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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2-29 14:53

别再问张蔷什么是迪斯科


世界高速运转,女性投身其中。“她们”自我意识的觉醒已成影响社会的重要力量。


虎嗅将目光投向那些富于独立、进取精神的新一代女性,她们来自文化、科技、商业领域,在与世界的互动中,完成对自我持续的建构与重构。


今天我们故事的主人公是迪斯科女王张蔷。


“满大街放的都是张蔷....卖别的东西的,为了招揽生意,放的都是张蔷的。”“商场里面,或者是随便从你身边经过的一个年轻人,他唱的都是张蔷的歌。”在CCTV的纪录片《现象1980》中,这样来形容张蔷的80年代。


张蔷曾站到过名利场的最中央,但是最终她选择了逃离;对于财富数字、粉丝数字、销量数字,她从来没有刻意追求过,对于逃离的“代价”,她也选择轻视。当商业利益与自我内心相冲突时,张蔷最大的成就感便是不在乎世俗主流价值观,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今,张蔷又重回名利场,只不过没有站在熟悉的舞台上。新的篇章,不变的,坚守的,依然如一。

 

出品 | 虎嗅年轻组

作者 | 胡展嘉

题图 | 受访者提供


微博粉丝只有16.2万的张蔷,又拒绝了一波找她涨粉儿的卖家。

 

“蔷姐不会去买粉儿,也从不主动找人宣传,甚至连孩子不喜欢的食品广告都不会接。”采访当天,张蔷经纪人告诉我们。

 

这只是很小的一个片段,也可以看作张蔷行事规则的一个缩影,即便在当年大红大紫、风靡北京大街小巷之时,对于销量数字、财富数字她也从未刻意追求过。因此粉丝数字、流量数字以及背后附加的商业价值,也不是她的最终渴望。

经过一番抉择后,张蔷还是选择离开摩登天空。

 

和摩登天空结缘,源自于媒体人李孟夏,2011年在保利剧院演唱会现场,看完张蔷演出后,李孟夏当即在微博上艾特了摩登天空的老板沈黎晖,希望他考虑下这位极具个性又有特点的女歌手。

 

不像其他音乐公司的老板,听到张蔷的名字,沈黎晖的第一反应不是“过时”“过气”,而是和团队专门开会研究了这个案例。“草莓的舞台也需要换血,不能老是那些摇滚的、地下的。”张蔷也需要在迪斯科中注入新血液。

 

加入摩登天空后,在做原创的同时,张蔷希望能继续翻唱自己喜欢的迪斯科风格音乐,而不管何种形式,如何再次让年轻人迅速对她熟知起来,是最主要的命题。“老沈(沈黎晖)的建议是希望我能和新裤子彭磊他们一起合作。”

 

在听摩登天空所有乐队的演唱合集时,当听到新裤子乐队的《Bye Bye Disco》时,张蔷被打动了,《Bye Bye Disco》是新裤子2006年发布的专辑《龙虎人丹》里的其中一首歌曲,由乐队成员庞宽创作而成,这首极度富有迪斯科元素的舞曲,让张蔷一下找到了感觉,“我觉得真的适合我,我太适合这个风格了。”


2013年《别再问我什么是迪斯科》首唱会现场

 

合作顺理成章。

 

2013年,在摩登天空举办的草莓音乐节上,张蔷和新裤子的合作,让摇滚风迪斯科成为当天最亮眼的混搭,除了让观众耳目一新,这对组合也给了张蔷一个新的表达自我的舞台,甚至是音乐方向的转变。


时隔多年,这位曾经的迪斯科女王,面对大众“什么是迪斯科”的疑问,她要一遍遍向大家解释:“她”就是迪斯科。

 

在这之后,新裤子主唱彭磊又给张蔷写了《手扶拖拉机斯基》,共同推出唱片《别再问我什么是迪斯科》,除了《手扶拖拉机斯基》,新唱片中《我的八十年代》也广受好评,这也是时隔11年后,张蔷推出的首张专辑。

 

“我觉得新裤子是我接触的编曲里,让我唱的最舒服的那一个。”“我这个年龄段的人应该多跟年轻人玩,年轻人得带你玩,有时候他瞧不起老的歌手。”

 

在摩登天空期间,张蔷注册了微博,第一条就是和新裤子“试音排队”的动态。有次新裤子庞宽找到张蔷,希望能给他们的新书写句话,张蔷写了句:新裤子让我变得更加年轻。


而和新裤子的合作,让张蔷聚拢了年轻人的人气。仿佛重回80年代,重新站到了名利场的中央。

这种状态持续了将近四年,在和摩登天空的合约即将到期之时,张蔷最终选择逃离。

 

“再待下去,我就不是我了。”张蔷说。

 

事件导火索源于陈彼得一首《阿里巴巴》的迪斯科歌曲。

 

摩登天空希望张蔷能在年会上演唱这首歌曲,但遭到了张蔷的质疑,对于这首歌是否能编出新的高度,张蔷抱有疑问,另一方面,该首歌曾被马云买过版权,这也是张蔷不愿意唱的原因。

 

“这是要干嘛呢?”“而且这也不是我风格啊!”

 

对于这种打擦边球的行为,张蔷选择拒绝。“90年代俗套的东西又回来了。”


而对摩登天空来说,当张蔷在某类歌曲上获取成功后,公司理所当然会让她走摇滚迪斯科的捷径,以获取更大关注度甚至是财务上的回报,但商业逻辑里的核心价值,诸如对流量的追求,诸如对更高数字的追求,某种程度上正是张蔷内心深处抵触的“枷锁”。


 

重新思考之后,张蔷选择离开,并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不为赚更多的钱,只为获得更多唱歌的自由。

 

这种决断和选择,拉长时间周期来看,在张蔷身上,并非第一次发生。甚至可以看作她在娱乐圈这个名利场里反复穿梭的缩影。

 

1987年,伴随着80年代的出国热,红透半边天的张蔷选择离开北京,去澳洲留学。“当时大家都说我是因为被封杀才出去,其实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个人选择。”张蔷说。一年之后,张蔷回国结婚,并怀孕生子。留给当时世人无限唏嘘。

 

再往前推一年,那时她刚登上美国《时代》周刊,并成为首位受访的中国艺人。在《时代》评选的“全球最受欢迎的女歌手”中,张蔷排在前三,与她共同入选的还包括惠特妮·休斯顿、珍妮佛·拉什、邓丽君等人。

 

再往前推两年,是张蔷音乐翻唱生涯的全盛时期,如果可以用数字作为衡量指标,当时她的首张个人音乐专辑《东京之夜》销量达到250万张,另一张专辑《害羞的女孩》单张销量达到420万张。在这两年,她推出15张唱片,总销量超2000万,该纪录至今无人能破。

 

但最终,她选择了逃离。

在CCTV的纪录片《现象1980》中,有一期以张蔷的名字命名为“风起张蔷”,纪录片讲到:

 

满大街放的都是张蔷的(歌),一会儿这个店放的是,一会儿那个店放的也是,卖别的东西的,他那门口也放个录音机,为了招揽生意放的都是张蔷的。商场里面,或者是随便从你身边经过的一个年轻人,他唱的都是张蔷的歌。

 

尽管“跳迪斯科”“听张蔷”成为当时的潮流,以及年轻人表达自我的符号。但张蔷的80年代和时代的齿轮并没有完美咬合在一起,当张蔷的歌声风靡大街小巷时,是主流市场对其靡靡之音的批判。


 

“我们那个年代啊,好姑娘都是玩缝纫机的,只有坏姑娘,才去玩音乐。”在《吐槽大会》上,张蔷讲述着并不被主流接受的过往。

 

回想起自己的80年代,张蔷称,一切来得太过容易,“想成为大明星,果然就成了。”也知道自己能挣很多钱,“投进去3万,能挣20多万,当时我妈一个月工资才76块。”别人会跑到她家死磕她这单,只要不录歌,就会得罪人。

 

“不就是挣了点儿钱吗?其实我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

 

而在张蔷沉寂期间,音乐市场的风向一直在变。

 

90年代的乐坛迎来了港台流行音乐的天下,街头巷尾传唱的是《黄土高坡》,大家耳熟能详的是崔健,“摇滚打败了迪斯科。”“那是摇滚和西北风最蓬勃的年代。”张蔷说。

 

很多朋友告诉张蔷:如果你不走,风向往哪儿吹还真不一定。但事实是张蔷已经不再风靡乐坛。“大家都在听崔健,没我什么事儿了。”

 

被“愤怒”的摇滚情绪包裹的年轻人,这一次,没有把“新”“前卫”“潮”“特立独行”等标签,贴到张蔷的身上。

 

这是张蔷要付出的“代价”。

 

作为一个歌手,张蔷的每次选择,以及“每15年红一次”的职业现象,在音乐圈并不多见。

 

“其实没啥,乐坛没谁都行。”张蔷说。对于这种因隐退付出的“沉寂代价”,张蔷选择轻视。

 

而家庭的富足,也给了张蔷可以不按社会主流价值观过活的底气。在2019年虎嗅FM创新节上,张蔷也讲述了过往的生存环境和成长经历。

 

1967年出生于北京的张蔷,从小在音乐氛围中浸泡长大,受母亲影响,五岁开始拉小提琴,除此之外,也常听一些交响乐、通俗音乐、流行音乐,李谷一的《乡恋》、郑旭兰的《牧羊曲》、苏小明的《军港之夜》都在她的歌单里。

 

有些用钱也买不到的音像舶来品,张蔷也有机会接触。在收音机还是稀缺品的时代,张蔷家就有两台。一天,张蔷放学回家打开短播台,当听到迈克尔·杰克逊《Billie Jean》强劲律动的节奏时,还在读初中的张蔷感觉被击中了。


 

“当时在我脑子里就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音乐。但完全沉浸到歌曲中去了。”回忆起初次接触迪斯科,张蔷依然难掩激动的心情。以至于以后每当听到这首音乐,张蔷都会不自觉对着镜子扭动身体。

 

“以后我要唱歌,唱这种音乐。”张蔷告诉母亲。

 

母亲不仅没有反对,还当即带她去街上磁带店买山口百惠,包括英文歌曲的大合唱专辑。从这以后,张蔷最常做的事情就是两个录音机对着自己,每天在家给自己录音,

 

1985年,一个偶然的机会,张蔷进入了云南音像,并录制了人生的第一张专辑《东京之夜》,第一首歌是《星星向我眨眼睛》的英文版,“当时欧美音乐进来比较多,我都在翻唱英语歌曲。”

 

出乎意料,该张专辑空前火爆。这年张蔷18岁,用自己的方式刷新了80年代歌唱界。

 

欧美的、港台的,当时那个时代,张蔷选谁的歌翻唱,这个歌就有可能火起来。大街小巷,几乎是“张蔷唱什么,大家听什么。”专辑销量记录也是国内最高的,唱片界的版费基本是按照张蔷的标准去定价。

 

年少成名是世界给张蔷的成人礼,她也迎来了翻唱生涯的鼎盛时期,相比于当时中国主流媒体的鲜少关注,外国媒体对这位翻唱天后却有着浓厚的兴趣。BBC《时代周刊》《意大利共产党报》《南华早报》等众多媒体,一大早上就扛着机器进到她们家院子采访她。

 

回首那段可以被称为“高光时刻”的经历,张蔷并不以为意。她认为那些外在都是别人赋予她的。

 

谁赋予的呢?“爱谁谁吧。”

而谈到迪斯科本身,张蔷则感念与其的相遇。

 

有一种说法称,“迪斯科是上个世纪上帝给人类最好的礼物。”对此张蔷深感认同,在80年代,迪斯科带给张蔷不一样的新世界,培养了她独特的音乐品味,也让她对自我的表达,对人生的思考,对世界的思考,都能脱离世俗的规定。

 

最近张蔷正在准备自己的新专辑,九首歌,全英版本。


 

第一张是中国传统式的情感表达。第二张是讲述城市意识流。第三张是电子摇滚。“最新的市场流行、最新的歌、最新的乐器、最新的表达模式、最新的科技。”“一切都是最新的。”

 

张蔷在微博上为第一张专辑《my name is rose》摇旗呐喊,有网友问“这是全新专辑还是新歌加精选专辑?”张蔷回复道:肯定全新,什么都是新的。


面对外界对她音乐风格的抨击和批评,大多数时候,她选择一笑置之,“音乐就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有人喜欢重金属,有人喜欢民谣,有人喜欢迪斯科,你得让它都存在。不喜欢我的音乐,你可以选择不听,但有人听。”对于外界觉得她歌火人不火,她从不去研究,“别人怎么看我,影响不了我的生活。”

 

现在张蔷一家人住在酒店,她说不喜欢住居民区,老了也要住在酒店,像六七十年代的明星一样。

 

和她对话,仿佛在听一场个人独立脱口秀,也很难想象坐在你面前的人,是上个时代的人,她的思考方式依旧努力保持着和当下同步。


 

现在越来越多年轻化的平台开始关注到张蔷,B站跨年晚会上,曾经的迪斯科女王依然扭动着她最喜欢的迪斯科。从当天密密麻麻的弹幕效果来看,大众模糊的记忆,正慢慢变得具象。


当她顶着爆炸头、穿着喇叭裤出现在舞台的一刹那,没人再问她:什么是迪斯科。

 

“4:3,360P,手动镜像!让你感受不一样的年代。”

“自带电音效果器的女人来了。”

“迪斯科女王。”

“文艺复兴。”

“上头了。”

 

“我希望80岁还能唱起来,扭起来。”张蔷说。


(注:文中部分图片来源于张蔷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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