易、开心。


首先,Khan认为,阶层组织对精英者而言,不是阻碍,而是向上流动的阶梯(p15)


具体来说,在新精英出现之前,明显的阶层差异是稳固社会秩序的作用,上层阶级和下层阶级各有天地,互不干涉,在这样的情况下,普通人也难以实现阶级流动。


然而,标榜“努力就能成功”的新精英出现之后,阶层差异反而成为普通人向上流动的阶梯(p43)例如精英学校中的一般阶级学生,在掌握了“社会运行的法则”之后,可以将其运用到未来的职场、升学等,一个阶梯一个阶梯地往上走。


其次,Khan认为,当代精英更强调身体化的资源习得,这是说他们无法像以前的贵族沉浸在具有排除性的小圈子中,相反,精英要努力了解这个世界或者至少“显得”自己对多样文化的亲近性(p16),在某种程度上当一个“文化杂食者”,同时他们也要适应合理、正式的就餐礼仪(p78)


最后,作者也强调,精英的特权是“经验”出来的,在生活互动中强化阶级区隔。当代精英需要在特定机构如学校中不断练习,而非如传统贵族那样自然承袭财产与名望。


圣保罗高中还有一群经常被忽略的阶级,即底层出身的服务人员(清洁工、餐厅服务员等)。学生与他们的每次谈话、打招呼、甚至只是擦肩而过,都在提醒学生们,学校存在着阶层秩序。


Khan发现,一般家庭出身的学生能够相对自然地与底层人员互动,相反,出身较为富裕阶层的学生难以真实地亲近这些服务者,却更频繁、刻意地强调自己能够与“处于他们阶层之下的人员”良好互动。


综上,我们便得以问答Khan的核心关切:“为何社会看起来越来越开放,而社会不平等却与日俱增?”


新精英的特色不在于展现其独特的阶级差异(distinction),而在于展现一种能够融入各种文化的“自在(ease)”,而精英学校的作用,就是在培养其学生身体化(embodiment)的能力。


这是说,在鼓吹社会开放的论述下,其实正在塑造出一种新的特权,而新精英就是这些特权的得利者,他们具备这样的特质:能够包容一切文化、成为文化杂食者、可以随时并轻易地跨越各种社会与文化边界、在任何场合都能从容自在、相信努力拼搏可以实现成功。


参考文献

Khan, Shamus Rahman. 2010. Privilege: The Making of an Adolescent Elite at St. Paul's School: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Wilson, William Julius. 1978. "The Declining Significance of Race." Society 15(2):56-62.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我是马盖先(ID:macgyverbook),作者:我是马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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