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两个月，特朗普还能“拯救”TikTok吗？

距离TikTok被美国政府封禁的最后期限已不足两个月。

近期，多家媒体报道称，特朗普当选后，TikTok可能会在封禁危机中获得一线生机。在美国选战期间，特朗普曾表示将“拯救”TikTok。

在被媒体问及特朗普会如何处理TikTok时，特朗普团队发言人卡罗琳·莱维特（Karoline Leavitt）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在一份声明中向媒体表示，特朗普将会兑现竞选承诺。

2024年4月23日，美国国会参议院通过了TikTok“不卖就禁”法案，即《保护美国人免受外国敌对控制的应用程序侵害法案》。该法案要求TikTok的母公司字节跳动在法案通过后180天内剥离出售TikTok业务，持股不得超过20%，否则TikTok将会在美国地区应用商店下架。一天后，美国总统拜登签署该法案使之成为法律。

2024年5月7日，TikTok及母公司字节跳动向美国哥伦比亚特区联邦巡回上诉法院提起诉讼，主张“TikTok剥离法案”违反美国宪法。法案要求的“合格的资产剥离”在商业、技术及法律上均不可能实现，也无法在限定时间内完成（详见：《“不卖就禁”倒计时，TikTok再战美国政府》）。

在上诉之初，TikTok便敦促法院在12月6日前作出裁决，以便有充足时间向最高法院请求复核。

在法案通过前的2024年3月，特朗普就曾公开反对“TikTok剥离法案”。他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虽然TikTok构成了国家安全风险，但禁止TikTok将会帮助其竞争对手脸书（Facebook）。一个重要背景是，自2020年大选失败后，特朗普持续不断抨击脸书。

特朗普就任在即，TikTok是否能获得一线生机？

一、特朗普会言出必行吗？

在“不卖就禁”法案提交众议院表决之前，特朗普在社交媒体上表示，封禁TikTok只会让Facebook的业务翻倍，Facebook才是“人民公敌”。

2024年大选期间，特朗普更是一直以TikTok支持者的形象出现。

2024年9月，特朗普在自己的社交平台Truth Social上发布视频表示将“拯救”TikTok：“所有想要拯救TikTok的人，请投票给特朗普。对方（拜登政府）正在关闭它。”

竞选进入白热化阶段后，特朗普曾将TikTok作为重要的宣传阵地。外界普遍认为，特朗普进驻TikTok后极大地提升了他的影响力。目前，特朗普在TikTok上拥有 1400 多万名粉丝。

进驻TikTok后，特朗普很快与美国网络视频达人洛根·保罗合作录制了一段视频，该视频的浏览量突破了1.68亿次。11月5日，特朗普还在其TikTok账号上呼吁：“今天是投票的日子——出去投票。”

Z世代和千禧一代是TikTok的主要用户群体。媒体平台TechTipsWithTea发布的2024年TikTok用户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4年8月，TikTok美国月活跃用户数达1.7亿。约36.2%的TikTok用户年龄在18岁至24岁之间，32.1%的用户年龄在25岁至34岁之间。

值得注意的是，特朗普的行事风格相当灵活，更早之前，他曾是TikTok封禁的“始作俑者”。2020年，时任美国总统的特朗普签署行政命令，要求将TikTok从美国应用商店中移除，并以国家安全为由，禁止受美国司法管辖的任何人或企业与TikTok母公司字节跳动进行任何交易。但该行政命令后来被联邦法院推翻。

特朗普是否有可能兑现承诺？

哈佛大学法学院讲师莉亚·普兰克特（Leah Plunkett）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特朗普政府的行动存在太多不确定性。

康奈尔大学技术政策研究所所长萨拉·克雷普斯（Sarah Kreps）也认同这一观点，她认为，几年来特朗普没有获悉有关TikTok的新情报材料，一旦重新了解相关情况，他可能会放弃竞选承诺。

另有部分人士表示，在竞选活动结束后，特朗普是否还关心 TikTok是个未知数。

二、新内阁成员曾力推封禁TikTok

特朗普新内阁成员中包含多位对华强硬派。外界认为这可能也会成为TikTok的阻碍。

特朗普胜选后，提名了卢比奥、沃尔兹等多名长期反华、要求封禁TikTok的政客，作为新政府国务卿、国家安全顾问等职务的候选人。这些政客将TikTok视为美国国家安全的威胁，未来可能会继续在特朗普政府里施加影响。

据媒体报道，曾多次推动针对TikTok立法的佛罗里达州参议员马尔科·卢比奥或担任国务卿。早在2019年底，卢比奥就曾向时任美国财政部长姆努钦写信，并要求财政部旗下的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调查字节跳动对Musical.ly的收购。

2022年和2023年，卢比奥两度在参议院推动禁止TikTok在美国运营的《反中国社交媒体法案》。2023年11月，巴以冲突激化之时，他再次以TikTok在内容上“淡化了哈马斯的恐怖主义性质”为由，呼吁关停TikTok。

即将出任国家安全顾问的迈克·沃尔茨也曾强硬反对TikTok。沃尔茨曾直言“美国需要禁用TikTok”。

因此，美国舆论普遍认为，在美国政界反对中国和TikTok的情况下，两党施加政治压力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保证，在遇到政治压力后，特朗普是否会坚持推翻“不卖就禁”法案。

三、法律很难被废除

虽然，TikTok“不卖就禁”法律的生效日期正值拜登政府与特朗普政府“新旧转换”之际，这也为这项法律是否能够实施提供了一些想象空间。

但即使特朗普兑现承诺，出手“拯救”TikTok，想推翻法律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立法之初，“不卖就禁”的推动者已作出一系列预备，力图达到一举封禁TikTok的目的。

首先，立法程序经过了精心的安排。

“不卖就禁”法案发起人之一、共和党众议员迈克·加拉格尔曾称，已从先前试图彻底禁止TikTok的失败立法，以及特朗普封禁该应用的失败经历中吸取了教训，花费了六个月时间研究该法案，并与白宫和华盛顿各地的官员进行协商，以确保该法案能够经受住司法挑战。

3月TikTok剥离法案进入立法程序后，美东时间3月13日上午，法案轻松通过了美国众议院立法程序。此后，民主党参议院多数党领袖查克·舒默一直没有表明自己的立场，使得人们对法案是否能通过参议院的表决持观望态度。

仅一个月后，情势急转直下，共和党控制的美国众议院将四部法案打包成一个两党都能接受的一揽子法案计划，旨在迅速推动参议院投票。其中《21世纪和平力量法案》就包含原版TikTok剥离法案的全部内容，仅将TikTok剥离的时间限制由180天延长至最多一年。

当地时间4月23日，美国参议院以79票赞成、18票反对通过了包括“不卖就禁”在内的一系列打包法案。4月24日，美国总统拜登正式签署该法案，使之成为法律。

其次，“不卖就禁”法案为TikTok提起司法诉讼规定了诉讼时效和专属管辖法院。法案生效后，TikTok只能在165天之内，向哥伦比亚特区联邦巡回上诉法院提起诉讼。

2024年5月7日，TikTok及母公司字节跳动向哥伦比亚特区联邦巡回上诉法院提起诉讼，主张“不卖就禁”法案违反美国宪法。9月16日、9月19日，此案开庭审理，目前尚未作出裁定。在起诉之初，TikTok方面曾敦促法院在12月6日前作出裁决，以便有充足时间向最高法院请求复核。

在美法律学者孙远钊表示，无论上诉法院如何判决，几乎可以确定都会有一方当事人请求联邦最高法院再审。孙远钊表示，尽管外界认为获得再审的机会很高，但实际上必须至少有四位大法官同意才能进行再审，未来存在太多变数。

孙远钊预测，诉讼不会在半年之内结束。

再有，这项法律的生效日期也被“精心设计”，定在了2025年1月19日，也就是特朗普上任的前一天。孙远钊表示，除非法院发布禁令，该法律是否需要延展、执行仍取决于在任总统拜登的态度。“目前看起来法院已不太可能发布禁令。”孙远钊说。

司法部前国家安全顾问艾伦·罗森斯坦（Alan Rozenshtein）向媒体表示，如果截止日期是在特朗普上任后，而他想彻底停止禁令，他可能会敦促国会废除该法律，或鼓励新任的司法部长不要执行该法律。

另据报道，特朗普可能会想出一个替代解决方案，敦促国会撤销封禁法律，或指示司法部不要执行该法律。但事实并非如此简单，部分接近TikTok的人士告诉媒体，撤销或者只是司法部拒绝执行该法律的措施，可能会激怒制定该法律的国会盟友。

需要注意的是，“不卖则禁”法与特朗普2020年的行政令相比，其效力不可同日而语。作为一项由国会通过、总统签字生效的法律，它具有绝对的法律效力。即便特朗普作为新总统想要推翻它，也需要经过一系列复杂的立法程序，最终经由国会两院通过之后，才有可能废除。但在实际上，“不卖就禁”法案获得了两党压倒性支持，想要废除、修改或立新法，成功的可能性都很小。

四、应用商店无力抵抗禁令

2024年9月，在哥伦比亚特区联邦巡回上诉法院举行的庭审中，代表TikTok及字节跳动的律师安德鲁·平卡斯，以及代表TikTok创作者的律师杰弗瑞·费舍尔，分别就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中的言论自由保护条款，反驳TikTok构成国家安全威胁的指控。

由于法官提问的重点集中在TikTok获取的用户数据及国家安全问题上。外界基于庭审的情况，对TikTok诉讼的前景并不看好。庭审结束后，彭博分析师将TikTok打破禁令的可能性从70%下调至20%。

但德恒律师事务所硅谷办公室负责人朱可亮认为，TikTok胜算至少有五成。他表示，国会撤销TikTok剥离法律有难度，但可以通过新法进行修改，让处罚手段没那么严厉。此外，由于国会处在共和党控制下，修改法律的难度也有所降低。

也有评论认为，鉴于法案得到了两党的压倒性支持，这些做法都不太可能实现。

司法部前国家安全顾问艾伦·罗森斯坦提醒，特朗普虽然理论上有权力要求司法部忽略或选择性执行该项法律，但这样可能会使与TikTok合作的美国本土科技公司面临风险，比如，提供应用商店和互联网服务的商家并不敢冒险继续为TikTok提供下载和网络托管服务。“不卖就禁”法案要求苹果和谷歌的应用商店停止提供 TikTok应用程序，如果它们违反相关规定将被处以罚款。

“假设你是苹果的首席法律顾问，当CEO（首席执行官）蒂姆·库克询问你，‘我们能否在苹果应用商店中保留TikTok？’如果你仅凭一条随意的推文回答‘特朗普说我们可以’，那你就会陷入一个非常棘手的境地。”罗森斯坦表示，“你对特朗普有多大的信任？如果他改变主意，苹果是否会因此被追究责任？他们真的愿意置身于那种境地吗？”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财经杂志，作者：樊朔（《财经》研究员），编辑：郭丽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