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人的一天过得有多么随意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创天岭铁蛋的葡萄们（ID：ironeggvine），作者：海大爷，题图来自：作者供图

以前年少的时候我也跟人家一样去念书进学，住在国际知名的大都市里。宿舍里两张床、一只小冰箱，冰箱背上全是书，从来没洗过的牛仔裤挂在衣柜门上。每天早晨起床，电脑屏幕上方有一条长长的黄色便签，写着当天要做的事，与其他同学们一样，忙到半夜也难有全部完成的一天。大家都以为自己要去改变世界了，松懈半天，卡扎菲不答应、非洲的儿童不答应、朝鲜人民也不答应。要是有哪一天浑浑噩噩度过，半夜思度之，自觉猪狗不如。

年轻人就是这么讲究。

好了，如今住在乡下，春意阑珊，日子暖洋洋的，我来跟大家描绘一下一天是怎么过去的。

春节时湖南乡下冰灾，国家电网上山的线路被树砸断了还没修好，我就暂时住在山下父母家。我妈妈养了十几只老母鸡，每天在大公鸡的唆使下漫山上跑，刚好有只老母鸡生性风流、不能严格恪守妇道，最近已好几个晚上不回家。照常理应该是躲在某个树洞里孵蛋，假以时日，最终会带回来一窝小鸡崽。却又怕她工作太忘我，时常不记得回来吃饭，主人家终究是期待中带着焦虑。这天我花了大量时间想把她的据点找出来。小溪边油菜花开得灿烂，鸡们蹒跚在铺满枯叶的栎树林里，太阳光照着暖和极了。

到中午，太阳变成了烈日，老母鸡没找着，我发现我最近买的超级大豪车停在两棵桂花树间，没完全遮住，晒着心疼。我爸爸嘴上不说，实则相当珍惜我住在他家的日子，一心要为我提供最宾至如归的五星级入住体验。

于是他决定他还缺一棵桂花树。我们要去哪儿整一棵来，今天就办。

听说，美国叔叔十几年前在他家后山种了一棵树苗，如今出落得亭亭如盖。美国叔叔不是美国人，也没去过美国，纯粹就是因为他的名字叫美国。他是村里我最喜欢的叔叔之一。

我爸爸缺棵树，美国叔叔能不给？

于是，我们带着锄头柴刀，说干就干，半袋烟工夫就来到了美国叔叔家后山。

后山坡上还有一丛粽叶，可爱极了，隔着老远都能闻着端午节的味儿。

美国叔叔家的后山，一派仙风道骨，真是挖桂花树的不二宝地。

树是好树，油光水滑，郁郁葱葱让人看着忍不住流口水，河蟹黄时肯定飘得出一树好香味。就是树根往地里长得瓷实，以我二人之力，没有办法撼动得了。要说使力气干活儿，我爸爸和我加起来也是当不得美国叔叔用三成气力的。经常听我讲美国叔叔故事的同学都知道，美国叔叔身材不似南方人般高大，天气热时脱了上衣抡圆了干农活儿，像极了米开朗基罗雕的摩西。

所以我们不得不请美国叔叔出手，我不知道他原本那天的黄色便签上写了什么内容，后来都搁置起来，一心挖树了。

我爸爸除了说些不痛不痒的鼓励的话以外，也只能偶尔象征性伸手帮个忙。后来，动静搞大了，引来了村里有名的大力士。大力士一时忍不住技痒，嫌我等几人聒噪，走至树前相了一相，把那宽大袖口捊到大臂上，露出一身好筋肉，左手去那树下掇了树干，把身倒缴着，却把右手五根竹节大小的手指反握了，把腰只一趁，将那棵十几年的桂花树连根端出土来。众人见了无不拍手叫绝，说壮士非是凡人，正是真罗汉附体，何止有千斤气力，才够露得一手好绝活？

壮士说，区区几根树，打甚鸟紧，值得许多人在这里聒噪半天？

树被胡乱抡到山下马路边后，众人七手八脚把它一头装进美国叔叔的电驴小三轮里，叫我站在树根上压着一头，树冠就伸在外头马路上拖行。

到家，修了叶子，埋进地里时，天已擦黑。

这一天，毫无预兆、没有计划，我一家三口，美国叔叔，力大如牛的壮士，这许多人就办了这么一件事情。

夜深后外面连只青蛙都没有叫的，躺在床上手疼，一点儿也不会去反思今天有什么进展，睡得香甜像婴儿一样。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创天岭铁蛋的葡萄们（ID：ironeggvine），作者：海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