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王爷的手终于伸向中国公司

出品 | 虎嗅科技组

作者 | 王沁

编辑 | 苗正卿

头图 | 视觉中国

10月，中国与中东之间交流密切。

 

这一边的北京，10月中下旬，沙特旅游局则把椰枣、特色香料咖啡、熏香、乌德琴和鼓，搬到了古建筑天坛。中东男人穿戴头巾、大白袍，在天坛的红砖绿瓦里，给游客弹奏乌德琴。

沙特文化大臣巴德尔亲王和旅游大臣近日访华，中沙双方签署了举办“2025中沙文化年”的计划。

 

 沙特旅游节在北京天坛举行。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那一边的阿联酋迪拜，10月中旬，科技与人工智能展会GITEX（中东地区最大的IT展会）上，来自中国的科技公司如华为、科大讯飞、智谱AI等，卷起了大模型：华为在超大展台上展示了华为云和数据中心，宇树科技的机器狗表演了当家本领后空翻，中关村科学城管委会一口气带了19家科技企业组团参展。

 

中东资本在加注中国。根据全球主权财富基金数据库Global SWF的数据，自去年6月至今年6月，中东主权财富基金已在中国投资了70亿美元，是前一年投资额的五倍。

 

受国际形势影响，中国与中东的合作天空下，不时飘来乌云。几个月前，沙特公共投资基金（Public Investment Fund，PIF）的全资子公司Alat的高管曾在5月表示，若美国提出要求，沙特方面将考虑从中国撤回投资。

 

但这种干扰乌云，未必能影响中国与中东的合作大势。

 

沙特对美国的口头表示归表示，实际上对中国的投资，仍然大手笔。一转头，5月底，沙特便有几大投资动作：PIF的子公司Alat认购联想的20亿美元（约145亿人民币）零息可转债；沙特阿美旗下Prosperity7基金一方面重仓4亿美元投资中国的智谱AI，又参与了上海昕原半导体的B++轮融资。

 

中东资本对中国AI产业，很早就投去了目光。2021 年，AI大模型还没出世之前，商汤科技与沙特国家主权基金 PIF 共同成立合资公司 SenseTime MEA，为中东地区提供人工智能解决方案，构建当地人工智能生态系统。

 

而今年Prosperity7对智谱AI（下称“智谱”）的重仓投资，吸引了全球目光。

 

中东资本的中国AI版图

据媒体报道，2024年5月31日，中东石油巨头沙特阿美（Aramco）旗下的基金Prosperity7，投资了中国大模型独角兽智谱AI，投资金额达到4亿美元（约29亿人民币），这一轮融资让智谱的估值突破200亿（随后9月，智谱势头迅猛地又融了一轮）。

 

Prosperity7是一家年轻的创业投资基金，于2022年2月官宣启动，在官宣之前已运行超过一年。其背后的沙特阿美Aramco是世界上探明储量最大的石油公司，是沙特的大型国央企。沙特阿美是Prosperity7的唯一LP。“Prosperity7”名字意指沙特钻探的第7口油井，也是沙特第一口打出石油的油井，被称为“繁荣之井”。今年1月，Prosperity7宣布其资金规模由10亿美元增至30亿美元。

 

Prosperity7背后的沙特阿美Aramco，全称是沙特阿拉伯国家石油公司，管理沙特的石油生产，是沙特的立国之本、经济命脉，还决定了美国与沙特政府的特殊关系。1927年，当时的沙特国王第一次看到石油的价值，把石油租让权卖给了美国海湾石油公司。美国在二战后控制了中东的石油开采、生产、定价、销售权。70年代，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在第四次中东战争中，发动了针对美国等西方国家的石油减产和禁运，沙特政府得以向阿美石油公司收回石油控制权。目前，石油部门约占沙特预算收入的 87%、出口收入的 90% 和 GDP 的 42% 。

 

目前Prosperity7的执行董事总经理Aysar Tayeb，曾经担任沙特阿美的总裁及首席执行官办公室主任（Director, office of the President and CEO），也就是沙特阿美的一把手下的办公室director。

 

Prosperity7基金与中国颇有渊源，三年来在国内频繁出手，已在中国投资超过20家创新企业，北京和上海都有办公室。

 

从2020年开始，Prosperity7在全球招募投资和产业人士，在全球的五个办公室进行投资部署，其中就包括中国办公室。两名董事总经理（MD），张柏舟和蔡翔，兼备财务投资和产业投资基金管理经验，擅长企业科技投资和人工智能、机器人领域。

 

蔡翔曾在公开采访中表示，中国市场对于中东资本来说并不陌生，原来他做基金时，大家都非常希望中东资本能当LP出资，现在中东资本也开始愿意直接下场做投资了。

 

世界的主权基金排名前十中，有4个来自中东。图片与数据来源：Sovereign Wealth Fund Institute （国家主权基金机构）

 

AI大模型带火了具身智能，自动驾驶又是具身智能的一种。Prosperity 7在中国的投资，也是以AI为中心，向具身智能、自动驾驶全方位布局。

 

具身智能方面，今年9月，Prosperity7领投了具身智能初创公司“穹彻智能”的两轮融资，共数亿元。穹彻智能的机器人曾在2024世界人工智能大会上展示了用灵巧手叠衣服，穹彻智能的卢策吾教授曾是著名AI学者、斯坦福教授李飞飞团队成员。

 

而在AI大模型带火具身智能之前，Prosperity7就布局了中国多家机器人企业，例如在2021年跟投了擎朗智能，在2022年跟投了傅利叶智能和节卡机器人。

 

Prosperity7还投资了AI上游的数据和算力。2022年8月，Prosperity7领投了中国向量数据库公司Zilliz的6000万美元的B轮融资。今年5月，Prosperity7参与投资了昕原半导体的B++轮融资，昕原半导体将业界首款28nm制程ReRAM芯片流片成功。

 

对自动驾驶，Prosperity7也早有布局。Prosperity7连续4轮投资自动驾驶科技公司“宏景智驾”，包括在2022年独家投资超亿元，2023年在宏景智驾的B轮、B+轮中追加投资，又在今年9月参与跟投宏景智驾的数亿元C1轮融资。根据天眼查信息，沙特阿美是宏景智驾的第二大股东。

 

沙特阿美与宏景智驾之间，人员访问和合作紧密，足以显示战略重视。今年6月，沙特阿美公司执行副总裁和Prosperity7的CEO访问宏景智驾的上海技术中心。三个月后的9月，在沙特阿美跟投宏景智驾新一轮融资之际，双方宣布联合研发新一代氢能重卡。

 

而且，沙特阿美的对中投资，会回馈中东当地的市场。宏景智驾方面在今年9月的媒体采访中表示，将凭借此次融资，在全球市场布局新能源智能重卡，包括和阿美在中东、欧洲等地的海外合作。

 

除了Prosperity7，沙特的不少投资机构都对中国大笔投资。

 

其中，沙特公共投资基金（PIF）属于主权基金。今年7月，沙特公共投资基金（PIF）总裁兼沙特阿美董事长Yasir Al-Rumayyan访华，媒体透露PIF将在北京设立办公室。8月，PIF宣布与中国主要金融机构签署了6份价值总计高达500亿美元（约合人民币3600亿元）的协议。

除了大型央国企如沙特阿美、主权基金如PIF，中东的金主还有家族财团。

 

沙特的阿吉兰兄弟控股集团就属于家族财团。

 

阿吉兰兄弟最开始从利雅得街区一家小商店起家，后来发展壮大成纺织品和服装贸易商，又扩张到房地产。早在2003年，阿吉兰兄弟集团就来到中国，在中国山东枣庄开了一家纺织企业，卖沙特传统服饰白袍子、头巾。

 

现在，以纺织起家的阿吉兰兄弟也开始与中国AI企业合作。作为沙特在华规模最大的私营企业，阿吉兰兄弟控股与中国企业的合作已覆盖交通物流、人工智能科技、游戏、金融服务、金属矿业、制造业等多个领域。2022年阿吉兰兄弟控股与中国的人工智能技术服务提供商公司“第四范式”签署了合资协议，与沙特产业升级需求相结合。

沙特进，阿联酋退

投资中国AI的中东资本，有人进，也有人退。

 

阿联酋的G42公司，选择了退，撤出了在中国的投资。

 

G42一家人工智能开发控股公司，总部位于阿联酋阿布扎比，成立于2018年，背后是阿布扎比政府在2021年设立的主权基金——阿布扎比增长基金ADG（Abu Dhabi Growth Fund）。

 

今年2月，由于G42与华为和华大基因等中国企业的合作，受美国政府施压，G42撤出此前在华的所有投资，出售其在 TikTok 母公司字节跳动等中国公司的股份。G42曾短暂在上海有过办公室，24年又解散了。

 

肖鹏在迪拜世界政府峰会上接受台上采访时表示，“我们之前在中国的所有投资都已经撤资。”

 

G42背景深厚，其董事会主席Sheikh Tahnoun bin Zayed Al Nahyan（下称“Tahnoun”），是现任阿联酋总统的同父同母的弟弟，管理着总计超过1.5万亿美元的国有资产和私人基金。因为眼疾，他在公开场合下永远佩戴着的墨镜，还是柔术黑带高手，被美国特朗普政府国家安全委员会成员形容为“无处不在、掌管一切”的“神秘感”的人。他还是国家安全顾问，在2020下半年出席了阿联酋与以色列关系正常化后的双边会晤。

 

阿联酋Tahnoun王爷在公开场合一直戴墨镜。图片来源：Gulf States Newsletter

 

G42与美国的合作网络十分密切。自成立以来，G42 已与OpenAI 、戴尔、IBM、微软、英伟达和甲骨文等互联网大公司、Cerebras超级计算机中心、制药巨头阿斯利康、基因巨头 Illumina 和梅赛德斯等公司建立了合作伙伴关系。

 

自去年11月以来，OpenAI的创始人Sam Altman多次前往中东，与包括阿联酋政府在内的投资者进行谈判，为造芯片而募资。Sam Altman的中东之旅常常会拜访G42。而OpenAI在2023年10月就与G42签订了合作协议。

 

Sam Altman今年2月宣称造芯（包括芯片的上下游基础设施）需要7万亿美元，这一巨额数字曾让不少人觉得夸张。但联系到Tahnoon王爷管理的财产约1.5万亿，无怪乎Sam Altman融资的首选目的地是中东，今年1月Sam Altman造访中东时接洽的首位金主就是Tahnoon王爷。

 

另一方面，G42与中国也渊源颇深。其CEO肖鹏在中国出生，曾在美国接受教育，后来放弃美国国籍，成为阿联酋公民。G42的基金在过去两三年投资了很多中国科技公司，包括字节跳动。早在2017年，G42就与华为签署了合作谅解备忘录。

 

G42逐渐减少对中国企业的新投资，是为了换取与美国的更深合作。今年4月份，微软公司向G42投资15亿美元。微软总裁Brad Smith也加入了G42董事会。

 

而且，G42能买到英伟达的芯片了。据Semafor报道，今年9月，美国已允许英伟达向G42供应先进的AI芯片，例如 H100 和 H200。同月，G42与英伟达还宣布联合开发用于气候预测的人工智能解决方案。 美国白宫和阿联酋也在9月底发布联合声明，将在人工智能领域继续密切合作。

 

就在几天前，10月23日，G42 任命了来自美国微软的云技术和人工智能方面的高管。

 

一个G42退下去，会有其他中东机构接上来。

 

接手了G42在华大部分投资的，是阿联酋的主权基金Mubadala。

 

G42把字节跳动的1亿美元私募股份、京东工业、黑格科技等企业的已投部分，转让给了Mubadala。

 

值得注意的是，G42和Mubadala都是在Tahnoon亲王手下，相当于从Tahnoon亲王的左手转到了右手。

 

Mubadala早在2015年就与中国国家开发银行和国家外汇管理局共同出资100亿美元，投资中国的商业项目。多年来，已经投资包括美团点评、京东实业、快手、BOSS直聘、小鹏汽车、商汤科技等一系列知名公司。 去年9月，Mubadala在北京设立了办公室。

 

 

长期依靠石油的中东，一直在寻求往高精尖科技转型，投资盘子包括新能源、硬科技、生物医药、数字化建设等。自然而然地，他们也要在AI的新浪潮中分一杯羹。

 

而当美元投资在大陆受限，中东资本有不少Long China的机构，自然在AI浪潮中选择在中国投资AI产业，与中国合作。

 

正如一位科技顾问向金融时报所说的：“沙特对中国的科技生态变得如此重要，是因为美国的资金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