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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13 17:19

我曾经以为过不去的,也就过去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清醒贪心记(ID:qtnotes),作者:Autumn QT,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台北夏日,时常暴雨如注。城市繁华,山峦青翠,暮霭中吹来太平洋的风。因为工作签证的限制,我滞留于此。每个周末,就仿佛回到了三十岁时离异单身未育的状态,洒扫庭除,读书听歌,熨平工作和神经的褶皱。


沉静中有一点儿寂寞,陶然中有一点儿怅然。数年来,我第一次,有充分的时间感受自己的感受,以至于某天深夜给陈老师写起了长篇情书。


十岁的女儿在爸爸的手机上看见,我俩亦不以为意——终有一日,你也是要恋爱的,要纵身一跃,要受到伤害,那么,我愿你的童年是治愈系的。


过去大半年,有三个好友,陆续告诉我,和先生分开了。大家都是中年人,表面上都不动声色,哀而不伤。中年人是没有资格失控的。


台北夏日,时常烈日灼人。我打开互联网史前时代某个角落的博客,开始阅读自己三十岁时的文字,回忆究竟我是如何被治愈的,尤其是在陈老师出现之前。


大部分朋友都知道我写过《那些离婚教我的事》,其中第一桩事,是写下一百件事,我和他之间美好的事。这个过程,将自己暂时从负面的回忆中拔除了出来,因此能够原谅自己的选择,接受难过的结局。十多年后,再次读到,我也感谢当时写了下来,得以“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


以下摘自那一百件事的原文,因为过于长了,节选了部分。在互联网的江边,我且一樽还酹江月。

文章摘要
1. 作者在台北滞留期间,有充分的时间感受自己的感受,回忆起过去的美好事情。

2. 作者曾写下一百件美好的事情,帮助自己原谅过去的选择,接受难过的结局。

3. 作者期待回到北京与朋友们一起喝酒,共享美好时光。

我发现在今年五月之前,我从来没有记过我们之间任何一件不开心的事。


我想,Autumn真是中赤名莉香的毒太深了。永远也不要提不开心的事。


以为这样,就可以忘记。


可是,那些不开心的往事,我竟然,一件一件都记得。并且在回忆中,慢慢地把自己又虐待,一遍遍。


你一定记得,在刚刚决定分开的那些时候,我常常依然充满怨怪,即使已经决定用分开为这怨怪做一个了断。


然后,我开始进行一个仪式,开始只想那些美好的事。


在旅途中,在上海,在北京,在晨曦中,在暮色中,在台风中,在大雨中,在厚厚的缓慢移动的云层下,在窗前夹着冰凉雨丝的狂狂的风中,在收银台前,在飞机上,在发呆中,在等待中,我只是轻轻地回忆起,那些美好的事。


我想,如果我记满一百件,那么,我就可以忘记了,并且,最终获得平静吧。


那么,就是这一百件事。


1. 你说你对我是一见钟情,在47楼见我第一面起。我相信的。你说当天夜里就去跟我复旦的师兄打听,我有没有男朋友的。


2. 你到宿舍楼下喊我,骑车带我去吃饭,我是你会计课的助教,想利用职权告诉从来不上课的你,复习的重点。你说不要了,我只是想来请你吃饭的。


我夸你,你说,我不能骗你,因为某某(另一个助教)已经告诉我了。我觉得你真可爱。


8. 靖拿到offer,但是美国两签不过。去三签的时候,我说我们祝福一下他吧。你拿了几个桃子放在他的枕头上,没有香,就点了一盘蚊香。我们鞠了三个躬。


9. 你带我去看哈里波特,每一部。然后在出现恐怖镜头的时候遮住我的眼睛。我自己用手捂住耳朵。每隔五秒钟问你一遍,过去了吗,你说还没有还没有。


10. 我第一次去香港看你,在机场看见你西装笔挺,在香港的大热天。你没说。我知道,因为我热烈地夸过一次你穿西装超帅。


20. 我喜欢和你窝在沙发上看碟。窗外暮色降临,世界变得遥远。只有我们两个。各自踞于沙发一角。


然后生气时一起说,“去你的大蒜十字架,我们德古拉家族是永远不死的……”


看到美景时一起说,“哇塞,芳草鲜美!我靠,落英缤纷!”


以此表达对赖声川同学的敬意。


30. 我唱歌乱七八糟。我喜欢你教我用耳朵去听节奏和旋律,而不是用眼睛去看字幕。我喜欢你在我耳边,轻轻地带着我唱。


我喜欢你记不住任何歌词,每次都到百度上现搜,然后兴高采烈地对屏放声高歌一晚上。


我喜欢你在Sting香港演唱会上给我打电话,跟唱一首,然后说,Will you marry me?


我喜欢你在很多个加班的深夜,打电话给我,不想说项目上累而烦人的事,只是在深夜里,一首一首地唱歌给我听。


36. 我喜欢你在北大食堂把红烩牛肉饭念成红块牛肉饭,把豉汁鸡肉饭念成鼓汁鸡肉饭或者歧汁鸡肉饭,把师傅听得一楞一楞的。


我喜欢你在衡山小馆说,我就要这个人参乌鸦汤。我定晴一看,原来是人参乌鸡汤,服务员当场笑翻在桌前,险些倒地身亡。


我喜欢你有天小吵架后跟我说,宝宝,我觉得现在内心有点齿吾。


我想了好好半天,才明白,你想说的是龌龊吧。


40. 有一年夏天,我要被世行派到西南去出长差,世行让我填一份很长的保险单,里面有一栏叫Emergencycontact。我想起偌大北京城,我并无一个亲人,这时候我就想起了你。


我就是在那一栏填了你的名字和你的手机。这世界上我能记住的6个手机号码之一。


这张保险单我还留着。


44. 你在新西兰跟船的时候,十几天在海上与世隔绝。但有一天偷偷用船长的邮箱发信给我,想念我,让我在指定时间打电话给你。


卫星电话很贵,这样打私人电话也违反公司纪律,但是我还是打了。


你告诉我,正在赤道附近,运一船木头来亚洲,下着暴雨。你搞定船长大副二副,在值班室里接这个电话。我很幸福。


47. 你去香港报到前,骗家里人说,公司只报销从上海飞香港的机票,所以大包小包地从长春坐很久的火车到上海来看我。


我带你去见檬檬,那天晚上我也是第一次见蜗牛,那时候蜗牛和檬檬刚刚认识,现在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48. 喜欢在每一个城市和你吃烤串。喜欢从宛平路步行到高安路衡山路路口,坐在那里的木栅栏上。在每一个平静的秋天的晚上。


49. 喜欢和你坐在修顿球场上吃外卖盒饭。球场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大街上传来当当车的声音。


在香港,总是好像全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一样的城市。


50. 喜欢在长春和家里人搓麻将。


我以前根本就不会麻将。但是东北下大雪的冬天,天早早地暗下来,新年里一家人围坐在小小客厅的灯下,有一种安谧亲近的气氛。夜深了,妈妈会下饺子来吃,那真是超级好吃的饺子啊。


52. 喜欢你提到将来要开一间球迷酒吧。听你细细诉说,每一个细节,从地理位置到装修风格,从屏幕的大小位置到座椅的式样摆放,从食物的种类口味和酒的定价,总之要非常非常地为球迷着想,让球迷宾至如归。


我相信,你到德国有一个很重要的愿望,就是去找benchmark吧。


53. 喜欢在找不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卡的时候,就拿你的去,如果你在外地出差的话。


在office呆一整天,身上挂着卡,没有人会发现,其实上面是你的照片,只有我知道。


这时候心里有一种额外的小欢喜。


57. 今年在上海的时候,我们在不同的项目组,你随客户在浦东,所以我们依然分住在两家酒店。


有天你加班完了到宝莱纳来和我们一群人汇合。


已近曲终人散,大花园里有漆黑的天空、悠扬的音乐、遥远的灯光。


我们和大家挥手告别,然后沿着岳阳路一带走,临别的时候,你拉着我的袖子,很乖巧地说,跟你没呆够。


我知道,你是这样这样这样地依恋我。我一直都知道。


58. 灯坏掉了。你爬上椅子一个个拧上去,我站在下面,把新灯泡一个个地递给你。


66. 你超喜欢看《Xfile》,也相信吸血鬼的存在。


然后在《X file》里学来,吸血鬼在做坏事之前,一定要系好所有的鞋带,捡起地上所有的东西。因此,你有段时期在床头准备一袋打开的瓜子,并且出差前对我千叮咛万嘱咐。


71. 我在思南路上,看一个恶霸自行车摊主敲一个送快递的竹杠,就挺身而出。还报警。打电话给你,你马上冲过来back me up。


我们给楼下的流浪猫喂吃的。保安不让,说有的住户讨厌它们。你跟我一起把饭盒藏在隐秘的草丛里。


我们在沪闵路高架下目击车祸,就报警叫救护车,并守着那个女孩子,等着她的家人来。天气很冷,你把西装脱下来垫在她身下面。


74. 酸菜喜欢把所有的小东西扒拉在地上,然后就不知道给它玩到哪里去了。


我每天晚上睡觉前把耳环摘下来,递给你,你就放到床头柜的小抽屉里。


80. 我脖子后面有个小疤,常常发炎。我自己也不当心。


你出差回来,坐在沙发上,就把手伸到我头发里摸摸,看看它好不好。


83. 你到柏林寺来看我。和我溜达,看周围的小猫小狗。


天气很好很好的黄昏。在成贤街附近的胡同里乱逛。看到官书院小区。


我说住在这里多好,推开窗可以看见周围的胡同和国子监的花园。


你说,等我从欧洲回来,就买个房子住在这里。


84. 回来以后,你把MSN名字改成“柏林寺,有猫有狗有蓝天”。


但是第二天,我看你又改成“柏林寺不在柏林,我还没去德国……”


我笑翻。


85. 我的耳机线被酸菜咬烂多次,就不肯再买。(新的这个又烂了。)


打conf. call的时候就一直举着手机。


你心疼我,以后再打的时候,就把自己的SIM卡拆下来,换我的进去,让我好用你的有耳机的手机。


89. 给酸菜称体重。她太轻了,称不准。


你就先称称自己,再抱着她称,然后减一减。


99. 你说自己有头屑。我教你说,任何洗发水都是没有用的,你只是要每次都耐心地洗得非常非常干净,我自己就是这样的,洗了一年就完全没有了。


你说,手举着洗半天,好累的。


我就帮你洗。你很受用的样子。


100. Last but not least, the way you smile.


你看,我写满了一百件。其实我还可以写。可以写两百件。也许三百件。


五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之后,但愿我们只记得这些美好的事情。


我想,一定会的吧。


Autumn & Kevin,婚姻生活两年又七个月。


是记。


我自己看小说时,特别喜欢看《番外》,喜欢故事绵长,曲终人并不散。然而,我和K应该是有十二年没有再说过话了。我曾经收到过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大意是酸菜(我们的猫)将要离世,我可想再见一面。我没有去。


上文记录的眷恋自然是美的,然而我只要再将日志往前翻一年,就可以在字里行间读到当年的状态,明白当时何以决定分开。那并不是愉快的体验,我就轻轻把网页关了。


我庆幸自己记录下来,不是因为感情本身,而是因为这是我的一部分。久远之前,在灯火通明中莫名的不安,是我的一部分;此后经年,久病成医能够安抚自己和慰藉别人,也是我的一部分。


人生总是不断受伤和疗愈的旅程。我曾经多么希望自己能够百炼成钢,人到中年,我庆幸那一些炼不成钢的部分。


如果百炼成钢,饮酒就不会陶然,念诗就不会神往,相隔就不会思念,重逢就不会炽烈,乌云就没有银边,序章就没有过往。


(又:北京上海的姐妹兄弟们,请等我回来喝酒。)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清醒贪心记(ID:qtnotes),作者:Autumn QT,关于我:现居北京,十岁女孩的妈妈,咨询顾问。天秤座AB型血的纠结星人,主写职场与情场的选择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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