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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1-16 17:28
河北摇滚大宝剑欣赏指南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蹦迪班长(ID:MrSugar008),作者:三妹,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河北跟摇滚有关系吗?


身为一个河北人,给外地朋友介绍河北时,我拿出河北的地图,边用手指图,边跟他们说:“你们看,这是石家庄,这保定驴火最正宗,这是北戴河,这是我老家”。


除了我本人之外,河北的特产由南向北分别是雾霾、驴肉火烧、大海边的四合院plus。


这听上去跟摇滚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跟音乐的关系都不大。


在河北,威力最猛的音乐传播渠道,首推出租车的交通音乐广播。广播里传来拥堵的路况信息和编辑们精心策划的音乐节目,在循环的24小时里陪河北人民上路。除此之外,河北的张北草原经常给音乐节出场地,让来自京津冀的朋友们扎营听歌。



难道河北一点艺术“细菌”都没有么? 


第一反应说没有的人,请往后稍稍。河北摇滚的“大宝剑”,在1986年就亮出来了。


1. Rock Home Town


Rock(石)Home(家)Town(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石家庄就是摇滚之乡,不服来辩。


1986年和1999年,中国先后出了两本牛逼闪闪的杂志——《通俗歌曲》和《我爱摇滚乐》。而这两部杂志的出生地,都在石家庄。


1986年距离2019年已经很遥远了,三十多年,《法制晚报》都停刊了,《通俗歌曲》早就嗝屁了吧?


不太早,也就是去年,《通俗歌曲》在2018年1月10日宣布休刊。三十年,它陪我们走过来,过去一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冒出来。



奔三的杂志了,在2009年赶时髦发了回微博,发了句感慨:“每天都说一句话么 太缺的规定了”。



底下四条评论,四分之一是通俗歌曲自己发的。



2009年到2018年,从娱乐圈随便拎出来一个顶级流量,发个自拍,留言、点赞数够这个杂志吃九年。


但这个杂志登过的音乐和音乐人,够现在的顶级流量崇拜九年,都不止。



九十年代的齐秦还是个大帅比。很难猜出当年有多少年轻人在不知道剪个什么头时,拿着这本杂志难倒过多少位唐尼老师。想亲眼看见齐秦在那个年代太难,但《通俗歌曲》有他的“独家专访”和半身写真,这足以让少女们省下零花钱,一次性买两本,买一本,藏一本。



办着办着,杂志开始起变化。“通俗歌曲”四个大字,橘色的底色,黑色的字体,写着“中国摇滚第一刊”。


“中国”、“摇滚”、“第一刊”,三个词拿出任何一个,都能让人停下吃驴肉火烧的嘴,放在一起,驴火就被吓掉了。


黑豹在左,温兆伦在右


杂志创刊于1986年,但在1999年才转型到摇滚杂志,成为狂躁的摇滚杂志之前,它的画风更像是杂志界的杨钰莹。


许美静的歌也是极好听的


《通俗歌曲》辐射面涵盖北京、天津、广东、西安、哈尔滨、深圳、上海、重庆、成都、杭州等城市,一本杂志刊载世界流行音乐资讯,你想要的摇滚音乐热搜,都在这本杂志里,还能为你推荐,猜你喜欢,早早就走上了音乐大数据的道路。



因为刊登了很多国外音乐人的介绍,烫到了一些读者的爱国心。


1998年11月10日,杂志刊登了一则愤怒读者的来信:


你们几位一定很怨恨爹妈为什么不是欧美洋鬼子,否则不会在中国出版的杂志上编写出那么多洋人的伟大事迹。


编辑把回复刊登在这位读者的后面:


无论是谁,都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小,我们的思想不应再局限于国界和地域的划分,“洋人”这个词早该丢进历史的垃圾桶!谁是“洋”?我们为何不能更多的介绍一些高水平或者纯粹的东西?不能抱着自己的过去念念不忘了!不要拒绝一切比自己更完美的东西。



编辑部里有那么一拨人,为了更自由地表达,从《通俗歌曲》出来,从事业单位“翻墙”,在1999年创办了摇滚界的VPN——《我爱摇滚乐》。


读者管这本杂志叫“爱摇”,爱就摇,短平快。



这本杂志还有几句宣言:


让我们成为朋友吧!用音乐进行交流!


当我们爱上爱摇的时候,你会情不自禁的被它感染。爱摇是一个真实存在于骨子里的东西,那些无处安放的心灵,总能在这里找到归宿。或许当你被现实压的无力承受时,爱摇让你认清现状!


啥意思?买《爱摇》,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摇就完了。



看上去,《我爱摇滚乐》比《通俗歌曲》更受年轻人的喜欢,从名字就开始摇,名字取自琼·杰特一首经典摇滚歌曲。


封面给人的感觉放荡不羁,从网上摘几张酷图,用电脑调一调,放大,年轻人就好这口。


除了音乐,“爱摇”还拓展了业务,内容包括时事评论、杂文等等,其中还有促进青少年生长发育的内容,所以经常被扣上低俗的帽子。


赶上雷锋日,爱摇想蹭个热点,写了篇《雷锋也能爱摇滚乐?》,结果编辑部栽跟头了,只能去找新的出版社合作。



《我爱摇滚乐》不仅写摇滚乐,还写社会知识、小说、漫画、手把手教你下载、如何开一家小店等等,试图解释青年们的十万个为什么。


2012年,《爱摇》说:“在新的一年里,我们将带着每位读者的十八块大洋和各位领导的殷切关怀,继续上路,一路绝尘。”


一年之后,《爱摇》于第135期休刊。


当启蒙者不认为自己还具有启蒙者的存在价值,他们来了之后就走了。



2009年,通俗歌曲发了一句话,看完心里咯噔一下。和《通俗歌曲》不一样的是,《我爱摇滚乐》于2015年复刊,最近的一篇公号文章是许巍全国巡演的消息,能走多远还不知道,但按这个趋势,像当年一样写雷锋被约谈的风险,百分之八九十是没有了。



2.唐山人在石家庄


光说不练假把式,除了传播摇滚,河北人也生产摇滚。


石家庄出了个万能青年旅店,那里的音乐氛围不浓,雾霾不轻,万青是石家庄音乐的一根“救命稻草”。


四十五度直男拍摄角


万青主唱董亚千,出生于唐山,长于石家庄,为什么万青有一首歌叫《杀死那个石家庄人》?我猜,因为董亚千是唐山人,从一个污染城市出走,结果到了另外一个污染更重的城市,搁谁谁都得崩溃。


董亚千觉得自己是块摇滚的好苗子,但是周围的环境实在太差,不论是自然环境还是音乐氛围,所以他抑郁了。


当悲伤被无限放大,悲伤就不存在了。在悲伤里,写不出欢快的歌,但如果写悲伤,说不定听上去会很欢快呢。


“傍晚6点下班,换掉药厂的衣裳。


妻子在熬粥,我去喝几瓶酒。


如此生活30年,直到大厦崩塌。”


——《杀死那个石家庄人》


是谁“杀死”了石家庄人?是石家庄。



万青的歌里有石家庄人民的生活,朝九晚五,琐碎无力。明明是省会城市,还经常被唐山鄙视,唐山总以为自己家里有海(唐山确实有个靠海的地方叫乐亭,号称唐山马尔代夫),石家庄污染无处释放。


但我这个唐山人想说句话,何必呢,两家人,抱头痛哭都哭不完,为何要去争河北污染榜中榜?


三十年,石家庄里有无数个这样淹没在心底的三十年,除了石家庄之外,河北的城市,邯郸、廊坊、承德、保定......你说,谁从这样的三十年里跳出来过?


“前已无通路,后不见归途。”河北青年是这样的,这群人,从高考大省出来,寒窗苦读十几年,终于考了五百多分,出了省,成了当地四百分考进去的下铺。毕业之后要么一头扎进北京,想回回不来,要么直接回来,纠结到底是考公务员还是当个rapper,多魔幻啊。


万青的歌词“丧”中带“喜”。《秦皇岛》里的一句歌词我很喜欢:


还是看不清,在那些夜晚,照亮我们黑暗的心,究竟是什么。


我去年十月份去了趟北戴河,看了日出和日落,晚上海风实在太大,我和朋友买了酒,想在海边吹风吃花生的想法破灭了。晚上的海一片漆黑,连船上的灯都看不清,只有月亮底下的一道是亮的。


那种感觉特别恐怖,感觉要被黑暗吞噬。


万青的歌词很丧,但是曲调让人有希望,就像是活力不佳的河北人遇上丧了吧唧的歌词“负负得正”,找到了那么点力量感。



石家庄有万青,河北邯郸有万晓利。河北音乐人写的歌和河北人一样实在,从歌名就能看出来。



万晓利大专毕业之后在酒厂当工人,在父母安排下结婚,媳妇人好看又本分。这三步走的很符合一个河北人的人设,“当工人”、“父母安排婚姻”、“媳妇是个老实人”。


结果后来突然一跃,就去当歌手了,自己唱不过瘾,还要带闺女一起唱。



许多河北人可能和万晓利一样想玩音乐,但“身不由己”,像父辈一样投入工厂参与生产,因为他们觉得先做自己该做的事,比找到喜欢的事更符合一个人的生活轨迹。


或许说,比起深一脚浅一脚的路,找个稳定的工作结婚生子,听上去对河北人来说也没什么不好。这些人也在河北音乐人的歌里寻找安慰感,虽然囿于昼夜地周而复始,但还有平平淡淡的厨房与爱呢。


从邯郸往北走,有个离北京特别近的地方,是吉他之乡廊坊,这个地方还拍过一个纪录片,叫《摇滚走廊》,听起来有点像摇滚界的丝绸之路。



点开这个纪录片,前半段还有点像哪个公司老板的年度总结,他们穿着汗衫,没有标志摇滚的长发,把头发梳成中年男人模样。



这个长得像教导主任的男人,叫韩宏宾,是中国第一支激流金属摇滚乐队——超载乐队元老级成员。


准备推广作品《寂寞》的时候,魔岩文化找导演,顾长卫当摄像,在北影厂里拍宣传片。



听着就牛哄哄的还有一只乐队,叫红色部队,吉他手杨林在镜头前,就像另一个教导主任。但这个主任说起年轻时在摇滚圈子里的奋斗,就像在说自己逝去的青春,嗯,是个有故事的主任。



纪录片《摇滚走廊》里还介绍了很多新老摇滚人,他们来自廊坊,这个离北京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吸收着大量的摇滚音乐文化,同时也被北京吸收着。整个纪录片里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名字是“老五”,唐朝乐队的吉他手刘义君。


这位弹出中国摇滚史上最华丽solo的吉他手,就是从河北廊坊走出来的。



《梦回唐朝》MV当年轰炸港台各大音乐台,把港台同胞都给震住了,它的华丽solo来自河北廊坊人老五


在廊坊,几乎所有玩摇滚的人都和“老五”打过交道、把他当做偶像、被他帮过。老五以先摇带动后摇,最终实现共同摇滚。


在摇滚最火的90年代,有个段子在廊坊一带流传。有个哥们儿苦练吉他,觉得自己弹得有所小成, 就想找老五切磋切磋。经过一番打听后,到了老五家门口,发现一个留着披肩长发的男青年在弹琴,对方的手速和音色控制都是自己难以企及的,于是诚惶诚恐地问,你是老五吧? 结果人家说,你找我师父啊?我师父出门了…...


老五曾被美国SPIN杂志评为“中国最伟大吉他手”


虽是段子,却来源于现实。这个廊坊人带出过很多吉他高手,红色部队吉他手杨林就跟着他学过。老五练起琴来,就一个狠字,又热又闷的夏天,一练就练两个小时,练完了地上就是一滩水。所以廊坊能被叫做“吉他之乡”,实至名归。


这个纪录片里的人们说他们的摇滚乐、摇滚青春,说在廊坊三中附近的布鲁斯,时代饮吧的演出,个个热血澎湃的,所以,廊坊也成为了离首都最近的摇滚心脏。


3.“草莓大福”,乐享河北


为啥河北摇滚这把大宝剑能亮出来?


你见过草莓大福么?草莓外面裹一层巧克力的那种。



河北就像草莓大福一样,半包围着北京和天津。从外地进河北境内的时候能收到河北旅游局的短信:“京畿福地,乐享河北!揽壮美太行、望长城内外、赏塞外风雪、阅燕赵史诗、游多彩京畿。安全出行,文明旅游。详情请关注官方微信。河北省旅游委!”


京畿的“畿”是啥意思?



河北因为是北京的郊区而“发福”,北京的工业“就近迁徙”到河北,再加上河北本来的工厂就不少,工业笼罩下的河北都忙不过来了。这点和东北有点像,东北经济在经济结构调整下愈发疲软,东北工人们习惯了一日三餐干完活就喝酒。最能体现东北音乐特点的,多是狂躁的重金属和披着大花布的“二手玫瑰”们。



河北更温和一些,人们习惯波澜不惊的日子,但薅羊毛总在一只身上薅,羊也得生气,但一时半会还改变不了,这就难办了。


摇滚精神代表着突破纲常,河北人也想自由,尽管身体不同意,但是内心很诚实。所以摇滚音乐就在这种大环境下被憋出来了,这些歌没离开河北人的生活,和许多有类似经历的人一样,又丧又善于苦中作乐。


所以这把大宝剑时不时就要亮出来,就像夜晚的海岸一样,即使马上要被吞噬,但总有让人兴奋的光,让人壮着胆子拍照片发朋友圈。


参考资料:

图片:通俗歌曲杂志 公众号

视频:纪录片《摇滚走廊》

文章:翻过那面墙,就是石家庄:《我爱摇滚乐》和那些年轻人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蹦迪班长(ID:MrSugar008),作者:三妹,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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