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午夜的总裁、凌晨4点的CEO吗

来源 | 书的刀法（ID：lifang19680320）

作者 | 李方

我从2010年前后才开始有出国旅行的机会。那几年的观感，和内心预期差距非常大。我想要见识世界，体会发达国家的先进，我猜那是人们当时或者早些时候出国的普遍想法。

然而总体上我是有点失望的，景色很美，但是人嘛……就呵呵了。不要讲法国人、意大利人，就是我内心悄悄膜拜的日本人，也觉得他们缺乏创造力，工作节奏也就那么回事。每次站在东京街头我都疑惑，号称全世界步速最快的日本人哪里去了，有北京国贸、中关村、回龙观每天乌泱泱走路快吗？当然我还不敢腹诽德国人，尽管已经没那么多敬意。至于美国人，可能我去美国还要再等几年，那时候心情和观感都已经很不一样，所以我对美国人一直充满敬意。充满敬意的意思是美国人和我们一样，全世界就中国人和美国人最像。

别笑话我，2010前后那些年，我真的自信心爆棚，觉得全世界都不是中国人对手，扔到一个池子里，分分钟把他们秒成渣。你可以说我轻狂，但那些年情况就是这样，事实上中国发展快到连我们自己都不敢相信。

是因为我们跟他们不一样吗？我不知道。但我还没无知到觉得中国人比所有人都优秀，所以我只能说不知道。我只是看到，那些国家包括日本、德国，节奏都太慢了。至于法国、意大利那些，我内心是深深鄙视的。

可能答案就在这里吧。我们充满紧迫感，我们比全世界所有人都跑得快，都更努力。跑得更快更努力的人，是有资格嘲笑其他人的。

别跟我说什么996，那些年我从事的岗位是要求每天16小时随时响应工作的，只有晚上12点到早晨8点之间可以装死。看清楚，16小时之外也不名正言顺，只说可以装死。

有两件事我记得特别清楚。一次是晚上2点正准备上床睡觉，拿起手机一看，乖乖，老板的邮件来了。老板的邮件岂是好应付的，我打起精神字斟句酌最后总算敢点下发送，一看表凌晨3点半了。还有一次印象特别深，当时刚有微信群，晚上12点被总裁在群里搞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消停了，刚想睡，CTO上来开始搞。也不是说CTO搞事情我就不能睡，毕竟2点多了，但心里总归不踏实，不敢睡。好不容易3点多快4点群里终于没动静了，刚想关灯，消息提示音又响了，抓起来一看，额滴个神啊，CEO开始说话了。

我知道自己是谁，当年拼高三的时候我都没在晚上10点后念过书，我不是一个韧性十足无限刻苦的人，但是我有最基本的责任心和荣誉感，不愿意比别人差。所以我的个人经历并没有什么好吹嘘的，那些年我只是被深深卷入一股洪流，一个充满狂热和紧迫感的大环境。有晚上12点的总裁、凌晨2点的CTO、凌晨4点的CEO，才有了我，那个站在东京街头觉得日本人怎么走路这么慢的我，那个觉得全世界都不在话下的我。

昨天聊起996，一个同事说，李方，我晚上12点以后也没法装死啊，多少次你一个电话打过来我只好继续干活儿。我有过吗？好像有的。我们都是彼此成就的。我有凌晨老板，他也有他的凌晨经理。我们只是没有996 。

所以对于996这个话题我挺感慨的，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能因为我们曾经996甚至更变态，就要求所有人永远996，毕竟我也没有一直996；但也无法体会马云爸爸讲996是一种福分——就算真是福分，恐怕也只能是一部分人一段时间里的福分，如果是永福，也够可怕的吧。我们996过，它给了我们自信和重新看待世界的眼光，但也只是我们自己的体会，不代表下一代人愿意这样看。说到底我还是更喜欢美国人，人家不管哪一代，都有996的，也有领福利混吃等死的，彼此各自验证，相安无事。所以美国一直强，我觉得未来还会强。

我倒是可以因此纠正自己的偏见。我们并不是天选之子，也并不比别人优秀，我们只是在适当时间的或者说迫不得已的时候，以一种决死的狂热去拼搏过，但那不会是常态，更不可能要求下一代人也去过这种日子。我凭什么看不起法国人意大利人甚至日本人呢，凭什么仅仅因为日本人步速没我们快就觉得他们不行了呢？人家也努力过，那些神话和传说也曾经是真实的，而且人家还保留了很多我们没有的东西。

只是今天，人家愿意在另一种状态中过另一种生活，我凭什么瞧不起人家？如果一直那种心态，那么我也应该瞧不起996争论，瞧不起不愿意继续996的那些人甚至那一代人。但是很显然，我没有这个资格，如果我不想成为一个笑话，或者成为阻挡历史车轮的反动派。当然我也知道，我连当反动派的资格都没有，我是谁啊？我无非碰巧有那么几年见过晚上12点的总裁、凌晨2点的CTO、凌晨4点的CEO而已。

何况他们都未必有资格当反动派呢，不信你看看最近强出头的两位行业大佬，被群嘲成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