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卢：不是所有的疼痛都可以呐喊

虎嗅注：世界杯进行过半，昨天晚间随着英格兰5:4险胜哥伦比亚，最后一场1/8决赛结束。世界杯的赛场上，也不是从来都没有过中国队的身影。2001年10月7日，中国队圆了44年的世界杯之梦，而当时率领这支队伍的，是米卢。但在最初，米卢却是饱受质疑的那一个。6月22日，尼日利亚与冰岛队对战时，米卢在微博上发了一段话：我永远也忘不了率队在沈阳出线的那一晚，那是我人生的高光时刻，球迷的加油声是最动人的节奏。

本文转自公众号“冯仑风马牛”（ID：fengluntalk），作者：风马牛。

所有地方的人都一样，他们只喜欢 winner ，如果你成功了，就进了天堂；失败了就下地狱。

又是一年世界杯。 6 月 22 日，尼日利亚与冰岛队正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米卢在微博上发了这样一段话：我永远也忘不了率队在沈阳出线的那一晚，那是我人生的高光时刻，球迷的加油声是其中最动人的节奏。

2001 年 10 月 7 日，米卢再度创造了神奇纪录，率领的中国国家男子足球队首次入围世界杯。在此之前，纵横江湖、神奇诡异的米卢曾在 1986 年至 1998 年四届世界杯赛连续率队打入 16 强，成为历史上唯一一位连续 4 届率领不同国家的国家队打入世界杯 16 强的主教练。

直到今天，米卢仍然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实际上球迷看到的奇迹，在他眼里只有不计回报的付出。

尝尽成功与失败、天堂和地狱般滋味的米卢总是在告诫他的队员们：你们必须敢于梦想，必须努力去拼下来。因为米卢一直坚信：态度决定一切！

《四星之路》| 从此再也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1944 年，米卢出生于前南斯拉夫的巴斯塔小镇，家中排行老五。为此，做木匠的父亲不得不没日没夜地做棺材，然后拿到大街上去售卖。

第二年春天，德国纳粹突然闯进家中，将米卢的父亲奥扎德枪杀了。比他年长 6 岁的哥哥米兰因为目睹这一切而受到惊吓，从此住进了精神病院。善良的母亲也因染上肺结核，于三年后追随父亲去了。孤儿们最终被远在波尔城的姨妈收养了， 4 岁的米卢跟随哥哥姐姐踏上了旅程，从此再也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姨夫开了个面包店， 6 岁的米卢每天凌晨三点起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在装满面粉和水的浴缸里使劲踩上几个小时，然后去上学。闲暇时，三兄弟一起踢用猪膀胱做成的足球。

12 岁那年夏天，米卢和同学去贝尔格莱德游玩，在那里他第一次知道海水是咸的。

三年后，米卢再次来到贝尔格莱德。此时，他是南斯拉夫著名的游击队俱乐部少年队的队员。而他的两个哥哥米勒什和米洛莱德是游击队的主力，米勒什的名字在全国甚至整个欧洲家喻户晓。　　

19 岁进入一线队后，米卢开始跟随球队环游世界。第一次出国，在米兰等名城，和尤文图斯、AC 米兰交手，他对未知的世界有着不可遏制的好奇心，直到今天米卢仍然能体会到初到陌生国度的兴奋！

1986 年，墨西哥城，乌戈-桑切斯翻跟头庆祝进球

70 年代初，米卢在法国摩纳哥俱乐部效力时被墨西哥人看中，彼时他已海外闯荡了两年多，能够熟练地使用法语、意大利语。后来在老板阿瓦瑞斯力荐下，米卢成为墨西哥国家队的第一任外籍主帅，从此开始了“神奇米卢”的世界杯之旅。

1986 年墨西哥世界杯，墨西哥与德国队交手前的休息室里，助理教练请米卢向队员做最后一次布置战术。米卢手一挥，“今天没有什么战术，只想让大家看一段录像。”每个队员都在电视上看到了自己最深爱着的人，听到了他们殷切和期待的声音，每一个人的心脏都加快了跳动，从惊讶到欣喜到浑身热血沸腾，有的队员甚至流下了眼泪。结束后，他们将主教练高高抛向空中，大喊着“加油、加油”。

为了这段录像，米卢费了不少心思，他找到每个队员的家人，偷偷地将自己的摄像机给他们，还不忘叮嘱千万不要让队员发现了。

同一年，米卢与一名墨西哥姑娘相爱并结婚，生有一女。当他在队友家见到妹妹玛丽亚的时候，二人都刚刚从第一段失败的婚姻中解脱出来。

在率领墨西哥队历史性地闯入八强后，米卢获得 Aguila  Azteca  奖章——墨西哥人给予外国人的最高荣誉。哥斯达黎加足协闻讯后盛情邀请他出任国家队主教练， 1989 年 10 月起米卢正式走马上任，率领这支由业余球员组成的弱旅首次打入世界杯决赛圈。 1990 年 6 月在意大利世界杯赛上，米卢率哥斯达黎加队击败瑞典和苏格兰等欧洲强队，一举打入 16 强。

7 个多月的时间，米卢创造了奇迹般的成绩，从此声名鹊起，获得了“传奇教练”的美名。

美国国家队看中了米卢带弱队能出好成绩的优势，特聘他出任美国国家女子足球队主教练。 1991 年，米卢成为美国国家队主教练，带队为 1994 年在美国举办的世界杯赛做准备。他用一套简练实用的打法把并无多少大赛经验的美国队送入了 16 强，其中战胜了赛前被球王贝利看好的哥伦比亚队。这是当时美国队历史上的最好成绩。

在迎战第一个对手的前一天，米卢取消了训练。夜幕降临时，他将所有队员召集到体育场。突然，球场响起著名歌星 Tina Turner 的歌曲“Simply The Best ”，前方大屏幕上出现了美国队三年来参加所有国际大赛的经典射门片段，这是米卢用自己的小摄像机精心制作的集锦。

所有人都迈开了脚步，他们相互凝望，目光中充满鼓励和信心。圆圈越来越小，最终所有的手握到了一起，“美国队加油”的喊声在体育场上空回荡。

《足球回家》| 他们给了我想要的一切

美国世界杯赛后，米卢回到了他的第二故乡墨西哥任教。令人意外的是，就在墨西哥人让他感受到了“天堂滋味”的 10 年之后，又让他“下了地狱”。 1998 年世界杯预选赛中，米卢虽然指挥墨西哥队获得了出线权，但墨西哥队的成绩及表现与北美洲“老大哥”的地位并不相符，最后三轮连续被美国队、哥斯达黎加队和牙买加队逼和，引起球迷和媒介的斥责，最终导致米卢被解职。

但是，为了备战 1998 年法国世界杯赛，尼日利亚足协又签约了米卢。他很快地将尼日利亚队糅合成一支攻击力很强的球队，一举打入 16 强。米卢在评价尼日利亚队时曾说，“他们给了我想要的一切。”

当中国队在屡屡冲击世界杯受挫，在聘请了施拉普纳和霍顿两位洋教练也没能成功的情况下，中国足协毅然下定决心，高薪签约米卢，立志夺取 2002 年世界杯决赛圈出线权。

2000 年 1 月 6 日晚，米卢正式抵达北京，在机场，他被记者频繁追问。也许是人越聚越多的缘故，米卢不停地用“nothing”来搪塞记者大致相同的问题。央视记者请米卢对中国球迷作出一个微笑的镜头，米卢照做了，而且比较自然。米卢钻进了有外交牌照的本田车，并对外面的记者说了一句，“加利福尼亚的阳光与北京的大雪一样好！”

2000 年黎巴嫩亚洲杯

然而，米卢刚揭开新娘子的红盖头，就被一帮七大舅子八大姨抡着大棒一顿痛揍。

“飞行集训”是话把子。米卢一直坚持联赛要给国家队让路，而各俱乐部和媒体几乎没人服气。一个形象的说法是——米卢说：好狗不挡道。而那些头头说：我们本来不想当好狗。你没挡道，你当好狗好了。

米卢的能力和诚意开始受到质疑。马德兴翻出米卢的履历证明：此人其实为欺世盗名之徒，要不然墨西哥足协不会炒掉他。徐根宝则不屑一顾：就你这么过家家似的练，世界杯能有戏？

一时间社会上各种传闻便铺天盖地笼罩了中国足坛，一些媒体为了抢占这块新闻阵地，不惜使出“美女计”。

怀疑已逐渐演变成谩骂甚至诅咒，米卢不参加升国旗的事被恶意上升到“不尊重中国的高度”，米卢与足协的矛盾也被别有用心的无限放大。中国足协花 100 多万美金请来的是一个“色魔、投机商、赌徒、低能儿、奢侈狂……”，总之这个人理应拖出去毙了。

中国打败卡塔尔之后，米卢竟委屈得像个孩子似的，“我赢了，为什么中国记者没有一个人向我祝贺？”

而在风雨飘摇、战火连天的黎巴嫩，在一支只获得了亚洲杯第四的球队身上，国人第一次看到了那种可以让我们眼眶变得湿润的“斗魂”。就像《大话西游》的紫霞仙子一样，米卢让所有的中国球迷在心底里留下了一滴泪。

让所有的中国球迷在心底里留下了一滴泪

四海为家的米卢常有孤独感，因为没人可依靠，他愿意接受建议，但从不与人妥协。这种生活与事业尖锐的对峙、巨大的反差，能让米卢于其中寻得一种平衡，得到一种自由的欣慰。

2001 年 10 月 7 日是中国足球值得铭记的一天。这天在沈阳五里河体育场，米卢治下的国足凭借于根伟在比赛第 36 分钟打进的一球，以 1 比 0 击败阿曼队，前六轮 5 胜 1 平保持不败，提前两轮进军韩日世界杯决赛圈。主教练米卢再次展现了他神奇的一面，帮助中国足球人圆了 44 年来的梦想。

这一场胜利让我想起了一位与米卢相媲美的人——陈平。在秦汉之际，刘邦的谋师陈平是个满腹阴谋的人物，像一位高明的耍猴师，轻易地周旋在魏咎、项羽和刘邦之间。这一切就像如今的米卢周旋于亚洲足坛，他确有陈平那样的智慧。

 戏马南台追两谢，驰射，风流犹拍古人肩。

2002 年韩日世界杯，国足不幸三战皆负连中九弹，草草结束了首次世界杯决赛之旅，却浸渍了所有球迷的心。纵使时光流逝，洗成绯红，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米卢曾经微笑和蔼的旧影。陶渊明曾说，“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

早年，把中文名字写成蚯蚓状的米卢始终不懂什么是“灯火阑珊处”；如今，74 岁的他已“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