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骄傲”到“耻辱”：沉浮王振华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经济观察报（ID：eeo-com-cn），作者：吴小飞，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9岁小女孩，人都没长开，这人真是禽兽不如！”2019年7月5日晚间，一位常州的出租车师傅愤愤不平道。他的手机里不时传来同行群组的讨论，那是关于江苏省常州市的大富豪、新城控股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新城控股，601155.SH）原董事长王振华涉嫌猥亵幼女的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在互联网时代，信息更是无孔不入，更何况是知名上市公司老总“涉嫌猥亵幼女”之类的丑闻。在常州武进，从年过八旬老人、出租车司机、理发店师傅到所谓上层的政商圈，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王老板被抓了！”“常州这下全国出名了！”“人有钱，也不能这么作！”……

这个常州昔日的荣耀，一夜之间似乎变成了常州的“耻辱”，人们一边热衷于在熟悉的社群谈论他，同时又羞于向外人说些什么。在他们朴素的理解里，有钱人有些花边新闻是可以接受的，但猥亵幼女，就挑战了人伦纲常的底线。他们认为，这是一种“有钱人的‘作’”。

在其家乡，王振华以何人设立足故里？这个成功商人的背后，又有哪些鲜为人知的过往？

老幺

王振华，1962年3月出生于常州市武进区湖塘镇湾里大队的王野鸡村，1983年8月毕业于江苏广播电视大学（现江苏开放大学）、2005年7月毕业于长江商学院。

湾里社区居民委员会的工作人员告诉经济观察网记者，王野鸡村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拆迁，现在居民散落安置在十多个小区中，位于武进区周家港路附近的长河花园就是其中之一。

武进区何留村警务室 吴小飞/摄

孙强比王振华大一岁，在王野鸡村老家时住在王家隔壁，十多年前也随搬迁住进了长河花园。

在孙强有记忆时，王家在村子里就比一般人家有钱了，王振华的父亲那时候在做一些钓具周边生意。“大概在上初中的时候，我们放学回家都要割草，他就回家搞钱，就卖那个鱼钩什么的。”

据孙强介绍，王振华兄弟共5人，他是最小的一个，儿时的伙伴有时候会叫他“王老五”。综合公告以及采访信息，除了王振华，王家其余几子名为：王新华、王才华、王秋华……

在同龄人的眼中，王振华年少时并没有呈现出明显的不同，兄弟几人关系尚算和睦，父母感情也比较稳定，除了王振华的父亲脾气稍显暴躁，但也未听闻有过“家暴”等激烈矛盾。

王父如今已经离世20年左右。孙强说，王父晚年有轻微中风迹象，精神和情绪都比较不稳定，在其离世前，曾因情绪难以自控与王振华有过激烈冲突。

王振华的母亲名为王杏娣，年约九旬，在新城控股成立之初，王杏娣作为发起人持股28%。据孙强的介绍，王振华十分尊重其母，家族姻亲进入新城控股谋生，均需王母点头方可。王振华早年进入常州市武进区第一棉纺厂，也是接替了母亲在该厂的工位。

王杏娣目前住在湖塘花园街的新城公馆别墅区，身边除了保姆，并无亲属陪伴照料。周边居民告诉经济观察网记者，时常在夜色将近时，看到王杏娣在保姆的陪伴下散步，老人身体看起来比较硬朗，言语尚算清楚。

据孙强介绍，王振华的几个兄长，除二哥早年因公司经营不善自缢而亡，大哥因其女婿进入新城控股工作未果而彼此略有嫌隙外，大部分都受王振华照拂，家族间关系也算融洽。

发迹

上世纪八十年代，王振华娶妻生子时，尚未发迹。在早期的发行公告中，王振华公开了妻子陈静、儿子王晓松的信息。

王野鸡村村民告诉记者，陈静也是武进湖塘人。据“红星新闻”报道，陈静与王振华同龄，两人于1985年结婚。多个独立信源均表示，除了在此次变故中临危受命的王晓松，王陈夫妇还育有一女，为90后，出生于加拿大，目前在国内某高校就读。

在发家前，王振华顶了母亲在武进第一棉纺厂的班后，一路从工人做到车间主任，再到后来成为湖塘区织布厂的厂长。但是在纺织行业的平步青云，并不能使王振华满足。多位王野鸡村村民对记者说，没干几年，王振华就离开了纺织厂，开始做纺织设备的模具生意。

王振华真正的发家，与其开始做地产生意有关。根据前述发行公告，早在1993年，王振华就开始从事物业发展业务，1996年便创办了首个物业公司新城控股。

王振华母亲居住的新城公馆别墅区 吴小飞/摄

新城控股成立后，王振华才涉足地产业务，其承建的首个物业开发项目是位于常州市郊的中涼城第二期。该项目完成后，该公司就开始通过收购和成立子公司等，扩大业务规模。

孙强告诉记者，王振华早期涉足房产事业，拿地、立项之所以能如履平地，除了个人经商头脑过人外，也得益于其叔父、原湾里大队书记的照拂。

2001年，新城控股以人民币约1.08亿元收购了江苏五菱柴油机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江苏五菱），并通过斥资1.57亿元进一步购买江苏五菱股权，在上海、南京等江浙一带扩大事业版图来，实现B股上市。

2012年，新城发展控股有限公司（01030.HK）港股上市，2015年新城控股实现B转A。至涉嫌猥亵幼女案发前，王振华实际控制3家上市公司，除新城控股和新城发展外，还有一港股公司新城悦服务集团有限公司(01755.HK)。

“反哺”

在武进区，有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寺宝林禅寺，始建于公元527年，据传为南朝梁武帝萧衍营造的皇家寺院，1995年复建。就在王振华马不停蹄地开疆拓土之际，王振华的母亲已经开始为其“积德行善”。

“老庙的时候（2012年之前），王老太太（王杏娣）就常来，一般初一、十五的经常来上香。”宝林禅寺的住院僧人告诉经济观察网记者。在2012年之前，王杏娣在该寺庙共捐有功德30余万元。

2012年宝林禅寺再次翻修。远远望去，高91.9米的观音阁格外引人注目：观音阁外墙供有99座观音金身像，内阁供有内供一尊39米高的三面观音金身像。据前述僧人介绍，外墙的99座观音像，已被认捐3座，其中一个就是王振华，认捐金额99万元。该寺正打算将其名字铸刻在认捐金身内侧。

宝林禅寺 吴小飞/摄

除了感恩“时来运转”，王振华也关照族人。据红星新闻报道，仅修缮王氏宗族的族谱，王振华的个人捐款就达到了50万元。王氏兄弟王才华、王新华的名字，亦刊载在《王氏宗谱》的功德簿上。

除此之外，同宗同族的王家近亲，也被安排到新城控股集团谋生，但这种帮助仅限于近亲。若是一般同村村民求助，或者是“外姓人”，王家则显得与一般陌生人无异。“富了也没说给村里修个路、捐个小学的，一般我们碰到，顶多点点头，多余的话没有，更不要说帮忙了。”原王野鸡村村民说。

王振华最为一般公众所熟知的公益事业，则集中体现在新城控股旗下的“七色光计划”上。2013年，新城控股创立公益品牌“七色光计划”，该计划包含教育平权、儿童健康、绿色社区、环境保护、人道救助、文化工程和体育运动7个板块。

其中，“光彩图书馆”是前述计划的核心项目，意在教育平权、弥合城乡教育的鸿沟。据悉，至2018年末，“光彩图书馆”捐献图书近10万册，有5000余名学生获得帮助。

继任

2019年7月4日，王振华案件实发后，其子王晓松火线接棒，成为新城控股新任董事长。

王晓松，1987年12月生，南京大学环境科学专业毕业。2009年8月加入江苏新城地产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新城地产），曾任江苏新城常州公司工程部土建工程师、上海公司工程部助理经理。2013年2月，王晓松任新城地产总裁，2015年3月，任新城控股总裁，

接近王晓松的知情人士李玉告诉记者，网络流传的王晓松构陷王振华上位、王振华父子争夺一女，均是子虚乌有；王晓松确实因为现任夫人与父亲不和，但事实绝非“如此狗血”。

据李玉介绍，王晓松为人内敛谦和，对朋友也颇为仗义，平时爱好打游戏。跟一般常州企业家二代不同的是，王晓松平时衣着装扮十分低调，与朋友聚会也就是普通的喝酒聊天。

2016年前后，王晓松打算与彼时女友、现在的夫人结婚，因女方离异并育有一子，遭到其父王振华、祖母王杏娣等家人的反对，父子二人因此关系一度降至冰点。

2016年10月24日，王晓松在一封名为《不忘初心，同心同在》的内部邮件中宣布，辞任新城控股总裁职务——意在向其父表明，虽不舍新城的历练，但离开新城也能自食其力。

据了解，王晓松与其夫人相识于加拿大留学期间，女方家境也颇为优渥，除加拿大还曾留学澳洲，其前夫亦是企业二代。“他（王晓松）老婆跟他前女友有点像，说话声音嗲嗲的，比较居家，以他的条件我们也不能理解，但作为朋友我们也只能尊重他的选择。”李玉说。

王晓松婚后育有3子，其中一对是双胞胎，孩子们的降临冲淡了家庭矛盾，王晓松与其父王振华的关系也逐步开始缓和。

“谣言”？

王振华涉嫌猥亵幼女事发后，各种流言纷至沓来。“常州某网红少女时代就被王振华长期包养”、“此次涉案的周某芬是王振华的情妇”、“王振华私生子、私生女不计其数”……等消息，在很多自媒体微信公号和常州本地贴吧“化龙巷”上流传。

“那个网红的事是真的，她长得确实很漂亮，老王（王振华）所谓的长期包养，也就是一两年的时间……她现在的金主也是常州一个富二代，我们经常在一起吃饭、打牌。”李玉对记者说。据李玉介绍，常州网红周某家庭背景复杂，父母有赌博等恶习，价值观十分扭曲。“她算是失足少女，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依靠男人。”

另外，据《北京青年报》报道，2019年7月3日，王振华涉嫌猥亵女童案另一涉事女子，49岁的周某芬，疑为王振华情妇。

据了解，周某芬为武进区何留村周某德的女儿。在何留村，提及周某德，村民大都闻声色变，语调冷硬地表示“不认识”。一位自称曾与周某德共事过的何留村民告诉记者，周某德确有一女周某芬在离异后跟随王振华，并育有一女，但是否作为拐骗幼女的掮客，并不知情。

除此之外，2016 年 1 月，新城控股曾公告称，该公司董事长王振华因个人原因，正在接受常州市武进区纪委调查，并强调此事 “与公司经营无关”。王野鸡村村民告诉记者，王振华那番配合调查，或与“行贿”有关。

据新华社消息，也是在2016年1月，常州市武进区委副书记、武进国家高新区党工委副书记、管委会副主任凌光耀、常州市农业委员会副主任吴小琴，因涉嫌受贿接受组织调查。

2019年7月5日晚间，新城控股发布道歉公开信，默认王振华涉嫌猥亵事实。公开信提及，“新城作为一家公众公司，对这场风暴中所触及的受害人、受害家庭蒙受的巨大痛苦，深感歉意与不安……对于这场风暴的引发者居然是企业的创始人，深感惶恐、震惊与不安。”

新城控股表示，社会公义是人类能够共生发展的底线，任何人触犯了它都必须受到惩罚。新城将“全力支持和配合有关部门对于此事的处置”。

不过，再多的“歉意、震惊、不安”，也难以安抚被冒犯认知底线的公众的激愤情绪，除了汹涌舆论的裹挟，公众更加期待查清王振华案的所有犯罪事实以及对犯罪分子公开、公正的审判。（应受访者要求， 孙强、李玉均为化名）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经济观察报（ID：eeo-com-cn），作者：吴小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