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云反思阿里这五年：改掉我们最喜欢的坏习惯

继蔡崇信与挪威主权财富基金进行一场“反思式对谈”后，马云也坐不住了。

今天早上，马云罕见地在阿里内网分享长文。他表示：“这几天不少人给我发了Joe（蔡崇信）接受采访的视频，有人对我说，这个视频对我们过去错误的坦承，尺度很大。是的。感谢Joe的勇气和担当，有错误不可怕，没有人不犯错，真正可怕的是不知错、不认错、不改错。”

这是马云退休后五年来首次长篇幅反思阿里的过往。

他肯定了新管理层的变革成效：“过去一年，蔡崇信和吴泳铭用令人钦佩的勇气和智慧，带领阿里进行了一系列着眼于未来的变革。”他认为新管理层“直面问题、直面未来，相信年轻人，对年轻团队充分授权，对于我们要什么，不要什么，做出了果断清晰的取舍”。

马云也承认了阿里的问题，例如大公司病等。他认为，过去这一年阿里最核心的变化，不是去追赶KPI，而是认清自己，重回客户价值轨道。通过向大公司病开刀，阿里重新回归效率至上、市场至上，变得简单和敏捷。

蔡崇信此前在访谈中也复盘过类似问题。在谈及阿里巴巴今天面临的挑战时，蔡崇信坦言：“阿里落后了，因为我们忘记了真正的客户是谁。我们的客户是使用我们的APP进行购物的用户，而我们没有给他们最好的体验。某种程度上我们有点自食其果。”而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淘天内部进行了重组，找来了新CEO吴泳铭。

过去几年，拼多多凭借超高的人效以及对买家的重视，对阿里步步紧逼。最新财报显示，2023年拼多多集团营收为2476亿元，较上一年增长了90%，而淘天集团的增速却弱于中国电商大盘增速。引以为傲的电商基本盘不再有绝对优势，这是阿里最大的风险点。

2023年11月29日，拼多多市值首度反超阿里，阿里内网哀嚎一片。当时就有员工悲观发帖：“那个看着不起眼的砍一刀，快成老大哥了。”过去一年，从宣布分拆上市到停止IPO，阿里员工一直处于风暴之中。市值被拼多多反超后，员工的士气再度受到影响，这对一向重视组织的马云而言，比业务上的问题还要严重。

马云和蔡崇信的轮番出面，目的也是鼓舞员工士气，并给予市场信心。马云在文中多次强调，在内外众多怀疑、各种压力中，一个坚强勇敢的阿里团队正在诞生。

“组织的改变和重组涉及到每一位员工，谢谢所有阿里人这一年的付出和担当，谢谢你们及家人在不断的变化甚至IPO与否的决策变化中依然选择相信、选择坚持。”马云表示。

他也判断了阿里未来的机会：“三五年的时间跨度对于互联网领域而言，犹如一个世纪之久，足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AI时代刚刚到来，一切才刚开始，我们正当其时！”

今年9月，马云即将年满60周岁，进入“六十而耳顺”的阶段，那个曾经倔强、随心所欲的创业者，也许会更加能够听取不同建议。

截至发稿前，落款“风清扬”（马云花名）的这则帖子在阿里内网评论已近2000条，许多阿里员工受到鼓舞，喊出“阿里加油！”

一、重回客户价值轨道

马云和蔡崇信最近都反思了“客户价值”的问题。

过去，淘天一直强调商家服务、消费升级，反而忽略了用户体验，这一错误决策放任了拼多多的崛起。

虽然淘天前两年就已经意识到做低价的重要性，但从策略的贯彻度来看，其做低价的决心仍然不够彻底，最多是防御性动作。当年专门为对抗拼多多而生的淘特，结局则是退出历史舞台，低调迁回了淘宝。

对于解决问题的方法，蔡崇信在访谈中直言，阿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承认错误——过去可能没有关注用户体验；第二件事是重新组织人员，改变与战略相适应的组织结构；再就是将公司的方向融入组织结构中。

蔡崇信将产生上述错误归因于“人性”，因为人们不喜欢承认错误。真正优秀的管理者拥有这种感知，有能力自我反思，并意识到自己可能没有做正确的事情，需要改变，但不这样做也是人性使然。

马云也承认“阿里错了”。他显然更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去年，马云在一场内部会中提出阿里要“回归淘宝、回归用户、回归互联网”，此后，阿里的变革与决策几乎都围绕着三个回归。

在创始人明确的授意下，淘天开始作为主战场去全力火拼低价，具体做法是营销精简、加大投入内容化、需求侧改革等。

据36氪报道，在今年初的内部沟通会上，阿里巴巴集团CEO吴泳铭也提出夺回市场、要回归货架电商、提升用户体验，并提出要通过“好货好价好服务”来实现这些目标。另一方面，淘天开始重视用户体验，并就此投入资金上线不少全新的服务。不仅效仿拼多多推出了仅退款服务，还将菜鸟的部分团队并入淘天，为88VIP定制了退货免运费的服务，以及针对服饰品类推出0元购。

马云认为，过去25年阿里人造就了很多次成功，有过很多创新和领先，也经历了无数次犯错，未来77年也还会一路犯错。

“坦然面对问题，不是为了否定过去，而是要负责任地寻找未来之路。不埋怨过去，不抱怨别人，时代变了，我们必须跟上时代，不仅仅要勇于承认并及时纠正昨天的问题，更是要面向未来而改革，这正是我们不断前行的原因。”马云强调。

马云表示，阿里的创新不是为了改变别人，而是改变自己；我们的创新也从来不是为了超越对手，而是追赶未来。

二、推倒重建

众多行业人士曾对《中国企业家》指出，过去一年，阿里风暴般的大变革下，最可圈可点的部分并非阿里的组织设计或业务发展，而是推倒重建的巨大行动力，毕竟“船大难掉头”。

马云的危机意识向来很强，他常说，在科技领域，一个行业领先的公司掉队，也就一两年时间，“阿里过去那些赖以成功的方法论可能都不适用了，应该迅速改掉”。

2019年9月10日，55岁的马云宣布退休。但自他离开后，阿里发生了一连串翻天覆地的变化，阿里股价连跌三年，如今市值距离最高点不足四分之一，甚至数次被拼多多反超。

去年3月，马云现身杭州，寓意马云的全面复归，阿里则开始一系列组织巨震。

2023年3月28日，也就是马云现身杭州两天后，阿里正式开启“1+6+N”的组织分拆，声称具备条件的业务集团和公司，未来都有独立融资和上市的可能性。

可以理解阿里管理层的这个决策——当阿里组织越来越庞大、业务越来越冗杂时，大公司弊病也会随之而来，比起“精兵作战”的拼多多，阿里在效率上显得格外迟缓，墨守成规阻碍了创新。分拆后，业务解体成一个个小单元，有机会激发创业活力，甚至释放估值。

制表：肖丽

但问题似乎没有想象中简单，尤其是资本市场环境的复杂。

一年来，计划打头阵上市的盒马融资遇冷，被迫取消了IPO计划，甚至屡次传出被出售的消息；完全独立的阿里云，短短几个月后便又重新回归阿里母体；已经提交招股书的菜鸟，也宣布将等待更好的时机上市。

如今看来，阿里的新策略目的明确：既然分拆达不到目的，那就切割重资产，聚焦核心业务，轻装上阵。

此前，有专业人士向《中国企业家》分析称，阿里的多元化逻辑不应建立在共享资源基础上，而是要建立在一致的核心竞争力上。

目前看来阿里的变革方向的确如此，张勇时代大搞“多元化”的阿里，今后的资源和人力都将向核心电商和云业务上聚焦。

在人事权力上，阿里也接连“下猛药”——张勇退位，马云的老部下蔡崇信和吴泳铭回归。俞永福、侯毅等多个“老面孔”陆续卸任，年轻的少壮良将逐渐走向台前。

一个决策灵活的团队，在新科技飞速发展时期变得尤为重要。超过20万人的阿里，与创业时代相比，明显多了许多“大公司病”，少了几分“狼性”。

长江商学院战略管理学教授、接力长江及长江在线学术主任石维磊曾向《中国企业家》指出，阿里巴巴是一个创新驱动的公司，如果大公司问题太多，决策链条脱节，对创新能力实际是负影响。

阿里到了必须直面问题、直面变革的阶段。

回顾阿里发展史，抓住技术浪潮成就了阿里——互联网技术普及时，马云带领下的“十八罗汉”抓住机会创办阿里巴巴，书写恢宏传奇；移动互联网时代，阿里“All in无线”战略获得成功。

当下，AI掀起了新一轮技术变革浪潮，作为中国最重要的科技公司之一，阿里必须要抢滩下一次互联网转型带来的机会。

马云的复归，看重的也是这一点，如他在文中所言：“面临这个技术巨大变革的时代，三五年的时间跨度对于互联网领域而言，犹如一个世纪之久，足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AI时代刚刚到来，一切才刚开始，我们正当其时！”

附马云内网帖全文：

致改革 致创新

——写在阿里重组一周年

这几天不少人给我发了Joe接受采访的视频，有人对我说，这个视频对我们过去错误的坦承，尺度很大。是的。感谢Joe的勇气和担当，有错误不可怕，没有人不犯错，真正可怕的是不知错、不认错、不改错。

过去25年阿里人造就了很多次成功，有过很多创新和领先；但这25年我们也经历了无数次犯错，未来77年也还会一路犯错。坦然面对问题，不是为了否定过去，而是要负责任地寻找未来之路。不埋怨过去，不抱怨别人，时代变了，我们必须跟上时代，不仅仅要勇于承认并及时纠正昨天的问题，更是要面向未来而改革，这正是我们不断前行的原因。

去年我在内网写过：阿里会改，阿里会变。过去一年，蔡崇信和吴泳铭用令人钦佩的勇气和智慧，带领阿里进行了一系列着眼于未来的变革。

这一年最核心的变化，不是去追赶KPI，而是认清自己，重回客户价值轨道。我们向大公司病开刀，从一个决策缓慢的组织重新回到效率至上、市场至上，重新让公司变得简单和敏捷。新的管理层直面问题、直面未来，相信年轻人，对年轻团队充分授权，对于我们要什么，不要什么，做出了果断清晰的取舍。我们的理想主义情怀和“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的使命永远不会改变，但是过去一年，新的管理层做出了种种改变，不仅是突破昨日固化的战略，更是打造未来的阿里。

一直以来，从B2B到淘宝，到支付宝，再到阿里云，我们的创新从来不是为了追求更高的利润，而是努力让自己能在迅速变化的时代活下去；我们的创新不是为了改变别人，而是改变自己；我们的创新也从来不是为了超越对手，而是追赶未来。创新不是为了赶时髦，它是对你真正的生存能力的考验。它要求你从内心颠覆认知，永远挑战自己，不断地做别人不敢做，别人不想做，别人没做过的事……

面临这个技术巨大变革的时代，三五年的时间跨度对于互联网领域而言，犹如一个世纪之久，足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相信，三年后的电商肯定不是今天最热门的电商……重要的不是今天要赶上谁，而是想一想明天的电商应该如何提升消费体验……AI时代刚刚到来，一切才刚开始，我们正当其时！

这一年，在内外众多怀疑、各种压力中，我看到了一个坚强勇敢的阿里团队在诞生。谈改革谈创新，最怕的是把改革和创新变成了口号。改革和创新是痛苦的，因为改革要付出代价，创新是要一步步和自己磨出来的。组织的改变和重组涉及到每一位员工，谢谢所有阿里人这一年的付出和担当，谢谢你们及家人在不断的变化甚至IPO与否的决策变化中依然选择相信、选择坚持。向你们致敬，正是你们的坚持，让阿里重新回到健康成长的轨道。

改革和创新之路从来不会掌声相伴，因为改的是我们最喜欢的坏习惯，革的是既得利益……路很长，但一起走不会孤单。未来，我们需要更加积极，更加主动迅速地改变自己，需要更大力度的改革，才能建立起一个生机勃勃的未来阿里。

加油，阿里巴巴！

风清扬 2024.4.10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中国企业家杂志 （ID：iceo-com-cn），作者：邓双琳，编辑：李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