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主到女王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虎皮妈的夜航船（ID：hupima），作者：虎皮妈的夜航船，标题图来自豆瓣，系电影《阿拉丁》（2019）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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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带两个女儿去看了迪斯尼新上映的真人公主电影《阿拉丁》。因为这学期老大学校里的舞台剧排演的就是《阿拉丁》的音乐剧，两个小孩对这个电影的情节、人物、歌曲旋律歌词都烂熟于心，一边看电影一边跟唱，看得十分欢乐。

我以前是欣赏不来歌舞剧的，比如前几年的《爱乐之城》，我就看得昏昏欲睡。但《阿拉丁》《妈妈咪呀》《芝加哥》唤醒了我对歌舞片的热情，让我认清了自己的审美能力——一定要绚，要热闹，要大场面。就跟老美吃中餐一样，请给我左宗棠鸡，我就要酸酸甜甜，吃不来清蒸。

所以看到阿拉丁假扮王子进城那段我简直热泪盈眶。真的是太美太绚了，光为了这段就值得再买盘DVD来纪念下。

从前在迪斯尼公主动画电影里，《阿拉丁》并不是太出彩。故事就是一个贫民小偷，最后逆袭迎娶公主的故事。论经典论先锋，都比不过迪斯尼公主系列里的其它公主电影，只是胜在东方异域风情。但在真人版里，电影的情节基本没变，但主题有了非常鲜明的改动。

从一个底层贫民逆袭迎娶公主变国王的故事，摇身一变成为了公主追寻真爱，守卫王国，最终成为女王的故事。可以说，在1992年的动画里，Jasmine公主并非主角，只作为“被赢得的奖品”而存在；但到了现在的真人电影，Jasmine公主的大女主形象完全确立。为了这个转变，电影里加了很多象征意味的桥段，最鲜明的莫过于增加了之前动画片和百老汇秀里都没有的原创歌曲——Speechless（沉默）。

副歌部分歌词反复：I won't be silenced. （我不会再被沉默。）You can't keep me quiet. （你不能再使我保持安静。）

另一段歌词更直接：

Written in stone, every rule, every word, （那些写在石碑上的，每一行字，每一条规矩。）

Centuries old and unbending. （世代严苛）

Stay in your place, （呆在你该呆的位置）

better seen and not heard, （你只需要被观赏，不需要被听见。）

now that story's ending. （现在这个故事由我终结。）

我觉得“better seen and not heard”这句总结得真是妙。无论中外，女性传统的从属地位都体现在这句话里。女性是要被看见的，作为观赏对象被看见，所以女性要美，要让人愉悦；作为劳动者被看见，家里需要女人忙碌操持的身影。但是，女性不应该被听见。你的意见，你的想法，你的独立，统统都是不重要的，也是不应该显现的。

这样的传统价值，在迪斯尼早期动画电影《睡美人》里，体现得尤其具象。

公主Aurora出生，三个仙女教母每人赠送她一项美德。第一个赠送了“美貌”（beauty），第二个赠送了“歌喉”（song）。但这里的歌喉并非为了让她被听见，而是能更好地愉悦他人，参见《甄嬛传》里的鹂妃安陵容。第三个仙女要赠送美德时，坏女巫到来了，破坏了原来的计划。如果坏女巫没有到来，第三个仙女教母会赠送什么美德呢？

《睡美人》是1959年的动画片，参见一下1937年的动画片《白雪公主》，我猜第三个美德应该是勤劳。我小时候看《白雪公主》的时候就很震惊，一个公主，竟然能够十项全能料理家务，每天伺候七个小矮人，做饭洗衣扫地擦灰，还愉快地唱着歌，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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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尼早期的动画电影，公主一直处在被拯救（睡美人、白雪公主）、被发现（灰姑娘）。到了90年代，公主形象开始丰满而多元起来。1991年的《美女与野兽》，Belle是手不释卷的平民女孩。但与因为美貌在王子舞会上被一眼相中的灰姑娘不同，Belle有自己的独立思想和人格，她帮助野兽克服了内心的自私冷漠，重新变回了王子。

1995年的《风中奇缘》，印第安公主宝嘉康缇最后放弃了爱情，选择守护自己的部落，和白人侵略者战斗到底，可谓是第一代大女主。

到了1998年的《花木兰》，中国人熟知的代父从军的故事外，迪斯尼加入了花木兰救将军最后得到尊重与爱情的故事。

可以说，这个阶段，爱情依旧是公主们在电影中的主要任务，但是爱情中公主与王子的位置关系有了很大的不同。公主们开始有各自的个性，有各自的面貌。

2000年后，《公主与青蛙》里的黑人公主，梦想是开一家自己的餐馆，而成为王妃也并没有阻止她当餐馆老板；

2010年的《魔发奇缘》，长发公主在盗马贼的帮助下找回了自己的身份和梦想。可以说，这两个电影还是延续了90年代“爱情是主线，但公主变独立”的思路在推进。

直到2012年的《勇敢传说》。整部电影和爱情并无关系，讲的是公主和母亲之间从对立到体谅的和解的过程，而公主也从被规定好好表现以便嫁人，成长成为了勇士。

2013年的《冰雪奇缘》，在美国掀起了巨浪。这部被誉为迪斯尼史上最成功的电影，全球票房破十亿美金。《冰雪奇缘》里也有爱情，但安排在了二公主安娜身上，绝对主角爱莎，不是公主，是女王。电影的主题曲《Let it go》，歌词里充满了“Be the good girl you always have to be”（做一个你应该成为的好女孩）和“I don't care what they are going to say”（我不在乎他们要说什么）。爱莎，是一个正视接受自己怪异和能力的女王，而影片中“爱治愈一切”的古老主题中的爱，不再是男女情爱，而是姐妹之爱。

2016年的《海洋奇缘》是我所有迪斯尼公主电影里的最爱。这个公主，不但拯救了整个夏威夷，而且跟电影里的男主角建立了战友和朋友的关系，而非恋人关系,。电影主题曲叫《How far I'll go》（我能走得多远），讲的完全是一个自我探索和成长的主题。公主注定要担负起家族使命，远航探索，而不是留在岛上相夫教子打椰子。

至此，迪斯尼的公主不再一定需要爱情。迪斯尼的公主，终于长成了独立的个体，和真正的女王。

从这个脉络来看，《阿拉丁》里Jasmine公主从动画片里的配角，到真人电影里的女王，转变是很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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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incess，公主，是国王的掌上明珠，是王子挑选的伴侣，是众人心目中最被厚待最幸运的女性。

六十年来，迪斯尼的公主形象演变，确实反映出社会对“女性榜样”的不同期待。今时今日，在西方的女权思潮的影响下，公主，女性，不再是被观赏的对象，不再是“better seen not heard"。从公主到女王，女性开始走入话语权中央，开始要求权力，开始走出家庭的束缚，走向更大的叙事。

但也让人好奇的，是如何处理如今榜样女性的爱情。Jasmine公主选中阿拉丁，就如同从前的野兽选中了平民女儿Belle。权力关系中，挑选被挑选间，仅仅是性别角色颠倒，整体的权力结构并没有太大变化。

在性别颠倒的新叙事中，无论是长发公主、安娜公主、Jasmine公主，最终的另一半，都是平民子弟乃至江洋大盗、市井小偷，再也没有王子和公主的故事。或许意味着即使梦幻如迪斯尼，也不知道如果拥有同等权力的两性，该如何达到令人羡慕的感情平衡。

所以格外让人期待接下来的《冰雪奇缘2》，以及真人版花木兰。不知道女王，女将军，到底最终会不会有人陪伴？亦或是，已经根本不需要另一半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虎皮妈的夜航船（ID：hupima），作者：虎皮妈的夜航船，标题图来自豆瓣，系电影《阿拉丁》（2019）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