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被保险推销业务耽搁的作家

作者 | 林默，微信公众号：花儿街参考（ID：zaragho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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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1月3日，金融圈许多微信群里都在流传一条“证监会副主席姚刚被带走调查，消息可能今晚或稍后公布”的消息。

一天后，11月4日晚，中证网、证券时报等与证监会关系密切的媒体，在同一时间发出了一个“第四届风险管理与农业发展论坛将召开，姚刚出席”的消息，称姚刚将于11月7日在福建福州出席这一活动，间接证明其当时并未“被带走调查”。那天沪指大涨了142.94点。

11月7日，姚刚如报道所言，出现在该会议现场，并发表了演讲。

谣言退散的一个月后，2015年12月13日晚，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发布消息，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党委委员、副主席姚刚涉嫌严重违纪，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

2017年2月，有外媒传出保监会主席项俊波被双规的消息。

2017年3月，项俊波出现在了两会会场，还回答了关于保险牌照审批等问题。

又是一个月后，2017年4月9日，中纪委网站发布消息，中国保险监督管理委员会党委书记、主席项俊波涉嫌严重违纪，目前正接受组织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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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刚刚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财政系的项俊波写了个剧本《人民不会忘记》。

这部国内第一部反映审计工作的电视剧，后来由田壮壮执导，李雪健出演，项俊波本人担任制片和编剧，在中央电视台播出。

那一年，项俊波29岁。

这可并不是个文学青年少年得志的故事。在这之前，项俊波担任过成都军区司令部秘书，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还跟随部队上过老山前线。

这个拿着笔，以人民的名义讲故事的人，曾闻到过遍地血腥的真实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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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是项俊波的人生走向“全面开挂”的一年。

这一年，作为审计署京津冀特派办特派员的项俊波，接到群众举报，天津蓟县国税局在税收征管工作中存在严重问题。

在此后多年对项俊波的人物特写中，蓟县国税局一案的描述一直极具戏剧色彩——

时任局长的梁化泉，千方百计地阻扰审计人员的工作。梁化泉的儿子是当地一霸，有黑社会背景，他收买了当地的黑社会，对审计小组的驻地进行监控。而蓟县国税局多数员工都有或深或浅的牵连。

为了摆脱危险， 审计小组先后换了三个招待所。最后，审计小组不得不入住一个有金库的银行———因为有金库就有持枪警卫把守，工作环境会相对安全一些。随着审计小组工作的深入，蓟县国税局虚开增值税发票、侵吞中央税款的犯罪事实渐渐浮出水面，而审计人员所面临的危险也越来越大。

恐吓电话甚至打到了项俊波在天津的家中。歹徒威胁说：“你们这么干下去，没什么好处，小心点！”项俊波却震慑住了对方：“告诉你，我参过军，打过仗，负过伤。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什么我没见过？”

在项俊波创作的小说《审计报告》中，作为男主角的审计官方宏宇刚正不阿、疾恶如仇，许多人认为，项俊波把自己在蓟县国税案中的形象融入其中。

蓟县一役后，1999年12月，项俊波升任审计署人事教育司司长。同在这一年，项俊波创作的电视剧《裂缝》，荣获1999年全国电视连续剧飞天奖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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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11月，项俊波官拜中华人民共和国审计署副审计长、党组成员。2004年，他出任央行副行长。2007年，他空降出任农行党委书记兼行长。2010年，农行实现A+H股成功上市，完成国有银行改革的最后一笔。

一路开挂，千帆阅尽。

2011年，项俊波接替吴定富成为保监会第三任主席。2011年，正是保险资金酝酿嬗变的关口。

在2009年《保险法》修订前，国内保险公司的投资范围，基本处于“没事儿在家呆着，偶尔去信得过的亲戚家溜达溜达”的状态，可投资对象被局限在“银行存款、买卖政府债券、金融债券”的范围内。

2009年《保险法》修订时，才将完整的股票、债券、证券基金以及不动产投资，纳入保险资金可投资的范围内。2010年，保监会又相继出台了一系列暂行办法，进一步放开保险资金的投资范围。

但对资金的使用限制依然严苛，近乎抬头就是天花板。

项俊波到任后，2012年，保监会进一步放开了“允许保险机构开展融资融券业务”、“允许保险机构参与境内及境外金融衍生品交易”、“拓宽保险资金境外投资品种和范围”、“拓宽境内股权和不动产投资范围”等投资领域。

他豁开了保险资金流出的口子，还要让水更深一点儿。

项俊波对自己的一大定位是——“全国最大的保险推销员”。他说，政府和市场对保险的了解还是太少了，自己每到一处都会讲解保险。

2013年7月，一场名为“深化改革 创新发展”的保险业深化改革培训班在京召开，那次会议上，项俊波提出了大保险的概念，投资型万能险等产品正是在此之后，从盒子里溜达了出来。

在项担任保监会主席期间，国内保险业利润5年增长6.4倍。时至2016年，中国保费收入已位列全球第二，保险业总资产突破15万亿元。

行业内英雄与枭雄辈出，明天系保险浮出水面，吴小晖走向安邦前台......

他又做大做活了一江春水，外人却无从得知这江水会向哪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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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深了，明的暗的水道多了，玩耍的方法可以表面波澜不清，水下暗潮汹涌了，辨不清是友是妖的存在就浮出水面了。

2015年12月，宝万之争的锋芒与龌龊初露时，王石吼的撕心裂肺的，吃瓜群众们都等着看保监会给一个表态，毕竟，这是能直接捏住宝能钱袋子的人。

2015年12月13日，保监会的表态来了，在那天发布的《保险公司资金运用信息披露准则第3号：举牌上市公司股票》，保监会要求“宝能们”举牌先亮家底，披露的信息包括举牌公司、日期、资金来源、参与举牌的关联方及一致行动人。

看似敲打，实为力挺——钱是怎么来的，要说清楚；举牌，那是合法的事儿啊。

三个月后，2016年3月12日，在那一年的两会答记者问时，项俊波还隔空疏导了一下证监会主席刘士余的心情，他说“其实举牌是二级市场普通的股票投资行为，国际上保险资金是重要的机构投资者，举牌越多我们刘主席是比较高兴的”。

既然项主席都替刘主席表了态，于是，在此后的几个月，恒大系加入举牌万科A与廊坊发展，宝能系夺权南玻A，前海人寿举牌格力电器，阳光保险举牌伊利股份与吉林敖东......

刘主席的表态来的慢了点儿，在项主席替他表态9个月后，刘主席表示了他的不高兴。2016年12月3日，刘士余在公开讲话中说，“希望资产管理人，不当奢淫无度的土豪、不做兴风作浪的妖精、不做坑民害民的害人精。用来路不当的钱从事杠杆收购，行为上从门口的陌生人变成野蛮人，最后变成行业的强盗，这是不可以的”。

心思单纯的中国保险报，在刘士余讲话后三天还发了篇报道说，“险资不是妖精，稳定的市场必有险资做基石”。但全文未见官员表态。

12月9日，在刘士余喊话6天后，前海人寿宣布将逐渐卖出格力电器的股份。

12月13日，在刘士余喊话10天后，保监会召开专题会议，项俊波说，努力做资本市场的友好投资人，绝不能让保险机构成为众皆侧目的野蛮人，也不能让保险资金成为资本市场的“泥石流”。

2017年2月22日，在国新办新闻发布会上，项俊波再度严肃表态，“绝不能把保险办成富豪俱乐部，更不容许保险被金融大鳄所借道和藏身”。

两天后，前海人寿与恒大人寿相继收到了保监会的罚单，与王石掰手腕的姚振华被禁入保险行业10年。

但两个月后，被调查的人，换成了曾替刘主席决定心情，又慌忙向姚振华开罚单的项俊波。

在万宝之争的十几个月中，在A股上空发生了怎样的神仙打架，在A股水下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暗流涌动，注定会是个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秘密。有的人的一手好牌，不是抓的，而是自己一张张算出来的，却终归算不出结果。

即使在离开文学创作一线多年后，项俊波依然是个说话极富戏剧画面感的人，他说自己也曾被推销电话骚扰过，“推销员说我是什么什么保险公司，我有个很好的产品，先生你需要吗？ 我说你不要打，我就是保监会的领导， 我很知道你们这些保险产品的销售。可是小姑娘很敬业很坚持，在电话里继续问：您是保监会的哪一位领导啊”。

曾经和项俊波合作过多部影视剧的中国电影家协会秘书长饶曙光说，在创作过程中，项俊波会为了剧本的角色和细节与人发生争论。项俊波特别关注人性，对人在面对环境中做出各种抉择的刻画非常到位，注重人物的情感和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