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丁香园李天天：权健事件的发生是一种必然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腾讯大学（ID：tencent_university），原标题《互联网唯快不破频现独角兽，但医疗互联网越慢越有口碑》，受访者：李天天，丁香园创始人，封面来自原文

互联网的狂潮席卷了无数行业，重塑了无数领域，这其中，就包括医疗领域。

2000年，爱好互联网的医学硕士生李天天为方便医学生们检索信息，利用业余时间做了个线上检索社区丁香园。两年后，他发现，医生同行之间的交流也很重要。于是，他将丁香园升级成了供专业学术讨论的论坛。

19年转眼过去，如今的丁香园，已从一个专业论坛，发展为服务医生、企业、患者，拥有线上线下完整服务链条的行业热门公司，也获得了腾讯、DCM、顺为资本等投资方的青睐。

2018年4月，在完成D轮融资后，丁香园估值达到10亿美元，成为互联网医疗行业独角兽。《CEO来了》第二季第三期，由腾讯咨询助理总经理李晓红对话丁香园创始人李天天。

以下是访谈精华节选：

谈权健事件：发生是一种必然

李晓红：权健事件的发生，是偶然还是必然？

李天天：丁香医生的使命是健康科普传播，并非打假揭黑。

一开始，论坛在讨论一些不寻常的烧伤，很多诊断案例中，烧伤都在前胸和后背，而非暴露在外的头面部。后来，医生们发现烧伤原因是火疗，但中西医领域都不存在这一疗法。

在反复咨询中西医专家后，我们从医学上证明了火疗的无效，从理论和实践两方面，都是站得住脚的。所以权健要告我们时，我们能斩钉截铁地回复：对每一个字负责，绝不删稿。

复盘一下，权健事件具有必然性。

受虚假保健品危害的人群，跟国家正在攻艰扶贫的对象，是有重叠的，这些人群收入低、学历低、信息获取渠道少，很多是空巢老人。当国家给了他们钱，或者教会了他们赚钱的能力，他们却把钱用来买虚假保健品，这严重影响了国家扶贫的成果。

同时，很多虚假保健品都宣称有功效，这是专业医生绝不能接受的。因为老百姓会将保健品当成有疗效的药来用，导致小病变大病，轻病变重病。这让本来就已负担重重的医保系统雪上加霜。

专业与通俗间的平衡之舞

李晓红：全网用户超过8000万的医生，是如何平衡专业性和通俗性的？

李天天：涉及大健康领域的内容，一定要注重可传播性。

我们有专门的内容写作规范，医生的所有科普文章，都要重写一遍，变成大众能理解的，再推送。

比如，神经内科医生写文章时，会自然而然地带出“脑脊液”这个专业术语，但大众并不理解；因此，我们有医学背景的编辑，会在科学解释“脑脊液”的构成、作用后，再开个玩笑：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脑子有水。这样，文章就从专业科普，变成了老百姓能理解的语言。

不明觉厉不能存在于科普领域，要晓之以理，更要动之以情。

谈在线问诊：医疗有时移不动

李晓红：2017年推出丁香医生APP，进入在线问诊领域，并不算早，你们能后发先至吗？

李天天：2011年移动医疗刚兴起，资本市场对这个概念寄予厚望，我很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医疗有时移不动。很多人批评我，认为我在互联网医疗行业创业多年，却给行业泼冷水。但直到今天，我也认为这句话是对的。

当患者需要手术时，互联网能帮到他的是传递信息、对接权威专家等等，但患者最终还是需要在医院接受药物的、手术操作性的治疗，才能真正完成医疗的过程。互联网技术颠覆不了物理医疗过程。所以，医疗有时移不动。

但医疗有时也能移动。比如像长痘、长湿疹这类慢性病和多发病，就可以很好地通过互联网来解决，互联网端的医生可以解决问题、缓解焦虑。

很多友商更早进入在线问诊领域，但他们多以医疗和疾病为核心业务。医疗与疾病业务，越往核心走，风险越高，管制越多，市场化程度越低；相对来说，健康侧业务则风险低、机会多、管制少、需求也强。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大众对健康的需求越来越多，在这个节点，面向大健康侧的服务正当时，于是，我们在2016、2017年开始切入在线问诊。

在线问诊和线下问诊，有很大差异。线下医院资源紧缺，医生诊疗必须快；但在线上，屏幕那端的用户希望医生能多说几句，多安慰自己。如果我们的医生不经过挑选和培训，将自己线下的经验带到线上，我们的产品会很失败。

所以对医生的回答质量做严格把控，我们有一个指标叫500字率，在丁香医生平台，医生回答问题写500字的比例要占到58%，300字率占到90%。同时，我们也有分流机制，当咨询的情况比较复杂，医生会立即推荐患者去医院，所以患者求助的体验很好。

谈医疗互联网的慢：要做发电机

李晓红：互联网行业唯快不破，很快就能跑出超级独角兽；但互联网医疗行业，目前还没有绝对领先的公司，似乎慢一点更有口碑，你怎么看？

李天天：在发育成熟、供需关系平衡甚至供过于求、供需双方信息基本对称的市场中，有好的技术和用户体验，再附加资本的力量，很容易做快。比如做行业连接器：美团连接餐厅与消费者，滴滴连接司机与乘客。连接器可以发挥很好的连接、提效作用。

但医疗健康市场不一样，这个市场存在巨大的信息不对称，技术与资本力量很难迅速抹平信息鸿沟，供需双方需要一个漫长的培养习惯的过程，市场不容易被打透。

王惠文（美团副总裁）提出过互联网上下半场的概念：上半场，唯快不破，企业跑马圈地，利用资本和技术的力量催熟市场；下半场，思考模式和运营模式发生改变，质量为王，需要用深度、专业、精细化的运营方法提升效率，更考验创业团队的能力与眼界。

我们给自己的比喻是发电机，希望自己不仅连接供需双方，还能提供服务，让双方连接的效果更好。所以打造专业服务能力成为更重要的事。不可避免地，我们这个行业会发展得慢一些，也是正常的。

谈医疗互联网的未来：苏大强也需要蔡根花

李晓红：以三年为时间轴，如何看医疗健康行业的未来？

李天天：三年太短，医疗健康行业几乎是以10年为周期发生变化的。从以医疗、疾病为中心，逐渐转向如今以健康为中心。

社会发展也出现新变化，中国人均寿命在未来10年会日益增长，这一过程中会诞生新需求，而这些需求，在目前的社会，可能是不存在、或者是不被文化所接受的。

举个例子。我们做医生时，有位70多岁的男性来看病，被检查出艾滋病，原因是他发生了不安全的性生活。

社会普遍观念会认为，70多岁的老年男性，可能是没有性需求的；但在未来，当人均寿命增长，老年男性们还是会有性需求，苏大强还是要找蔡根花的。

未来，人均寿命延长，中国进入老龄化社会，公共卫生条件改善，养老、护理、康复的需求都会爆发。医院的重点还会是疾病和患者，但互联网健康产品一定是以家庭为场景，以专业化服务为载体的、连续的、整体的产品形态：用户在我们的平台上看文章、学课程、在线问诊，到线下优质诊所去治疗，养老康复服务也可以上门实现。也就是说，医院更关注诊中，而诊前、诊后一定发生在家里。

CEO“送命题”

小红书CEO毛文超：你的墓志铭会是什么？

李天天：我不会有墓志铭，因为我的遗体会捐献。我们所有的高管都签了器官捐献申请书。在中国，医学生需要通过解剖尸体进行学习，我们都称呼尸体为大体老师。我希望，在离开世界后，还能做一个老师。

人体是世界上最美妙的结构，应该让这种结构继续发挥价值。所以我要锻炼好身体，减少脂肪，让解剖结构更清晰，学生也能学得更快。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腾讯大学（ID：tencent_university），受访者：李天天，丁香园创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