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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9-03 07:34

中国音乐20年:太合向左,摩登向右

来源 | 娱乐资本论(ID:yulezibenlun)

作者 | 少年于谦

题图 | 视觉中国


《乐队的夏天》结束了,但关于摇滚和中国音乐的故事还远未结束。


乐夏之争,表面是乐队之争,背后则是太合音乐和摩登天空的较量。作为从唱片时代起,中国音乐市场硕果仅存的两家公司,太合和摩登的故事,本身就是中国音乐的商业发展史。


从1997年起,再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比他们大的只剩下“三大”(索尼、环球和华纳),比他们小的也早被历史洪流吞没;在中国做音乐不赚钱,在这二十多年的历史里,摩登和太合显然生存不易。


但太合音乐和摩登天空发展至今完全是两个逻辑,从校园民谣出圈、再到SP时代续命,被互谅蹂躏后选择拥抱互联网,太合一直是随着时代变化的;摩登则是二十年来一直坚持独立音乐,中间惨兮兮时差点破产,直到近几年线下演出热才回过神来……


前段时间太合传出了IPO的消息,摩登也在前两年陆续拿到好几轮融资,看起来中国音乐和这些唱片公司的黄金时代要来了,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1996年,宋柯从美国学成归来,同在清华的学弟高晓松听闻后来到新大都市饭店找到他,希望找合伙做一家唱片公司。


虽然在清华读书时被称为音乐才子,但彼时的宋柯已然放弃了音乐,正着手于珠宝生意。不过,在他归国时带着的行李里有一把吉他和一摞唱片,证明他曾经热爱音乐。


席间,话无半晌,酒过三巡,麦田音乐就这么成立了。



在麦田音乐成立初期,对于颇有音乐天赋的二人来说,填词、谱曲、找歌手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况且彼时的高晓松在音乐圈里已经小有名气,1994年大地唱片发行的《校园民谣》中最火的三首歌都是高晓松写的,那盘磁带上市两周就卖出了24万张。


毫无意外,麦田成立后发行的第一张专辑《青春无悔》大获成功,也顺势将叶蓓、小柯、老狼推到了大众的眼前。



麦田音乐就此一炮而红。


隔年,同样有一个年轻人靠着做印刷生意赚了点钱,终于有本金去实现自己的音乐理想——为自己出张唱片,做一名Rock Star。


这个年轻人是沈黎晖,当时的他的title除了印刷厂老板外,还是清醒乐队的主唱。


1997年的摩登天空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能算一家独立的音乐公司,充其量算是沈黎晖印刷厂旗下的一个部门。


沈黎晖给自己的乐队唱片前期投了70万,这在当时行业内不是一笔小数目,能让他有把握下注的原因是在《校园民谣》发行的那年,一张主打摇滚风格的合集《摇滚94》出版,在未做宣传的前提下,正版突破了15万,盗版更达30万。而沈黎晖所在的清醒乐队的《石头心》就是该专辑的主打歌。



摩登天空发行的第一张专辑是清醒乐队的《好极了!?》,随后专辑大卖,沈黎晖那些几乎是挥霍掉的钱都赚回来了,“摩登天空”的经营也就此步入正轨。


谁能想到,后来影响中国独立音乐最重要的两家音乐公司就这么潦草诞生了。看起来,开局还不错。



麦田音乐成立前后,高晓松的BB机上突然收到一条消息,大致有人是听到了高晓松的名号,想要卖他几首歌,高晓松回复:“行啊,你来公司说吧。”


宋柯记得第二天,有个看起来十分内敛的年轻人扛着个吉他就跑到了公司,自弹自唱起来。几曲过后,听得高晓松和宋柯感动到泪流,立马拍板签下了他。


这个人就是朴树。



几乎同一时间,沈黎晖为了让刚刚成立的摩登天空看起来不那么“自产自销”,找来了工艺美校的同学,还签下了一支名为”金属车间的形体师傅”的乐队。当时乐队特别高兴,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出唱片了,人家问他们签的哪家公司,他们回答:一家印刷公司。


后来“金属车间的形体师傅”改名为了“新裤子”。


新裤子的第一张专辑的发行时间是1998年,朴树则是1999年,这两张专辑卖得都挺不错,但在那个年代正版卖得多,盗版卖得更多,这两张唱片对于幕后麦田音乐和摩登天空而言只能说赚了个名声。



彭磊记得当时那张专辑只带来了差不多一万元的收入,远远不及自己想象中能把床下塞得满满当当。所以为了糊口,乐队的三人除了写歌演出外,都有自己一份“正经”工作。


另外一边,朴树在麦田也没靠着音乐发财。由于他对于音乐太过苛刻,所以直到和麦田签约三年后,才推出了自己第一张碟。


为了首张专辑的高水准,朴树没找宋柯商量,直接请来了张亚东做制作人。事后宋柯听说,有些惊讶:“你疯了吧?找亚东做,他多贵啊?”



朴树:”丫说,他可以不要钱……内什么,我的词曲费也不要了,还可以……蹭菲姐(王菲)几天棚。”


看着紧张到结结巴巴的朴树,宋柯倒也没不好意思:“啊?那行吧。先欠着。”


宋柯多年后在朋友圈回忆起这段往事时,将其定义奸商和艺术家的对话,但背后的事实宋柯心里门清,虽然唱片卖得都不错,但麦田音乐却面临着巨额亏损,“我们四年下来才发了三张专辑,尽管唱片大卖,但也不足以平衡公司四年的运作。”


宋柯甚至想过干脆把公司卖了,最后是靠着刘欢和上海一个朋友先后总共借给他约百万元让他扛过了最难熬的时候。


摩登天空当时也过得惨兮兮。沈黎晖在北京郊区本有四套房,艰难时期,全卖了。他索性住进公司,挤公交出门,员工也只剩下三个。有一个颇为有名的段子,当时沈黎晖说要请客吃饭,五六个人一起吃饭,他只点三个菜。



和摩登天空长达十年的阵痛期相比,麦田音乐充其量只能算是短痛,因为到了2000年,麦田最苦的时候,被想要进入中国内地音乐市场的华纳接盘了。


搞民谣的麦田能进入“五大”,而搞摇滚的摩登却不行。这一点,或许从94香港红磡后就已经注定。很多人把中国摇滚第一次衰落的原因归结为张培仁没再归来,或许这个一手把“魔岩三杰”捧红的台湾人走时已经知道,在当时的体制之下,有着叛逆、反抗标签的摇滚乐是难能登上“大雅之堂”的。


虽然1990年代末随着汪峰、郑钧、许巍乃至清醒乐队的出现,看似摇滚大有中兴之势,但一切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彭磊在《北海怪兽》中提及:“摇滚乐还未走入地上,就又回到了地下。”那几年,这个乐队主唱的主要收入来自动画事业。


与之相对的,早在2000年时,朴树虽不情愿,但已登上春晚,进入了主流舞台。


有趣的是,2001年已经改头换面的华纳麦田为叶蓓发行的第二张专辑中,《彩虹》MV的动画就是彭磊做的。


彼时的麦田看起来挺风光,但也只是和摩登天空比起来。盗版风潮、互联网和数字音乐崛起、日韩以及港台流水线炮制的情歌和偶像都在挤压着内地唱片公司的生存空间。



很多时候,这边的唱片刚发行,那边百度MP3已经可以免费试听/下载;街边遍地的音像店里也都是盗版CD,价格只有正版的五六分之一。


卖唱片早已变得不赚钱,用CD来做宣发,带动歌手演出的商业模式反而成了主流。但在这种逻辑之下,需要唱片公司能够强有力的掌握宣发渠道,并且音乐类型也要尽可能的大众化和平民化。


2003年当移动彩铃的SP浪潮蔓延时,由于移动规定所有SP提供的音乐都必须得到唱片公司授权,麦田借着SP的东风续了一秒,包括朴树的《白桦林》在内,很快都被作为彩铃推向了市场。并在2004年开出8位数的天价购买了刀郎作品在新技术领域的版权,最后为太麦带来了几千万的盈利。



另一边,摩登天空在SP时期几乎没有获得任何红利,毕竟当时的普罗大众听刀郎、听朴树,但鲜有人愿意听摩登“稀奇古怪”的独立摇滚。在麦田靠着SP赚到盆满钵满时,那一年,摩登天空由于长期入不敷出,包括沈黎晖在内,一共就剩下三个人。



从并入华纳,再到接受太合投资起,太合麦田在一直在遵循树立推广渠道,做大众化音乐。


在互联网的尝试上,麦田联手搜狐、Tom、腾讯、百度率先成立了“数字音乐发行联盟”,也做过数字音乐售卖网站“太乐网”;


再向大众输出时,彼时太合麦田的董事长宋柯也是最早一届超女的评委,选秀结束后更是直接把李宇春带回了太合麦田,使得太合麦田在商业上获得了难以估量的收益;


再到之后,随着Super Junior、东方神起等一批男团的韩流来袭,太合麦田也创立了M。I。C,号称要打造中国第一男团。



对于那段时期的摩登天空,已经不能只靠着音乐“恰饭”了。如果不是当时一些品牌找到沈黎晖做音乐服务和广告的话,摩登天空早就变成了一个历史名词。


这倒也算回归到摩登原来印刷厂属性了。不过也是迫不得已,依照当时摩登的体量压根没有资本再去跟风麦田一样去做音乐在商业上的追寻。幸好那会儿摩登签约的成本也不高,沈黎晖透露,2002年万晓利和小河录制的唱片版权,自己五千块就拿到手了。


也不能说沈黎晖签的歌手/歌曲质量不高,但实际情况就是这样,摩登天空一年获奖不少,但彼时小众的独立音乐就是赚不到钱。


2007年沈黎晖做了两件事:第一,坐在了快乐男生的评委席上,这个此前他完全不会参与的舞台,但现在他不再只依靠自己单纯的想法和念头,不再刻意站在主流的对立面,反而选择走进流行文化;第二,要做一场音乐节,靠着音乐赚钱。



从外界来看,太麦一直在变化。


比如在宋柯留下“唱片已死”的名句后没几年,太麦选择牵手此前一直让他们爱恨交集的百度音乐,变成了一家最先互联网化的唱片公司。2016年,百度甚至入股成为太合音乐股东。



而摩登天空呢,也尝试着不断出圈,把音乐节市场做得有模有样,先后拿了好几轮融资。


先后被资本垂怜,倒不是因为二者做得有多好,或是唱片公司迎来什么机遇。本质上是2015年的红头文件,一时间让唱片版权“洛阳曲贵”,成为了个大音乐平台争抢的对象。麦田和摩登做得又早,版权也多。


太合在互联网化后围绕音乐产业构建了上下游,摩登天空也在不断融资后,接连签了不少知名乐队和艺人。但本质上,二者还是没有掌控到歌曲的宣发渠道。


宣发渠道去哪了?


太合以为是互联网公司,摩登以为是明星艺人,但其实是综艺节目。


太合现在最赚钱的艺人是薛之谦,而薛之谦最早就是通过综艺选秀出道;而摩登天空出圈则是因为2013年左立在快男演唱了一首《董小姐》。



所以后来摩登天空签下了超女出身的曾轶可,这倒是和十多年前的麦田拿到李宇春的那一幕有些似曾相识;所以摩登天空和太合音乐今年共同携手米未去做《乐队的夏天》也就不足为奇了。



乐夏一结束,当新裤子的故事已经流转于大街小巷,耳熟能详之际,沈黎晖接棒成为了媒体笔中的热点,做印刷、组乐队,办厂牌,这个新裤子伯乐的过往一一呈现在大众面前,也让摩登天空这个招牌更为人熟知。



而在早两年,中国有嘻哈火遍大江南北时,背后推手之一就是摩登天空,比赛里大获殊荣的Tizzy T以及红花会在上节目前就和摩登旗下嘻哈厂牌MDSK接触了。


在乐夏最后角逐出五强名单中,太合和摩登分别包揽了前四,看似大有分庭抗礼之势,但在后续的宣传上,显然太合音乐没有跟上节奏。


许多听众,即便是刺猬和click#15的歌迷,也不清楚他们背后的公司太合赤瞳是何方神圣。



在如今的音乐公司,做好内容说是根本,但也不全是。毕竟遍地都是音乐人的当下,更重要的是如何把歌手和歌曲推火。


十几年前唱片公司还能靠着发张碟、开个新闻会做做宣发,互联网时代后,就几乎失去了这个能力。


太合以为拥抱了互联网,就能走通下半场,历史却和它开了一个玩笑。短视频出来了,独立音乐的综艺火了。


前不久太合音乐把最佳贡献奖给了赤瞳很值得玩味,乐夏中出名的刺猬和click#15都属于这个厂牌下。在高调宣传赤瞳的同时,却稍有忽略此前一直念兹在兹的互联网业务。



顺便提一下,去年获此殊荣是麦田音乐节团队,成功树立起了这个线下演出品牌。


2018年第一届麦田音乐节时,许多独立音乐的硬核粉诟病为什么最后压轴的是薛之谦,但事实上,人家麦田从朴树、李宇春伊始,做的就是大众文化。所以,第二届麦田音乐节,周杰伦、蔡依林镇场也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如果不是早就开始做一些明星艺人的大型演出,经验十足,麦田很有可能连活动场地、安保都过不了关。为什么2017年北京草莓临时取消,又为什么今年北京除了麦田外没有其他音乐节,一目了然。


独立音乐兴起后,太合也不是没有行动。徐毅找来了老狼,老狼找到了李志,坊间传闻,太合签约李志的费用是一个多亿,但让人没想到的是一条“行为不端”的声明让太合的高价付之东流。



摩登天空也不是就在独立音乐上一条路走到黑,你看后来摩登签的陈冠希、张曼玉哪一个不是大众明星。


这么做倒也理解,你看现在摩登头部的艺人新裤子这么火,演出费也不过四十多万。而人家薛之谦几年前就是这个数字的三倍以上。前不久一次采访中,摩登的一位VP告诉娱乐资本论,旗下艺人几乎没有能单独撑得起演唱会/体育场的能力,而隔壁许嵩最近几个城市的演唱会票则秒空。


不过这位摩登的VP也坦言:“虽然看着这两年风风火火,但音乐行业在中国依然不算景气,现在行业内头部的音乐公司就这么两家,太合和摩登不是竞争对手,应该携手推动中国音乐的发展。”


我倒是愿意相信这不是所谓的商业吹捧。在中国,做内容的音乐公司一直以来都没能过的多好。做唱片遇到盗版,互联网后更是没有收益。做音乐不赚钱,只能靠着音乐火了歌手演出赚钱。好不容易想清楚拥抱互联网了,才知道这是人家互联网公司干的事,你一做音乐的进去根本没优势。


倒是2015年的版权严令后,唱片公司靠着几个互联网音乐平台相互争夺版权发了一笔横财。可谁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音乐平台其实也不靠音乐赚钱,人家是通过音乐吸引流量,再用直播变现。这生意可不是音乐公司能干的。


那什么才是音乐公司的生意呢?做好内容的同时还要能推火歌手,卖版权,做艺人经纪。


天娱传媒不就是一个样板吗?作为中国音乐行业唯二的两家上市公司(并入芒果超媒),你瞧人家要推个歌手,做个综艺选秀就出来了。后来的太合牵手李宇春,摩登相伴曾轶可,不还是捡着人家捧现成的嘛。


可那还是一家音乐内容公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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