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爱情简史

一、妖怪爱情发展简史

 

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中国的妖怪文化有各自的特点，妖怪爱情也是如此。不同的历史时期，妖怪爱情的风格是不一样的。

先秦时期是妖怪文化的草莽生长期，相对来说，还停留在讲述妖怪的形象、出处、名字等基本信息上。妖怪和爱情之间距离尚远，相关内容不多。

两汉时期，妖怪和爱情的题材开始萌发，但是题材和种类都很受局限，故事情节也并不丰富。

魏晋南北朝时期，是中国妖怪文化的完全成熟期和鼎盛时期，这一时期的妖怪，现实性和时代感大大增强，并渐渐融入百姓的现实生活，妖怪爱情题材开始蓬勃生长。

这一时期的妖怪爱情故事有以下三个特点：一是种类繁多，妖精鬼怪，皆可谈情说爱；二是气息刚正，敢爱敢恨，崇尚自由；三是故事婉转曲折，十分精彩。

我们来看看这一时期的两个故事。

1. 鹄女——追求自由，无问西东

 

古代称天鹅为鹄。“鹄女”这个妖怪，载于南北朝刘义庆《幽明录》中。

 

晋安帝元兴年间，有一个人二十多岁，还没结婚，品行很端正。一天他去田里劳作，看见一个很美丽的女子。女子对他说：“听说你是柳下惠那样的人，但是你不懂两情相悦的快乐，真是可惜呀。”说着女子便唱起歌来，这人稍微有点儿动心。

后来，他又见到了这个女子，就问女子的姓名。女子说：“我姓苏名琼，家就在路边。”那女子不仅长得美丽，而且善解人意，他很喜欢，就把女子带回家，娶为妻子。后来，他的堂弟听说了这件事，觉得那女子不对劲，趁女子不注意走过去用木杖打了过去。没想到，那女子变成一只白色的天鹅，飞走了。

 

2. 皮羽女——故事精彩，起承转合，曲折动人

 

皮羽女的故事载于晋代干宝《搜神记》、南北朝萧子开《建安记》。

 

晋代，豫章郡新喻县有个男子看见田野中有六七个女子，全都穿着羽毛做的衣服。他匍匐着靠近她们，拿到了其中一个女子脱下的羽衣并藏了起来。过了一会儿，那些女子都穿上羽衣飞走了，只有一个因为没有羽衣，不能飞去。他就娶了这个女子做妻子，还生了三个女儿。等女儿们长大了，母亲叫女儿们问父亲，知道了自己的羽衣藏在稻谷下面，便取出穿在身上，飞走了。后来，她又拿来羽衣接上三个女儿，一起飞走了。

乌君山是建安县的一座名山，在县城西面一百里处。有个道士叫徐仲山，从少年时代就开始追求得道成仙，并且非常专心虔诚，生活俭朴，坚守节操，时间越长越坚定。有一次，徐仲山在山路上行走，遇上了大暴雨，很快就迷了路。忽然，借着闪电，他看见一处住宅，就走过去想避避雨。

到了门前，徐仲山看见一个穿着华丽的人。那人自称是监门官萧衡，还真诚地邀请他进宅。徐仲山问： “自从有了这个山乡，我从未看见过有这么一处住宅。”那人说：“这里是神仙的住处，我就是监门官。”不久，有一个女郎，梳着一对环形的发髻，穿着紫红色的裙子和有着青色花纹的绸衫，左手拿着金柄牛尾拂尘，走过来问：“监门官在外面与什么人谈话，怎么不报告呢？”萧衡回答说：“来人是这个乡的道士徐仲山。”不一会儿，那女郎又招呼说：“仙官请徐仲山进来。”

徐仲山被女郎领着从走廊进去，到了堂屋南侧的小庭院，看见一个男子，五十多岁，身上的皮肤、胡须和头发全都是白色的，戴着纱巾围成的帽子，披着绣了银色花纹的白绸布披肩。这男子对徐仲山说：“我知道你诚心修炼了很多年，是个超凡脱俗之人。我有个小女儿熟悉修道的方法，可与你结为夫妻，今天正是好日子。”徐仲山欣然应允，走下台阶拜谢，又请求拜见老夫人。男子阻止他说：“我丧妻已经七年了。我有九个孩子，三个儿子、六个女儿。做你妻子的，是我最小的女儿。”

婚礼结束后第三天，徐仲山参观住宅，走到一处棚屋前，看见竹竿上悬挂着十四件皮羽衣，一件是翠碧鸟的皮羽衣，其余全是乌鸦的皮羽衣。乌鸦皮羽衣中，有一件是白乌鸦的皮羽衣。他又到西南面去看，有一座棚屋，衣竿上有四十九件皮羽衣，全是鸺鹠鸟的皮羽衣。徐仲山暗自觉得这事很怪异，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居室中。

妻子见到，问他：“你刚才出去走了一趟，看见了什么，竟然情绪低落地回来了？”徐仲山没有回答。妻子又说：“神仙能够轻飘飘地升到天上去，全都是凭借翅膀的作用，否则又怎么能够在片刻之间就到了万里之外呢？”徐仲山便问：“白乌鸦皮羽衣是谁的？”妻子回答说：“那是父亲的皮羽衣。”又问：“翠碧鸟皮羽衣是谁的？”妻子回答：“那是经常派去通话领路的女仆的皮羽衣。”他又问其余的乌鸦皮羽衣是谁的，妻子回答：“是我的兄弟姐妹们的皮羽衣。”他又问鸺鹠皮羽衣是谁的，妻子回答：“是负责打更和巡夜的人的皮羽衣，就是监门官萧衡一类人的……”

妻子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整个宅院的人都惊慌失措起来。徐仲山问是什么原因，妻子对他说：“村里的人准备打猎，放火烧山。”不一会儿，大家都说：“竟没来得及给徐郎制作一件羽衣，今日分别，就当此前是萍水相逢一场吧。”然后众人都取来皮羽衣，四散飞去。原来看见的一片房屋，也都不见了。

从此以后，那个地方就叫乌君山。

 

隋唐时期，妖怪彻底走向人间，根植于人民群众的生活之中，妖精鬼怪，血肉丰满，烟火气十足，尤其是爱情题材，数量明显增多，大量狐精、花精等成为妖怪新宠，比如前文提到的唐代薛用弱《集异记》中记载的“光化寺百合”。

宋代以后，妖怪爱情题材数量虽多，但没有之前的丰富多彩，尤其是明清时期，才子佳人的人鬼、人狐爱情故事成为主流，题材单一，而且带有浓厚的价值判断和说教意味。

 

二、和人谈恋爱的妖怪，男的多还是女的多

 

谈起中国妖怪中妖怪和人相恋，有个话题不得不说，那就是和人谈恋爱的妖怪，是男的多还是女的多？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女妖怪占大多数。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笔者以为大体有以下几个原因。第一，书写或者记载这些故事、怪谈的作者，大多是文人，而且绝大多数是男性，所以这些故事的主角是漂亮的女妖怪，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第二，中国古代是男权社会，中国传统的道德标准，崇尚重情重义、相濡以沫、白头到老，现实生活中，不顾礼教和世俗标准的爱恋行为是会受到舆论强烈批判的，而和女妖怪谈恋爱，则相对来说不会涉及这个问题。

第三，不管在形象上还是在艺术效果上，女妖怪比男妖怪更容易赢得人心。

实际上，和人类谈恋爱的妖怪中，男妖怪也有。我们举几个例子。

 

1. 獭妖

 

獭妖这种妖怪，最擅长变化为美丽的女子或者俊俏的男子与人交往，晋代干宝《搜神记》、晋代戴祚《甄异传》、南北朝刘敬叔《异苑》、南北朝刘义庆《幽明录》、清代袁枚《子不语》都有过记载。

和其他的妖怪不一样，或许是因为生存条件的原因，潺潺流水赋予了獭妖别样的美丽，它们出现时，往往是荷雨蒲风、小舟丽人，很有诗情画意。但它们的多情，往往使人受到伤害。如《太平广记》中“獭妖”的故事：

 

南朝宋文帝元嘉十八年，广陵这个地方，有个叫道香的女子，送丈夫去北方。送走丈夫后，归来的途中天黑了，道香就在一座庙里休息。夜间，有一个东西装扮成她丈夫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并且说：“我很挂念你，所以就回来了。”夫妻两人高高兴兴地回了家。当时有个叫王纂的人擅长驱邪，他怀疑道香被妖怪迷惑了，就来到道香家中，开始施法。果然，道香的丈夫露出原形，变成一只水獭跳到水巷里消失不见了。不久，道香也恢复了意识。

 

2. 蛴螬

 

“蛴螬”这种妖怪，载于唐代张读《宣室志》中。

 

唐代，平阳有个人叫张景，凭着擅长射箭的本领做了本郡的副将。张景有个女儿，十六七岁，非常聪明。一天晚上，张女单独在屋里，刚刚睡下，忽然听见有人敲她的门，不一会儿就看见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白衣服，脸大而胖，把身体斜倚在张女床边。张女怕是强盗， 默默地不敢转头看。白衣人又上前微笑，张女更加害怕，而且疑心他是妖怪。于是，张女斥责说：“你是不是强盗？若不是的话，就不是人类。”白衣人笑道：“你说我是强盗，已经是错了，还说我不是人，那就更过分了。我本是齐国姓曹的人家的儿子，大家都说我仪表堂堂，你竟然不知道？今晚，我就住在你这里吧。”说完，便仰卧在床上睡了，将近天亮才走。

第二天晚上，白衣人又来了，张女更加害怕。第三天，张女把情况告诉了父亲张景。张景说：“这一定是个妖怪！”就拿来一个金锥，在锥的一头穿上线，并把锥尖磨得很锋利，把它交给了女儿。“妖怪再来，就用这个在它身上做标记。”张景说。

当天晚上，妖怪果然来了。张女装出很热情的样子和妖怪聊天。快到半夜时，张女偷偷地把金锥插入怪物的脖子中。那妖怪大叫着跳起来，拖着线逃走了。

张景和仆人顺着线找到了一棵古树下面，看到一个洞，线一直延伸下去。张景让仆人沿着线往下挖，挖了数尺，发现有一只大蛴螬蹲在那里，金锥就在它的脖子上。蛴螬，“齐国姓曹的人家的儿子”，应该就是那个白衣人了。张景当即杀死了这个妖怪。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什么怪事发生。

 

3. 瘦腰郎君

 

元代林坤《诚斋杂记》记载了瘦腰郎君的故事，读之令人感慨。

 

元代，桃源这个地方有个女子名叫吴寸趾，有段时间，总是梦见一个书生。在梦里，二人情投意合，恩爱无比，问他的姓名，书生说：“我是瘦腰郎君。”吴寸趾最初以为是自己做梦而已。但是有一个白天，那书生真的出现了，两个人说说笑笑一番后，那书生出门离开，变成蜜蜂飞入了花丛中。吴寸趾小心地捡起那只蜜蜂，收养了它。之后，它引来了很多蜜蜂到吴寸趾家中，吴家也因为出售蜂蜜而富裕起来。

 

三、和人谈恋爱的妖怪，是什么出身

 

那么，到底都是什么样的妖怪和人类谈恋爱呢？

综合来看，妖精鬼怪都能和人发生爱恋关系，但妖、精、鬼相对来说多一些，怪则少一些，原因很好理解——怪在外形上往往比较奇特，令人心生恐惧，人往往看一眼就被吓跑了，哪里还敢谈情说爱？

和人类谈恋爱的这些妖怪，本体是什么？可谓品种齐全，精彩纷呈，我们一起来看看。

 

1. 人化之妖

 

如唐代薛用弱《集异记》中记载的“白骨妖”：

 

唐代，有个叫金友章的人，在蒲州中条山隐居了五年。山中有一个女子，容貌非常美丽，常带着罐子到溪边打水。金友章在屋里远远望见那女子，心里很喜欢她。

一日，女子又到溪边打水，金友章调戏她说：“谁家的美人打水这么勤！”女子笑着说：“涧下的流水，

谁都可以来取，我和你并不熟，而且我还没嫁人，寄住在姨母家，还是个大姑娘，你这么跟我说话，很没有礼貌。”金友章就说：“你没有嫁人，我也没结婚，你嫁给我，行吗？”女子说：“你既然不嫌我长得丑，我就嫁给你吧。晚上，我就过来找你。”

当天晚上，女子果然来了，成了金友章的妻子。两个人感情很好，金友章读书常读到半夜，妻子总是陪伴着他。如此过了半年，一天晚上，金友章照常捧卷读书，而妻子有点儿反常。金友章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什么事。金友章就让她先去休息。妻子说：“你今晚回房的时候，千万不要拿蜡烛哟。”金友章觉得奇怪，就拿着蜡烛回屋上床，见他的妻子原来是一具枯骨。

金友章赶紧扯过被子盖上，过了一会儿，妻子恢复了本形，对金友章说：“我不是人，是山南的一个白骨妖，山北面有个叫恒明王的，是鬼的首领，平常每月我都要去朝见一次。自从嫁给你，我半年都没到他那儿去了，刚才被鬼捉去打了我一百铁棍，所以回来才没有变成人形，哪想到让你看到了！既然你知道了，就赶紧离开吧。这山里边，很多东西都被精魅附了身，你不走，迟早对你不利。”说完，她呜呜哭泣着不见了。金友章很后悔，只能悲伤地离开了那里。

2. 动物

 

动物化身为妖怪和人类谈恋爱的，数量就非常之多了——狸、狐、鱼、龟、猫、蚱蜢、刺猬、蜈蚣、蜒蚰、鼋、猪等，可以说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

动物之中和人类发生恋爱关系的，最多的可能就是狐妖了，相关故事数不胜数，南北朝杨衒之《洛阳伽蓝记》、宋代李昉等辑《太平广记》中记载的两则故事，十分精彩：

 

北魏时，洛阳有个以唱挽歌为职业的人，名叫孙岩， 娶妻三年， 妻子一直睡觉时不脱衣服。孙岩心里很奇怪。有一回，他见妻子睡了，就偷偷地解开她的衣服， 见她有一条三尺长的尾巴， 像狐狸尾巴。孙岩害怕，就休了她，哪料想妻子拿起剪刀剪掉他的头发就跑了。邻居去追她，见她变成了一只狐狸。从此以后，洛阳城里被剪去头发的有一百三十多个人。听这些人说，狐狸先变成一个妇人，打扮得花枝招展走在路上。那些喜欢她的人走近她，就被抓住剪去了头发。因此，那段时间在洛阳，凡是穿着彩色衣服的女人，人们都说是狐妖所化。

传说，唐代的贺兰进明与狐狸结婚，每到节令的时候，狐狸媳妇常常到京城的住宅去，通报姓名并住在那里，还带来贺兰进明的礼品和问候。家人中有人见过她，相貌很美。到五月五日这天，从贺兰进明到家中的仆人，都能得到她送的礼物。家人认为狐妖不吉祥，不少人烧了她给的礼物。狐狸悲伤地哭泣说：“这些都是真的礼物，为什么烧了它们？”以后大家再得到她给的东西，就留下使用了。后来有个人向她要个背面上漆的金花镜，她没有，就到别人家里偷了镜子挂在脖子上，顺着墙往回走，结果被主人家打死了。此后，贺兰进明家的怪事就再也没有发生过。

 

蜈蚣因为多足、有毒等特性，被中国古人认为是灵异之物，有时也喜欢凑热闹和人类聊聊感情，如清代解鉴《益智录》、清代董含《三冈识略》中的记载。

 

章邑这地方，有个甲某，家里很贫穷，但他对母亲十分孝顺。甲某身材高大壮硕，每天砍柴挑着去集市上卖，卖得的钱用来赡养母亲。一天，他挑着柴回来的路上，看见前面有一个女子，以为是寻常行路的人，就大步超过了她。女子叫了甲某一声，向他问路。甲某转过身，发现这个女子长得很漂亮，一时间有些心神荡漾。女子问一个地方，甲某说那地方有些远，天黑之前恐怕到不了。

女子说，那我就在前面的村子借宿吧。甲某转身就要走，女子又问：“你家有空闲的房间吗？”甲某说：“有是有，可我家有老母亲在，借宿这事情得问她老人家的意见才行。”女子就说：“那你先去禀告母亲，我一会儿就去，如何？”甲某答应了，回来告诉母亲。母亲觉得人家是个女子，出门在外，能帮就帮，于是便答应了。

过了一会儿，女子来了，母亲就将女子安置在空闲的房间里。母亲看这个女子长得漂亮，和甲某说话一点儿也不害羞，就觉得有些奇怪，便将甲某叫到自己屋里说：“对方是女子，你不要和她多说话。”

甲某点头答应，从母亲屋里出来，正巧碰见女子，女子就问他的房间在哪儿，告诉甲某晚上不要插门，她会过来。

到了晚上，甲某按照母亲的交代，关好门窗睡觉。三更时，女子果然来了，叫甲某开门。甲某思量再三，还是开了门，发现门外不是女子，而是一个怪物，长得如同布袋，分不出脑袋和脚。幸好有砍柴的巨斧在旁边，甲某拿起来就砍，那怪物惨叫一声而去。

点起火把后，甲某发现那怪物被砍下来的东西是个下颚，大如蒲扇。到了白天，甲某顺着血迹寻找，来到一座山下，看见一个石洞跟前，有只蜈蚣盘旋在地，有一丈多长，粗如碗口，还没有死。甲某举起斧头连砍几下将其杀死了。

 

蜒蚰，俗称鼻涕虫，这种小东西竟然能化身妖怪和人类谈恋爱，看似不可思议，却也被记录在案，载于清代钱泳《履园丛话》中。

 

苏州阊门有个叫叶广翁的人擅长昆曲，家里有个侄子，年少能文，风流放荡。一天晚上，这个侄子独坐书房，有个头绾双髻的女子前来，自称是邻居家的女子。侄子就和这女子同床共枕， 发现这个女子皮肤十分润滑，侄子很是欢喜。女子每次离开，床上总是留下一团白色的黏液，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过了几个月，这个侄子得病死了。人们说，那个女子是蜒蚰所变。

 

相比于蜒蚰，晋代干宝《搜神记》、唐代窦维鍌《广古今五行记》、唐代薛用弱《集异记》中记载的“猪妇人”的故事就显得有些重口味了：

 

晋代，有个姓王的读书人，从曲阿回老家吴郡。一天傍晚，王某在一个镇子边停船歇息，看到岸边有个十七八岁的女子，长得十分美丽，就叫来陪自己。天快亮的时候，王某掏出一个金铃铛作为礼物系在女子手臂上， 让人送她回家。到了这户人家， 女子就消失不见了， 四处寻找， 发现猪圈里有一头母猪， 蹄子上系着金铃。

唐代，越州上虞有个秀才叫李汾，喜欢幽静之地，在四明山居住。山下有个张老头，家里很富裕，养了很多猪。天宝年间的一个中秋，李汾在庭院里弹琴赏月，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赞美之声，开门看见一个女子，长得倾城倾国，就是嘴巴很黑。李汾觉得很奇怪，就问她是不是神仙。她说：“不是，我是山下张老头的女儿，今天父母去走亲戚了，我偷偷跑过来和你私会。”李汾很高兴，晚上就和女子住在了一起。

天快亮时，女子梳妆打扮打算离开，李汾偷偷藏了她的一只青色的鞋。女子苦苦哀求李汾，让他把鞋子还给自己，李汾不答应，女子哭着走了。天亮后，李汾看到床前有很多血，那只青色的鞋子变成了一个猪蹄壳，赶紧循着血迹找到了张老头家，在猪圈里发现一头母猪，一条后腿少了蹄壳。李汾赶紧把这事情告诉了张老头，张老头便把母猪杀了。这件事发生后，李汾就离开了四明山。

3. 植物

 

花草树木，摇曳多姿，窈窕幽香，化身为妖怪和人类谈恋爱，也在情理之中，且种类非常之多。

如南北朝刘敬叔《异苑》中记载的“赤苋”，最后被棒打鸳鸯。

 

晋代，有个人买了一个鲜卑的女仆，名字叫怀顺。怀顺说，她姑姑有个女儿，曾经被赤苋所魅惑。据说，这个女儿看到一个男子，穿着红色的衣服，长得风流俊俏，自称家在厕所的北面，经常和姑姑的女儿幽会。后来，姑姑一家人暗中跟踪，看见那人变成了一株赤苋，姑姑女儿的指环还挂在赤苋上呢。姑姑家砍了那株赤苋，女儿十分伤心，过了一晚上就死了。

 

芭蕉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在古代的诗词中，芭蕉常常与孤独忧愁相联系，古人把伤心、愁闷借着雨打芭蕉倾吐出来，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名篇。芭蕉化身为窈窕女子，想必没几个人不动心。

来看宋代洪迈《夷坚志》、明代陆粲《庚巳编》中记载的“蕉女”:

 

宋代隆兴二年，舒州怀宁县主簿章裕带着仆人顾超前去赴任，途中夜宿在一间书馆。晚上，顾超看到一个穿着绿衣裳的女子前来，说是被母亲逐出家门，没有去处，见顾超在此，特来相会。顾超问她住在哪里，她说在城南紫竹园。顾超就收留了这个女子。过了几个晚上，顾超觉得身体虚弱，好像生病一般。

章裕发现情况不对劲，就询问顾超，顾超把事情说了，章裕认为那女子肯定是妖怪， 怕她害了顾超性命就和顾超定下计策。第二天晚上，女子又来了，顾超拽住女子不放，章裕挑着灯笼前来捉拿，那女子逃窜不得，变成了一片芭蕉叶。后来，他们才听说，紫竹园里面，有一大丛芭蕉年代久远，成了妖怪。章裕就命人把芭蕉砍了，砍的时候，芭蕉流出了很多血。这件事情发生后，顾超闷闷不乐，过了不久，就死了。

明代苏州有个书生，叫冯汉，住在阊门石牌巷的一个小院子里。院中种着一些花草，青翠可爱。有一年夏天的晚上，冯汉洗完澡坐在榻上，忽然看见一个穿着绿色衣裳的女子站在院子里。冯汉问她姓名，女子说：“我姓焦。”说完，女子直接走进了屋里。冯汉抬头观看，发现这女子虽长得十分美丽，但不像凡人，就一把抓住了她。

女子拼命挣脱，逃跑了，冯汉只撕下了她的一片裙角。第二天早晨起来，发现那裙角竟然是一片芭蕉叶。冯汉曾经在院子里种下从寺庙移植过来的一株芭蕉，于是就拿着这片芭蕉叶走过去，发现那株芭蕉果然缺了一片叶子，比对一下，手里的这片正好能合得上。冯汉砍了那株芭蕉，发现芭蕉流出了很多的血。后来冯汉把这件事告诉了寺里的和尚。和尚说，寺里面曾经有芭蕉作怪，魅惑死了好几个僧人。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唐代崔护的一首《题都城南庄》，不仅倾诉了一段惆怅的爱恋，更借着桃花将物是人非的愁绪描写得淋漓尽致。

清代，一个叫徐朝元的人，其妹妹身上发生的故事，比崔护笔下的爱恋更悲情，因为她的恋爱对象，是“桃木精”。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来看清代钱泳《履园丛话》中的记载：

 

清代，嘉定外冈镇徐朝元家里有一株桃花，已经很多年了，枝叶茂盛。徐朝元的妹妹即将成年，长得非常美丽，经常在桃树上晒衣服。一天，忽然有个美男子出现在桃树的旁边，和妹妹说笑，时间长了，两个人就有了感情。认识这个男子之后，徐朝元的妹妹变得格外娇艳，但是精神逐渐变得恍惚。家里人发现情况不对劲，偷偷请巫师占卜，怀疑是桃树作祟，便锯断了它。锯断桃树的时候，里面流出很多血。之后怪事便再也没有发生，但徐朝元的妹妹不久就死了。

 

除了桃木，还有桐树，如晋代祖台之《志怪》中记载的 “桐郎”。

 

有个人叫骞保，晚上在楼上睡觉时，看到一个穿着黄色衣服、戴着白色帽子的人拿着火把上楼了。骞保觉得很奇怪，就躲进了柜子里。过了一会儿，有三个丫鬟带着一个女子上来，戴白帽子的人就和女子一起上床睡觉了。天还没亮，戴白帽子的人就起身离开了。

如此过了四五个晚上后，一天早晨，等戴白帽子的人离开之后，骞保从藏身的地方出来，问那女子戴白帽子的人是谁。女子说：“是桐郎，他是道路东边庙宇的一棵树。”

这天半夜，桐郎又来了。骞保趁其不备拿起斧头砍倒他，然后用绳子将他绑在柱子上。第二天一看，发现是一根三尺多高的人形木头。骞保觉得这东西很稀奇，想将它送给丞相，结果乘船到了江中间时，忽然风浪大起，桐郎掉入水中，水面这才恢复平静。

 

有时候，杏树化身的妖怪，也会做出红袖添香的美事，如清代纪昀在《阅微草堂笔记》中的记载。

 

清代，沧州有个人叫潘班，擅长书画，自称黄叶道人。有一天，他留宿在朋友的书斋里，听到墙壁里有人小声说话：“今晚没有人和你共寝，如果不嫌弃，我出来陪你吧。”潘班听了十分害怕，赶紧搬了出来。朋友听说这事，告诉他：“这间书斋里有个妖精，经常变化成一个美丽的女子，但从来不会害人。”

人们都说，书斋里的这个妖精，并不是狐狸鬼怪之类的东西，它比较讲究，碰到粗俗之人不会出现，反而格外看中那些落魄的读书人，因为敬佩潘班的才华，所以才会自荐枕席的吧。后来，潘班一直不得志，郁郁而终。十几年后，有人听到书斋里传出来哭泣声。第二天，起了飓风，吹折了一棵老杏树，书斋里的妖精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4. 器物

 

生活中的各种器物，经年累月，亦能变身与人谈恋爱，此类妖怪在典籍中数目众多，如明代吴敬所《国色天香》中记载的“帚精”：

 

明代洪武年间，本觉寺有个年轻僧人叫湛然。湛然的僧房位于寺庙的角落，很僻静。有一天，来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和湛然情投意合，两人就住在了一起。

过了一段时间，湛然变得身体枯瘦，没精打采，找了很多医生都没有治好。寺里面有个老僧对他说：“我给你诊脉，发现你被邪气侵犯，赶紧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你性命不保。”湛然不得已把事情告诉了老僧。老僧让湛然在那女子再来的时候，拿一样东西放在她身上作为标记。

等到女子再来的时候，湛然在她的头发上偷偷地插了一朵花。等女子离开时，寺里的僧人偷偷跟踪那女子，直追到方丈住房后面的一个小房间外，那女子突然消失不见了。僧人们四处寻找，看见一把笤帚上插着一朵花，正是湛然插的那朵。于是，大家就把笤帚烧掉了，女子便再也没有出现。

 

5. 鬼魂

 

和人类谈恋爱的妖怪中，鬼魂的数量是最多的，人鬼情未了，此类故事各种各样，形成了妖怪文化中独具特色的主题。

有时候和人一样，即便是鬼物，对待感情也是十分认真的，用情很深，唐代戴孚《广异记》中记载的“夜叉”也算是代表之一。

 

夜叉是一种恶鬼，也叫捷疾鬼、能咬鬼，这种鬼长着两只翅膀，身上会出现各种颜色，人身兽头，或牛头或马头。有的夜叉，一只眼睛长在脑门上，一只眼睛长在下巴上。民间传说，夜叉是阴间独有的鬼怪生物，为阴间的鬼差，全身皆黑。有些画里，夜叉的头部如驼峰状，无发，手持铁叉，狰狞恐怖。

 

唐朝时有个人叫杜万，他的哥哥是岭南县尉，刚要去上任，妻子便遇上毒瘴得了热病，几天就死了。当时正是盛夏，杜万的哥哥一时找不到棺材盛殓，只能暂时用一领苇席把妻子的尸体卷了起来停放在一个悬崖的边上，然后就匆匆上任去了。

上任后由于事务繁忙，杜万的哥哥没来得及去埋葬妻子。后来，他回北方时路过那悬崖，就上去想收取妻子的骨骸。到了岩畔一看，就只剩了苇席。他试着寻找妻子的尸骨，来到一个石洞里，发现妻子浑身赤裸、面目狰狞，她怀中抱着一个小孩，旁边还跟着一个小孩，都长得像夜叉。妻子此时已经不会说话，用手在地上写字： “我被夜叉捉来，这两个孩子就是夜叉和我生的。”妻子一面哭一面写：“你快走吧，夜叉回来后定会杀了你的。”

杜某问妻子能不能跟他走，妻子就抱上一个孩子随杜某上了船。船开以后，突然看到夜叉抱着大儿子赶到岸边，望着船大声号叫，并把孩子举起来示意。看着船走远了，那夜叉气得把抱着的孩子撕成几十片才走。杜某妻子怀里抱的那个小孩，外形也像夜叉，但能听懂人话，母子又活了很多年。

 

从相恋到结婚，从陌生人到夫妻，可谓是难得的姻缘。当然，现实生活中也存在夫妻婚后感情不和的问题，这时候就会被鬼乘虚而入。可以看看清代乐钧《耳食录》中记载的这个可爱的鬼——“上床鬼”：

 

清代，有一对夫妻，妻子夜里睡觉喜欢说梦话。一天晚上，丈夫实在忍受不了，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家。妻子知道丈夫出去了，也不问，埋头继续睡觉，恍惚间觉得有人进了屋子，上了床。妻子以为是丈夫，就翻身向床里面，给丈夫留出空当。

对方上了床，很久都没有声音，不像平时丈夫所作所为。妻子凑过去，摸到对方的手臂，感觉对方的身体寒冷如冰，知道是鬼不是人，便大惊呼救。

邻居听到了，急忙挑着灯笼跑过来。只见那鬼从床上滚下来，颜色漆黑，身形肥胖，倏忽不见。

第二天丈夫回来，人们都说夫妻不和，所以晚上鬼才乘虚而入。从此之后，这对夫妻感情就变得很好了。

6. 怪

 

怪，一般来说面目丑陋，人见了难免第一时间就逃之夭夭，很难与其发生情感上的纠葛，但也有一些例外，如晋代干宝《搜神记》中记载的“猳国”。

 

四川西南的高山峻岭之中，有一种妖怪长得和猴子很像，身高七尺，能像人一样直立行走，而且十分擅长追逐人，名为“猳国”，也有人叫它“马化”或者“玃”。这种妖怪经常会躲在道路旁边，看到年轻貌美的女子，就将她们抢走。猳国能够闻出男女身上的不同味道，只抢女子，不抢男子。一旦抢了女子，这种妖怪就会娶女子为妻。女子如果没有生下孩子，就一辈子都无法回到自己的家。

如果跟随猳国超过十年，就会被它迷惑，形体也越来越像妖怪，再也不想回去了。女子如果为猳国生下了孩子，猳国就会把孩子送到女子原先的家中。女子的家人如果不愿意抚养孩子，猳国就会杀死女子，所以发生这类事情的家庭，都会老老实实把孩子抚养长大。猳国的孩子，长大了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都以“杨”为姓，据说四川西南很多姓杨的人，都是猳国的子孙。

 

有些怪，则是通过迷惑人的方式让对方喜欢自己，如五代孙光宪《北梦琐言》中记载的“天朝神”。

 

天朝神，不是神仙，而是一种迷惑人的妖怪。

淮海有个姓朱的人，他有个女儿还没出嫁，被一个妖怪迷惑，称呼对方为“韩郎”。家里人却从来没见过这妖怪，只能听到它的声音，它自称是天朝神。朱某觉得很奇怪，就禀告给了太守高燕。高燕用朱砂将“天朝神”三个字写在纸上，然后贴在朱某女儿的屋门上，那妖怪再来的时候，看到那张纸，连连叹气，就消失了。

 

四、妖怪爱情的类型

 

1. 两情相悦型

 

妖怪和人谈感情，两情相悦的爱情故事数量众多，往往郎情妾意，令人十分羡慕，如清代乐钧《耳食录》中记载的 “影娘”的故事。

 

某地有座青莲山，景色优美。有个书生春天在山里游玩时，在水边捡到一支玉钗，拿来把玩，忽然在水中看见有一个美丽女子的影子。书生转过脸，发现身后无人，但是再看水中，女子依然在。过了一会儿，微风吹来，水面泛起涟漪，影子就消失了。

 

书生怅然若失，回到家中，没想到照镜子的时候，那女子又出现在镜子里。书生取出玉钗问那女子这支玉钗是不是她的，女子摇头微笑，离开了。书生翻过镜子，见后面空空如也，只听到空中传来咯咯的笑声。过了一会儿，书生又听见女子说：“你有时间焚香净手，在桌子上供上玉钗，我就会出现在镜子里与你相会。”书生依言，果然如此。

此后，女子频频出现在镜子里与书生相会，两个人在一起十分快乐。

家里人发现了，以为镜子是妖怪，就把镜子摔在地上。书生很伤心，不过女子又出现在其他的镜子里，家里人只得把家里所有的镜子都藏起来。

书生长吁短叹，一天看到案头放了一朵芍药花，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继而听到耳边有人说话：“你到西边的池塘去， 我要和你告别了。” 书生赶紧到池塘边，看见女子出现在水中，随后就不见了。

书生不吃不喝，相思成疾。家里请来了一个道士，道士问玉钗在什么地方，又给书生吃下了一颗丹药，书生的病才好。

道士说：“你前生也是个书生，经过邻居家，邻居的女儿叫影娘，把玉钗掉在了窗户下，你捡起来还给她，自此两情相悦，后来女子死了，但是你们的情缘还没了，所以她就来找你了。”

道士给了书生一个小瓶，对他说：“你某天去青莲山，会看到一棵梅花树上有千百只翠鸟在飞翔，你就捧着瓶子面向西，大喊三声‘来来来’，就会有事情发生。”书生按照道士说的做了，看见一缕紫烟飞入瓶中，听到瓶子里有人说话：“来了！”

书生捧着瓶子回来，放在屋里，很快，瓶子变大，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女子，正是影娘。这时候，道士来了，要回了瓶子，笑着说：“差点儿把我的瓶子弄坏了。”说完，道士收了瓶子就消失了。影娘告诉书生：“这个道士大概就是申元之吧。”

后来，想必影娘和书生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不得不说，和那些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斩妖除魔的道士相比，申元之真是一个值得敬佩的道士。

2. 强迫型

 

清代闲斋氏《夜谭随录》中记载的“猫妖”，利用自己的妖力强迫寻常女子，结果被天雷诛杀。

 

清代靖江张某，住在城南，屋外的拐角有条沟，很久没有疏通。有一年，接连下了很长时间的雨，沟里的水漫到了屋里。

张某拿着一根竹竿去捅，捅进去一丈多长，发现竿子抽不回来，几个人一起拽，依然拽不动。大家觉得是卡住了。雨过天晴后，那竹竿却自动出来了，有一股黑气，如同蛇一样，盘竿而上，顷刻之间天昏地暗。有个绿眼睛的怪物，骑在黑气上，调戏张某的小妾，屡屡干出坏事。张某请道士来登坛作法，那股黑气涌到坛上，直扑道士。道士觉得好像有东西在舔自己，对方的舌头像刀一样，舔的地方皮肉尽烂，道士吓得落荒而逃了。

道士曾经跟龙虎山的天师学过法术，就告诉张某，要除掉这个妖怪，只能请天师来。二人乘船去龙虎山，到江中心时，看到天上黑云四起。道士大喜，对张某说道：“那个妖怪，已经被天雷诛杀了。”

张某回到家，果然看到屋角处一只老猫被天雷击杀了，如同驴子一般大小。

 

3. 始乱终弃型

 

相爱时叫人家小甜甜，转眼就喊人家牛夫人，始乱终弃的套路，妖怪爱情故事里也有许多，如明代王世贞《艳异编续集》中记载的“鸡鬼”的故事。

 

苏州娄门有个人叫陈元善，为人风流潇洒，尤其喜欢道家之说，曾经学习过一些法术，自称洞真，往来于嘉定的一些豪门大户，和其中一户姓谈的人家，关系不错。

谈家有一只鸡，已经养了十八年。一天，陈元善正和主人聊天，那只鸡从庭院里飞到他跟前，舒翅伸颈，忽然就死在了地上。

当天晚上，陈元善睡在书房，有个女子面带笑容开门进来，自称是主人之女，倾慕于陈元善，特来相会。陈元善问她年纪，她说十八岁，属鸡。陈元善见这女子美丽脱俗，便和她在一起了。自此之后，陈元善来谈家，女子都会来见他。不过，每次陈元善和她相处，都觉得昏沉如梦，一离开谈家，就恢复正常。如此过了一年多，陈元善有些怀疑，便将这情况告诉了主人。

主人听后，大惊，说：“我家里没有这样的女儿，肯定是妖怪。她说她十八岁，属鸡，算一算，这个年纪和生肖属并不吻合！我家里养的那只老鸡，正好十八年，难道是它作怪？”陈元善慌了，赶紧请了一张符咒藏在袖子里。女子再来时，见到陈元善，大怒，道： “你竟然怀疑我！”伸出手便夺去了符咒。

陈元善的朋友听闻了这件事，让他将一本《周易》放在身上。女子再来时想夺走这本书，无果，只能离去。一天晚上，陈元善和朋友们同宿，朋友们聚在一起，等待女子出现。过了很久，突然听到陈元善讲梦话，看到一团黑气覆在陈元善的身上。大家立刻起来大喊着去追，那团黑气离开床帐，发出鸡的叫声，飞走了。

陈元善没办法，只得请来一个法师，驱除女子。女子前来，对陈元善说：“你别驱赶我了，过几天，我要托生去无锡。你别送我去井里，可以在旷野中将我送走。”陈元善吩咐法师将符水、祭物送到城外几里地的荒僻处，自此之后，女子再也没来了。

4. 迷惑型

 

妖怪往往都有或大或小的灵力，依靠这种灵力，迷惑对方，满足自己的情感需求，有些妖怪乐此不疲，如清代董含《三冈识略》中记载的“律毕香”。

 

清代，婺州有个怪物，经常发出声音和人应答，但是没人看见它的形体，它喜欢偷盗财物，凡是有些姿色的妇女，都会被它伤害。每次它出现时，被迷惑的妇女都会觉得如同进入梦魇一般无法动弹， 询问它的名字，它说：“我叫律毕香。”当地官府很是头疼，就派人去请龙虎山天师的符咒，也对付不了它。当时有个姓林的书生，擅长降妖除魔，设法坛作法，三日后，听到空中发出阵阵喊杀战斗的声音，之后那妖怪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5. 好聚好散型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在中国古代，男女之间也偶有离婚的情况。妖怪和人之间，到了情缘已了的时候，有不少会选择好聚好散，绝不拖泥带水，十分豁达，如清代袁枚《子不语》中记载的“赑屃精”的故事。

传说，龙生九子，各有神通，赑屃是龙的第六个儿子，样子长得像乌龟，喜欢负重，是长寿和吉祥的象征，所以一直以来，中国人喜欢把石头雕成赑屃，当作石碑的底座。年头久了的赑屃石雕就会作祟。

 

清代，无锡有个书生，长得英俊，家住的地方距离孔庙很近。庙前有座桥，桥面很宽，很多人喜欢在上面休息。一年夏天，书生在桥上纳凉，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步入孔庙，看到学宫间道旁有个小门，小门那有一个女子。书生心动，上前要火，女子笑着借给了他，与他眉目传情。

第二天，书生又去，那女子已经在门口等待了，书生问女子的姓氏，女子说自己是学宫里面仆役的女儿，并与书生约定晚上去他那里。

书生高高兴兴地回去，打扫房间，恭候女子。到了晚上，女子果然来了，二人同床共枕，郎情妾意，从此之后，每晚都是这样。

过了几个月，书生日渐瘦弱，他的父母偷偷来察看，发现书生和一个女子在屋里有说有笑，等推门进去，却并没有看到那女子。父母觉得怪异，严词询问，书生才把事情和盘托出。父母十分害怕，带着书生去学宫察看，并没有发现女子当初居住的地方，寻访县学的人家，也没有听说谁家有这么一个女儿，于是就知道那女子恐怕是妖怪。

父母请来僧人、道士，但都没有什么效果。后来，还是父亲有办法，给了书生一把朱砂，告诉他：“等那女子再来，你偷偷地将朱砂撒在她的身上，我们就可以根据痕迹找到她。”

女子又来了，等她睡着，书生按照父亲的交代把朱砂撒在了女子身上。第二天，父母带人循着朱砂追到了孔庙，地上的朱砂就消失了。正发愁呢，忽然听到有妇女责怪自己的孩子：“刚给你换上的新裤子，怎么染得这么红？”书生的父亲听了，走上前去，看到一个小孩裤子上全是朱砂。问他在哪里蹭的，孩子说刚才骑了学宫门前的石赑屃。

众人找到那个石赑屃，发现上面果然有朱砂，于是和学宫的管事商量，砸掉了赑屃的脑袋，发现碎裂的石片中有血迹，赑屃的肚子里，有一块小石头长得如同鸡蛋一样，怎么捶打都不碎，只能把这块小石头丢进了太湖。

过了半个月，那个女子突然闯进书生的房间，愤怒地说：“我从来没有辜负你，你为什么让人砸碎我的身体？即便如此，我也不恼怒。你父母顾虑的，是你日渐枯瘦，现在我求到了仙药，你吃下去，就会好了。”女子拿出几枝草茎，味道极香，接着对书生说：“以前我们离得很近，可以朝夕往返，现在离得远了，不方便，我就在你这里长住了。”

书生吃下女子给的药后，不仅恢复了健康，而且精神比以前还好。父母对此事没有办法，只能听之任之。这样，又过了一年多。有一天，书生经过街道，有一个道士看到了他，对他说：“你身上妖气甚重，快要死了。”书生急忙把事情的原委告诉道士，道士给了书生两张黄纸符咒，说：“你拿着这两道符咒回去，一张贴在寝室的门上，一张贴在床上，但是不要让那女子知道。你和她的缘分还没有彻底断绝，等到八月十五的晚上，我会来你家。”当时，是六月中旬。

书生回到家，按照道士说的，贴上了符咒。女子发现了符咒，十分吃惊，怒道：“你怎么如此薄情！不过，我可不怕符咒！”她嘴上这么说，却始终不敢进屋。过了好一会儿，女子大笑着说：“你把符咒取下，我有要紧的事跟你说。”

书生取下了符咒，女子进来，跟书生说：“郎君你长得英俊，我很喜欢你，那个道士也喜欢你。我喜欢你，是想和你做夫妻；那个道士喜欢你，却是想拿你当男宠。”书生恍然大悟，和女子和好如初。

到了八月十五这一天，书生和女子并坐欣赏月色，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见那个道士在墙头露出了半个身子。

道士对书生说：“你和妖怪的缘分已尽，我特意前来为你除妖。”

书生不乐意，道士又给了他两道符咒，让他去把女子擒来。书生拿着符咒，十分犹豫。家里人见状夺过符咒，将女子擒住。

女子哭着对书生说：“我早就知道你我的缘分已经尽了，本应该早早离去，就是为了一点儿痴情，现在惹来了祸端。我和你数年恩爱，你是知道的。现在你我要永别了，我求你把我放在墙头的阴凉处，不要让月光照到我，你能可怜可怜我吗？”

书生见女子哭得梨花带雨，不忍拒绝，就抱着女子来到了墙头下，揭开了女子的符咒。女子高高跳起来，变成一片黑云，飞走了。道士看到，也大叫一声，腾空而起，追赶而去。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作者: 张云

出版社: 北京科学技术出版社

出品方: 记号Mark

出版年: 2024-3-1

 

本文节选自《妖怪说》，作者：张云，北京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