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大火五年后

距离巴黎圣母院那场大火，已经过去5年。

2019年，法国总统马克龙曾承诺以奥运为期限，完成圣母院的修复，5年之约将至，巴黎将于今夏举办奥运会，这座861岁的教堂，也在沉默中等待重生。

时间回到5年前，2019年4月15日傍晚，巴黎圣母院突发火灾。

大火从屋顶阁楼开始燃烧，是这座石头教堂最脆弱的部分，由1300多棵橡树建造而成，相当于一个21公顷的森林，被法国人称作“森林”。

傍晚6点50分，大火吞没了“森林”，7点53分，93米高的标志性尖塔轰然倒塌。数个世纪的历史化作灰烬和刺鼻的浓烟，弥漫在塞纳河两岸。

大火第二天，法国总统马克龙任命71岁的退役将军让-路易·乔吉林（Jean-Louis Georgelin）为重建圣母院工程的负责人，并承诺，五年后，圣母院将会完成重建，一项庞大的工程迅速启动。

意想不到的是，随之而来的新冠疫情以及俄乌冲突，为原本就不宽裕的工期大大增加了难度。

2024年4月15日，距离火灾发生已有五年，圣母院主体建筑修复工程也已进入最后阶段，被烧毁的屋顶已经逐渐恢复，消失了4年的塔尖也重新回归巴黎民众视野。

为了纪念整个修复工作中最艰难环节的顺利完工，法国官方机构于当天发布了圣母院木质框架的修复纪录片。

一千棵被选中的橡树

火灾之后，围绕屋顶重建工程应该恢复原样还是大胆创新，曾有过激烈的讨论。法国最终决定尊重历史，方案确定为“还原”。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看似最保守的方案遭到了环保机构的强烈抨击，还原圣母院原有的设计意味着需要打造传统的铅制屋顶，因为这场火灾，圣母院原本屋顶上的300吨铅板燃烧后，对周边的空气和水质造成严重的铅污染。火灾后的清理工作开始没多久，劳动监察部门就因为铅污染介入调查，随后，巴黎警方宣布因为检测出空气中有毒铅颗粒浓度过高不得不停工。

停工一个月后，清理工作恢复，项目对负责清理教堂的技术人员和科学家们的装备进行了升级，并且制定了严格的工作程序：进入教堂必须全身穿戴防护服、面罩和头盔，以防有毒物质损伤皮肤和呼吸道，进出工地还需要淋浴冲洗，保障安全。

修复计划制定初期，围绕屋顶梁架结构要不要100%还原传统设计产生了极大的争议。

法国国家建筑与遗产委员会（CNPA）曾提出：梁架结构隐藏在屋顶内部，并不会被看到，应该采用更现代的设计和材料修复这一部分。但历史遗产建筑师们并不同意这一观点，他们认为巴黎圣母院建筑的绝妙之处就在于屋顶的梁架结构，以及塔尖与整个建筑之间的受力关系，它们之间是互相依存的，这个完美的设计已经让这座建筑持续闪耀了4个世纪，足以说明其稳定性。

最终，2021年3月，CNPA确认圣母院的屋顶以及梁架结构将保持原版修复，并沿用传统的铅制屋顶。因为铅的延展性和耐用性能最好地保持建筑整体平衡。

修复圣母院屋顶和塔尖最重要的材料，是橡木。

2021年3月5日，法国文化部部长巴舍洛宣布，圣母院第一阶段的清洁和建筑物加固工作结束，第二阶段修复工作正式开始。当天，8棵年龄在100-200岁的法国橡树被选中，用于重建圣母院塔尖的基座，它们每棵直径都在1米以上，高度超过20米，接下来，需要一千棵这样的橡树。

法国的林业专家们从2021年初，就开始为圣母院的重建选树并砍伐。

“这些被选好的树必须在3月底前砍伐，这个时间橡树自身分泌的汁液还没开始增加，晾晒起来会快很多，虫子也还没破坏树木，所以也不需要对木材做更多额外处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从不会在春天和夏天砍伐橡树。”负责选树的林业专家表示。

被砍下的橡树被运到法国45家锯木厂进行切割，随后需要经过12-18个月的干燥程序，以保证木材的水分降到30%以下，晾晒好的木材随后会被送到木匠工作室进行切割打磨。

Atelier Perrault是处理这些木材的其中一家工坊，已有264年历史，法国很多古建筑都经这间工坊的木匠之手修复。

但即使对于最有经验的木匠而言，圣母院木材的准备依然是他们职业生涯的一项特例，因为如此庞大的木材只能通过传统的手工方式进行打凿。

为此，这间工坊手工锻造了60把斧头。一位参与打凿的木匠表示，“从圆形的树到方形的木材，修复工作使用的每一根木头全部是用斧子纯手工打凿的。”

2024年1月12日，巴黎圣母院大教堂唱诗堂顶部框架全部组装完成，纪录片中，Atelier Perrault项目负责人Benoît de Belleroche讲解了整个木质框架的拼装过程：

“我们使用的方式是，在工作坊已经把所有的框架搭建好一次，然后把各个构件拆解，运送到修复现场，在圣母院，我们把这些构件再重新组装在一起。”

“每个框架都需要木匠花费6个月时间打凿，组装的精确度为毫米，组装的工作完成得很顺利，这意味着木工们的工作质量很不错。”

站在修复好的木质屋顶框架之中，圣母院修复工程总负责人Philippe Jost说：“我觉得这些木质框架代表着对古迹的尊重，这个工地上基本包括了所有法国修复和维护古建筑的专业技术，对我们来说，拥有这些技术是法国的骄傲。”

灰烬未能盖住的，是“希望”

巴黎圣母院的重生，经历了庞大而复杂的修复过程，凝聚了一千多名法国历史古迹保护与修护行业最顶尖的知识与技能，包括建筑师、木工、雕塑师、脚手架工、玻璃制造商、林业专家、艺术品和乐器修复师、博物馆研究员、工程师以及各行各业的技术人员，平均每天有超过500人在这座哥特式教堂的重建工地上忙于修复。

法国历史古迹建筑师Rémi Fromont说：“作为古迹建筑师，除了能把这些古迹本身传承下去，也能把这些修复技术传承下去。如果我们没有森林工人在森林里守护这些大树，如果我们没有木工来整理这些木材，如果没有屋架工按照传统的方法来制作框架，我们将没有能力来修复像圣母院这样的古建筑。”

纪录片的最后，一位参与修复的法国老木匠说：“参与修复圣母院是我生命中的顶峰，我和木头打了很多年交道，从选择一棵树开始，到组装完毕再到建造一个木质建筑，这是第一次，之前都是水泥和钢材。一年前，我们砍下第一棵树，而今天，我们差不多组装完成，这很不可思议，我们向世界证明了，我们没有丢失我们的历史，我们有能力修复法国所有的古迹。”

屋顶和塔尖只是整个修复工程的一部分，四扇遭到严重损伤的彩色玻璃，从1733年使用至今的巨型管风琴，22幅17-18世纪的大型绘画，壁画，雕塑等等，每一项重建都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如今，这些修复工作都像木质屋顶和塔尖一样按照各自的进度顺利收尾。今年3月底，修复工程总负责人Philippe Jost对国会表示，整个工程基本会按期完成，并且未超出预算。巴黎圣母院的大火无疑是一场灾难，但恢复如新的圣母院似乎成为巴黎的新起点。

2019年4月15日凌晨，圣母院的火势已经得到控制，巴黎消防队队长Jean-Claude Gallet进入教堂巡视，在中殿发现一本翻开的经文选，几乎被灰烬完全掩盖，灰烬未能覆盖的部分漏出一个单词——希望。

五年后，沉寂许久的巴黎圣母院向公众宣布：今年的第一场弥撒将于2024年12月8日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