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濒死汽车企业的自救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经济观察报 （ID：eeo-com-cn），作者：刘晓林，题图来自：AI生成

持续寻求自救机会的高合汽车近期频繁传出新进展。9月9日晚，华人运通（高合汽车的运营方）发布公告称，山东省莱西市法院发布了决定书，决定对三家关联公司——华人运通投资有限公司、华人运通（山东）科技有限公司、高合（青岛）汽车销售服务有限公司进行实质合并预重整。

紧接着，9月11日，华人运通发布分别针对已经在盐城和青岛获批的两起合并预重整案。9月12日，华人运通又发布了合并预重整的债权申报公告，通知债权人“请及时向临时管理人申报债权”。一系列操作下，高合汽车的破产重整进入核心流程。

“意向投资人”是决定高合汽车能否从预重整走向重整并获得重生的关键。根据9月11日的公告，华人运通招募战略投资人的目的在于借助战略投资人在产业、财务等方面的优势，支持华人运通形成（预）重整方案，统筹推进预重整或重整，化解债务危机。

值得注意的是，在对战略投资人的招募流程中，华人运通在每个环节都设置了需要缴纳“保证金”的规定，包括尽调保证金500万元、投资保证金1000万元，以及履约保证金5000万元，要求意向投资者既有财力，还要有真正想投资的诚意。

在经历了沙特资本和仰融资本只有意向没有实际投资落地的“空头支票”教训后，华人运通急需更高品质的投资来摆脱困境。华人运通同时透露，在本次招募公告发布之前，已有意向投资人与高合汽车进行洽谈，如果成功，公开招募将停止。

根据公告，战略投资者的报名期限只有一个月。这意味着，一个月内，高合汽车的重整前景就将有一个初步的答案。

一、高调启动预重整

从今年2月宣布陷入经营困难以来，高合汽车一直在挣扎求生，在“坚持不破产”和没有找到接盘者的情况下，最终选择了通过“预重整”来公开招募战略投资者，期望能有新的资本和管理团队来盘活高合。

预重整是指在债务企业正式进入法定重整程序之前，债权人与债务人、出资人等利害关系人就债权债务等事项进行协商讨论，并达成重整计划草案，以此来避免或延缓企业破产的一种制度。

在高合汽车在青岛的资产获准进入预重整之前，盐城经济技术开发区人民法院已经在9月5日获准对华人运通旗下两家关联公司——华人运通（江苏）技术有限公司和华人运通控股（上海）有限公司进行合并预重整。法院认为，华人运通业务涉及新能源整车的研发与生产、自动驾驶、云计算等，所在的新能源汽车行业前景广阔，具备预重整价值，符合预重整条件。

在《华人运通投资有限公司、华人运通（山东）科技有限公司、高合（青岛）汽车销售服务有限公司合并预重整决定书》中，山东省莱西市法院给出了与盐城经济技术开发区人民法院相同的认定，认为申请合并预重整的三家关联公司法人人格高度混同，存在财务、人员、内部机构、部分经营场所混同情形，且经营管理高度一体化。区分各关联企业成员财产的成本过高，单独预重整可能产生关联公司债权人清偿比例不一致的情况，严重损害债权人公平清偿利益。

因此，莱西市法院认为实质合并预重整有利于提高司法效率、降低重整成本，增加企业运营价值与重整可行性，同时能够最大限度保障全体债权人利益。

高合汽车是国内新造车阵营中独树一帜主攻豪华领域的纯电汽车品牌，其创始人丁磊闯荡政商两界，拥有汽车创业者中顶级的资历、背景和最高端的资源。2019年，华人运通推出旗下首款智能汽车高合HiPhi 1，售价60万元起，此后推出的第二款车同样定位豪华车市场。

虽然以“中国的豪华汽车品牌”定位逐渐引起市场关注，但由于定位过于曲高和寡，高合汽车的销量并不理想。2023年7月，向市场妥协的高合汽车推出了定价30多万元的新车型HiPhi Y。不过，在国内汽车价格战的冲击下，高合汽车的总销量跌至三位数水平。高合汽车脆弱的资金链已无法支撑到其被市场广泛接受的时刻。

今年2月，高合汽车传出停产停工、经营困难的消息，高合汽车创始人丁磊在当时表示，会在“三个月的翻身窗口期”内尽力把公司救活。但五个月后，高合汽车仍然没有找到愿意冒险投资的资方。

今年7月1日，高合汽车母公司华人运通（江苏）技术有限公司以“资产不能清偿全部到期债务，但具备重整价值和重整可能性”为由，向盐城经济技术开发区人民法院提交了预重整的申请。该法院在8月8日作出受理该申请的决定，并给出了六个月的预重整时限。

高合汽车“破产预重整”的策略引发关注，舆论将该举措解读为高合申请破产。对此，高合汽车于8月9日发布了声明，澄清“司法预重整”不是“破产重整”，更不是“破产清算”。

“司法预重整是第一步，在司法预重整达成协议后，我们会进行司法重整，这样我们和债权人的协议就可以锁定，公司也会正式步入正轨。”高合汽车方面表示，在重整流程启动后，首先实现的是售后服务的正常化，其次是“重整不停产”的平行推进。随后，高合在8月19日宣布恢复售后服务。

二、计划一个月内找到投资者

在高合汽车按下暂停键的半年里，国内汽车市场的竞争愈发白热化，高合想要重回市场，快速寻找新投资人是关键。

在预重整启动后，高合汽车迅速发布了战略投资者招募公告。在对投资者的最低限制性条件中，高合汽车强调“战略投资人应具有足够的资金实力进行投资，并认可本次招募流程”，同时接受拥有投资准入资格的境外投资者。

高合汽车对战略投资者的招募流程分四个步骤：报名、尽调（尽职调查）、提交投资方案、签署投资协议。与重组战略投资者通常只需要交纳一次保证金不同，高合的招募过程中，除了报名环节，其他三个环节都需要缴纳保证金，分别为500万元、1000万元和5000万元。其中，入选的战略投资者如果未能在指定期限内签订《投资协议》，则1000万的投资保证金不予退还。

实际上，有多个投资者曾对高合汽车许下投资承诺，但最终都停留在意向阶段。这不仅让高合的投资价值不断打折，也让高合汽车给行业留下“风险过高”的印象。其中，2023年6月，沙特投资部与华人运通签署了价值210亿沙特里亚尔（约合56亿美元）的协议，但这根“救命稻草”始终未落地。

在高合汽车于今年2月份“停摆”后，相继传出长安汽车、一汽集团计划接盘高合汽车的消息，但这些消息不了了之。5月，由正道集团董事会主席仰融执掌的iAuto被传将向高合汽车注入10亿美元助其重整业务，但这笔融资同样再无下文。

对于处在破产边缘的高合汽车而言，资本市场的“谈而不投”是对其时间和资源的浪费。因此，高合汽车在招募流程上严格把关，只找有财力和战略需求的投资者，其给出了两个时间限制：报名截至10月10日，投资方案提交截至11月10日。这意味着，一个月内新投资者将确定，两个月内重整方案将出炉。

值得一提的是，高合特别提醒：在本次招募公告发布之前，已有意向投资人与公司进行投资洽谈，故在本公告上述规定的报名期限内，如公司与其达成投资协议，且该意向投资人已开始履行包括但不限于为公司的恢复经营提供资金及代偿职工债权等义务，则本次公开招募终止。

高合汽车的预重整案指定君合律师事务所上海分所担任所涉公司的临时管理人，原则上，华人运通及旗下联营公司都暂时交由君合律师事务所管理，招募投资者以及债权人申报等一应流程也都由该律师事务所负责。

除了公开招募战略投资者，高合汽车还采用了另一种新兴的重整融资模式——招募“共益债投资人”。8月10日，“华人运通临时管理人”公众号发布了对预重整案共益债投资人的招募公告，8月20日披露的招募进展显示，共有四家机构提交了报名材料，接下来，经过尽职调查和方案对比后，临时管理人将与中选投资人签订《共益债投资或借款协议》。

近两年来，引入共益债成为上市公司破产重整过程中的常用手段。共益债投资人是指在破产程序中，为债务人提供借款以维持其生产经营，债务人将项目完成后的所得变现，以共益债务清偿的方式将本息支付给投资人。虽然相较于正常债券投资，共益债风险较大，但回报率高、可以优先受偿且可以灵活退出的特点，使得共益债颇受投资者欢迎。

三、为止损，地方政府继续托举

高合汽车公布的第二起合并重整案，让其在青岛的布局受到关注。青岛是除了盐城外第二个对高合进行大力投资的地方政府。2022年，华人运通与青岛市政府签署合作协议，青岛市政府以投资换取高合汽车的中国总部、研发中心和销售总公司迁移至青岛。其中，高合（青岛）汽车销售服务有限公司在全国控股了30多家汽车销售服务公司，遍及30多个城市。

在青岛方面对高合汽车的投资中，青岛城投以发债形式向华人运通公司投资13.8亿元，莱西国资通过旗下公司与高合汽车的对赌协议向其贷款25亿元。不过，近40亿元的资金投入后不久，高合汽车的困境就被曝光。为了止损，青岛方面只能尽力拯救高合汽车。

通过一系列资本运作，高合汽车形成了生产基地在盐城、品牌落户上海、销售总部在青岛的布局。但在没等到“救世主”之前，高合汽车只能继续依靠地方政府和法律途径来实现自救。目前看来，来自地方政府的托举成为高合汽车坚持不破产的最大支撑力。

8月中旬，在宣布预重整的十天后，高合汽车发布公告称将重启售后服务，江苏悦达汽车集团（下称“悦达汽车”）的子公司上海悦达智行汽车服务有限公司已接受委托，在高合汽车重整结束前负责其售后服务。悦达汽车的最大资方是江苏盐城市国资，华人运通在其中持股15%。同时，悦达汽车也是华人运通的第二大股东。

高合汽车在预重整公告中称，“在政府和各方股东的大力支持下，在法律的保障下，我们会与有关意向投资人深入开展有效沟通，与债权人、出资人等进行积极协商，推动早日复产。”

从推出第一款产品到“倒下”，高合汽车只用了不到5年的时间。由于其创始人丁磊曾任上汽通用总经理和上汽集团副总裁，高合汽车也因此成为传统汽车人创业不成功的一个代表。如今随着预重整和战略投资者招募的启动，高合汽车的自救进入关键环节。在汽车业已有诸多创业失败案例的情况下，高合汽车能否借着一系列的金融和资本创新模式实现起死回生，仍值得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