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愤怒和恐慌不是为了回到宪兵时代

虎嗅注：红黄蓝幼儿园虐童案引发了大面积的恐慌。中产阶级的父母也发现，“钱”只是臆想出来的筛选机制，那只是针对他们的门槛，而并不意味着幼儿园会提供更好的服务。进而许多人开始提出设置无死角监看摄像头，父母可以在移动端实时观看等建议。而这种建议背后的指向才更为令人恐惧。

本文首发于公众号叔的刀法（ID：lifang19680320），作者：李方。原标题为《我们愤怒和恐慌不是为了回到宪兵年代》。

三色幼儿园引发的愤怒和恐慌仍在发酵。很多人在想办法提建议，比如：

咱们班20个孩子，可以每个家长蹲班一天。

 

必须实时监看摄像头。（刀叔注：类似于向每个家庭实时直播）

 

香港的幼儿园阿姨都是公务员编制，咱们为什么不可以……

我们为了孩子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上班的家长每20天找借口翘班一天去幼儿园蹲班，这个应该能做到，甚至无需借口。我们有法定的产假、哺乳期工作安排（比如妈妈可以每天早走回家奶孩子），再续上一个幼儿园蹲班假也在情理之中。问题是，搞这么麻烦，何不直接把孩子领回家算了。

实时监看摄像头，家里有老人的不在话下，没老人的也可以手机直播，技术上没难度。可问题是，你这么信不过，还送孩子上幼儿园干什么？若我是幼儿园园长，提出这种要求的家长的孩子我不收，咱们双方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工作没法做吧。

至于香港幼儿园阿姨都是公务员编制（这个待查），为什么内地不能效法——当然，如果你们觉得内地公务员还不够多（800万正式公务员+5000万财政供养人员），完全可以把幼儿园老师都收编进来。

那时候，小学仍是不够安全的，所以小学老师都应收编。然后是初中老师高中老师……到那时候，就不是你家孩子安全不安全的问题了，而是你家孩子从小到大都要祈求、匍匐于公务员官老爷官奶奶面前的问题。总有一些人，遇到问题就想往回看，就想要政府大包大揽。殊不知，正有人想要回去呢，正有人觉得政府控制还远远不够呢。一个幼儿园能祸害几个顶多几十个孩子，如果幼儿园都变成衙门呢……

以上种种建议，不客气地讲，就是要回归宪兵时代。不要以为宪兵时代只有宪兵，本质上它是一个缺乏最基本的信任、人人互害、人人互相揭发告密的时代。我们离那个时代不远，有些习惯和思考方式还深种于血脉中，遇到暂时无法解决的问题，就不自觉地祈求于监视、管制，乃至于把所有权利推还给政府。我们保住孩子（其实并不能），我们将失去所有。

我不是无条件地呼吁信任，但是很显然，完全无信任、完全不相信离开全天候盯防孩子的安全会有保障，我们为什么还要送孩子去幼儿园？推而广之，如果离开我们的眼睛，一切都将变成地狱和战场，我们到底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社会中？

我写文章经常挨骂，就因为我不愿顺着“民意”、顺着大家的情绪讲。我总在讲，事情还有另外一种角度，就像你把幼儿园老师都变成公务员、你把幼儿园监控摄像头接入你家和你的手机、你跟领导撒谎或者直说要求每20天去幼儿园蹲班一天......可行与否是一回事，它背后隐含的思考方法，隐含的想把我们社会带向哪里去的意愿，也是同样值得注意的。

恐慌，特别是孩子引起的恐慌，太能够理解了。但是，如果你因为恐慌，却走向人与人的彻底不信任，甚至把一切都交还给政府，不客气地讲，你将陷入更大的恐慌。这是过往历史充分证明的，而太多人在遇到的每一个节骨眼上都不自觉地想要回去，这算什么？

还是再讲几句挨骂的话吧，你们随便。我们不讲别的，就说孩子，由于三色幼儿园丑闻，未来的孩子们会更安全还是更不安全？如果大家陷于情绪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想想10年前全国各地屡屡发生歹徒冲进幼儿园砍杀孩子的悲剧，今天是不是渐渐不太听见了？就算不是人心变得更好，也是幼儿园的安全措施变得更完善。因此我也有理由相信，三色幼儿园丑闻之后，扎针喂药这类恶行（据说是有些幼儿园阿姨的潜规则）相比以前也会减少很多。社会就是这样进步的，当然我们付出了令人痛惜的代价。

正是因为这些痛惜和代价，我们不能让孩子回到宪兵年代，回到一个任何事情都要叩拜官老爷的年代，回到人与人除了互相盯着就无法信任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