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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技术越先进,我们的生活节奏反而越来越快呢?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造就(ID:xingshu100),作者:王锐,版面:顾天红,原文标题:《他在奔跑中死亡》,题图来自:《赛博朋克2077》截图
在1930年,凯恩斯说,2030年人们每周只需要工作15个小时,平均每天3小时。但现在,这个目标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远。
996、加班,打破了前人用血泪换来的8小时工作制,我们似乎并未享受到技术进步带来的福利。
一、被“工具化”的人
自工业革命以来,人类掌握了科技的力量,近三百年人类社会的变化远超过去。
变化能有多大呢?
以最原始的农耕为例,一名成年男性工作一天平均只能提供不到0.1马力(汽车发动机的功率单位,符号为hp)的动力,而使用牲畜犁地,可以达到1到1.2马力,使得生产效率提升了10倍左右。现在使用拖拉机犁地,达到50马力是非常轻松的事情。
从0.1到50、500倍的提升,这就是科技带来的效率的跃迁,科技是唯一可以叠加式进步的动力。利用技术提高生产力,提高生产效率,成为社会运行的基础法则延续至今。
但是,由人发明的新技术,遇到的第一道阻碍恰恰也是人。
在英国,第一次工业革命所发明的机器大范围应用,使得大量手工工人下岗,这些人陷入了食不果腹的境地。“卢德分子”在此时出现了,这个词来源于内德·卢德,他指挥了对机器、工厂,及工厂主的多次袭击。
图为“卢德分子”上街游行
他们定期举行集会,进行有组织的抗议示威活动。后来演变成打砸机器,破坏设备,驱赶工人,他们希望以这种方式传达自己的诉求,希望整个社会回到工业革命之前的状态。
在英国,把破坏机器视作一种抗议和释放压力的方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一件“常规操作”,但“卢德分子”发动的破坏事件比以往更加严重。通常他们会先给工厂主写恐吓信,威胁说要毁掉机器和建筑,甚至谋杀。
在“卢德将军”的旗帜下,一年时间里,有近1000台针织机被毁,直接导致英国颁布法令,规定破坏机器的人将被处以极刑。
但这并没有减少破坏事件的发生,后续又发生了一系列武装袭击,为了恢复秩序,英国政府派出4000名士兵驻守,以恢复治安。
图为“卢德分子”的宣传海报,其中呼吁工人“放下所有对公共‘有害’的机械”
为了平息“卢德分子”的动乱,英国出动的兵力甚至一度超过了与拿破仑战斗的数量。
最后,英国开始实现工人的诉求,《工资法案》规定以现金支付工人工资,另一项法令规定工厂中的女性和儿童工作时长限制在10小时以内。随着法律的健全和经济的发展,持续了几十年的“卢德运动”才告一段落。
但社会发展对于效率的追求依然没有改变。
人无法像工具一样“听话”,那么,为何不建立一套方法,来指导/约束人的行为呢?
“系统化管理”应运而生,后来被冠以“科学管理”的名字,用来实现公司内部控制和提高生产力、生产效率的方式。
“科学管理之父”弗雷德里克·泰罗意识到,提高生产效率的第一步是仔细观察和记录工人的工作时间,一旦管理者了解了某一项特定工序的所有要素,他们就可以决定完成任务的最佳方式以及所需的时间。
弗雷德里克·温斯洛·泰罗
所有的计划都应该被管理者牢牢掌握在手中,被掌握在一个专门的计划部门里。通过系统观察收集到的机械知识,以及工人实践信息,向工人详细说明如何完成每项任务,工资将通过计件工作制来计算。
同时,奖励符合特定生产规范的工人,惩罚那些不能或不愿达到管理层要求的工人。
此时,人也就渐渐的被“工具化”。
将每一道工序拆解,机器能做什么,人能做什么,都被分析得一清二楚,通过奖惩制度巩固整个系统的稳定性。同时,分化工人群体,以达到提高效率,减少了大规模罢工甚至动乱的产生。
时至今日,这套系统已经被不断的细化、完善,以更极致的方式应用在日常生产中。与此同时,技术与效率进一步勾连,催生了另一条路——
二、从人的“工具化”到工具的“人”化
《人物》的一篇《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引起无数人关注——
“不会有人现在才知道,不闯红灯骑手就会超时吧?”
“科技向前,人性向钱”
“算法面前,人变成了工具”
算法面前,人变成了工具。
除了同情外卖小哥,我们是否意识到,自己同样是被困在系统里、技术里的人?
无孔不入的数字化,智能化,正在进一步监督、规训、强化着我们的行为。同样是监督员工工作,相比上文提到泰罗的“科学管理法”,现在的办公APP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个APP,两副面孔,在员工眼中,操作方便,各种需要的功能齐全。但是在管理者一侧,仿佛开了“上帝之眼”,各种报表分析、排行榜、工时计算、行进路线一览无余。
以某APP为例,每天打卡签到,员工端看到的是“早到榜”,而在管理者一侧看到的是“迟到榜”,同时还可记录员工每天离开办公区域次数等等。
在此“齐全”的功能之下,“已读”功能已经不值一提。
如此精细、全方位的监督,将人牢牢地套在企业的组织框架中,可以非常高效地调动庞大的企业机器,并且甄别出其中的优劣。
同时将整个流程管理进行梳理和简化,反馈速度更快,保证企业从上至下都能向同一目标前进,最大程度地提高了企业的生产效率。
这只是数字时代的一角,而结果也非常显著:
2019年,我国数字经济增加值规模达到35.8万亿元,占GDP比重达到36.2%,占比同比提升1.4个百分点,数字经济在国民经济中的地位进一步凸显。
信息及图片来源: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
技术的发展极大的提高了生产效率,让人类的物质生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且提供了更多可能性。但是在“技术大厦”的背面,也存在着巨大的影子。
如果说工业革命的机器是对人类身体的“补完”,那么现在的技术似乎正在向人的价值、意义层面发起挑战。
《科学》杂志指出,到2045年,全球50%的工作岗位将被人工智能取代。
一项对47个国家的十多万人做的研究,其中有一个问题是,你是否认为自己的工作有社会价值?四分之一的人要么不确定自己的工作是否有社会价值,要么就是确信自己的工作没有意义,对社会没有价值。
机器竟然让人类开始质疑自己价值和重要性,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效率面前,机器变成了人。
AI呼叫中心已经开始大面积取代人类电话客服,很多人都接过这样的电话——
“您好,X先生/女士”
停顿一两秒钟左右
“哎,您好,我是XXX……”
某智能呼叫中心主要功能
在比较匆忙或者没有注意听电话的时候,我们一定会认为是真人,等到这样的电话接多了,听得时间比较长了才发现是机器人在讲话。我们当然相信,未来这种AI呼叫体验会越来越好,类似应用也会越来越多。
过去是人适应机器,与其共同工作,而现在是机器理解人的需求和行为,主动去适应人类。当算法比你更了解你之后,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无人知晓。这种“润物无声”的了解和控制,更值得警惕。
诚然,在AI从业者眼中,这种担忧是杞人忧天,因为现在的AI还远未达到“智能”的阶段,只不过“看上去”很聪明。但不可否认的是,当前整个世界都在希望更“智能”的机器尽快诞生。
值得玩味的是,AI呼叫中心的宣传语是:AI智能呼叫中心解放人力,让人回归人的价值。
人的价值是什么?被机器替代的“工具人”还能否找到自己的价值?
在世界急速奔跑的时候,“人的工具化”的程度也随之加深。在追求效率的路上,工具却越来越像人。那么,这是不是对人本身的一种否定?未来的人类又会是何种形态呢?
三、2049年:万物皆可赛博格?
我们经历了三轮科技革命,技术带来的效率进步毋庸置疑,这已经成为人类社会的共识。在此之后,我们毫无疑虑的全面拥抱科技,希望它能够给我们带来更好的未来。
但是,人类本体的价值似乎正逐渐被机器弱化、蚕食。
究其原因,是由于技术发展可以提高机器的智能和效率,但是自然进化的人体却无法实现“叠加式”进步。
从基因的角度看,《科学》杂志发表过一篇研究,影响人脑大小的一个基因“异常纺锤型小脑畸形症相关基因”——ASPM,约在6000年前出现,然后在人类种群中迅速扩张。
科学家猜测,这个基因的出现是人类拥有语言能力的原因之一。有趣的是,ASPM诞生之后,直至现在的6000年间,都没有再次更新,而6000年的技术发展却是天翻地覆的。
这意味着,人类自我的进化已经无法满足效率的需求,我们只能用更长的时间去追赶技术的速度。
如果要平衡身体、技术、效率三者之间的关系,赛博格就成为了一个必然的选择。技术与效率的双重驱动下,人类走向全面的身体改造是必然的事情,只是早或晚而已。
赛博格Cyborg,即人类与电子机械的融合系统,图为示例
那么,如果用失去一部分肉身为代价,更换一个更强的器官,你愿意尝试吗?
近日,深圳一家医疗科技有限公司获得了近亿元的A轮融资,而这家公司主要专注在“磁悬浮人工心脏”的研发。随着人类寿命的增长,心力衰竭已经成为人类死亡的常见病因之一,几乎所有的心血管疾病最终都会导致心力衰竭。
2019《中国心血管健康与疾病报告》显示,心血管疾病死亡率居首位,预估心血管疾病患者3.3亿,心力衰竭患者约有1370万人,终末期心衰患者高达60万。而心衰死亡率也很高,占心血管疾病住院死亡的40%,约50%的患者在诊断5年后死亡,致死率是乳腺癌、肠癌等癌症的2至3倍。
现在,人工心脏已成为国际指南推荐的心衰标准化治疗方式之一。但是受供体匮乏等原因的影响,我国每年只能实现600例左右的心脏移植手术,人工心脏是终末期心衰患者为数不多的选择。
人工心脏
人工心脏、人工耳蜗、智能假肢解决的是健康问题,而日常的手机、智能手表,甚至外骨骼增强了人类获取信息、提升体力等效率方面的需求。
更何况,在不远的将来还有脑机接口的应用,我们似乎离赛博格的世界越来越近,甚至未来人人都是赛博格。
如果继续以“提高效率”为目标,更强壮的躯体,更聪明的大脑,不仅是机器的追求,也是人的追求。
但是,这种选择仍然存在巨大的风险——
机械义体、基因编辑是否会成为“少数人”的权利?
如果个体能力更强,人类是否还需要大量的“低端人口”?
一旦机器智能可以达到人的水平,为什么机器要“供养”人类?
更重要的是,如果赛博格可以解决自然进化和技术进步之间的鸿沟,那我们就将面对一个更为本质的、古老的悖论——特修斯之船。
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几百年的船,不间断的维修和替换部件。只要一块木板腐烂了就会被替换掉,以此类推,直到所有的部件都不是最开始的那些了。
最终,这艘船是否还是原来的那艘特修斯之船,还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如果不是原来的船,那么在什么时候它不再是原来的船了?
在追求效率的路上,我们最终是走向“本体”的死亡,还是由技术之手获得新生?
我们还没有答案。
借用《攻壳机动队》草雉素子的话——
“世界真是宽广啊,
我们无法认知的下一个社会,
已经开始孕育了。”
动画《攻壳机动队》截图
参考资料:
《全球科技通史》吴军,中信出版社
《第三次浪潮》阿尔文·托夫勒,中信出版社
《巨兽》乔舒亚·B·弗里曼,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中国数字经济发展白皮书》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
《类人猿、赛博格和女人》唐娜·哈拉维,河南大学出版社
《“人工心脏”技术再获突破,“核心医疗”获近亿元A轮融资》顿雨婷,36氪
《这种致死率高于癌症的疾病,并非是衰老的正常现象》黄杨子,上观新闻
《脊椎动物脑容量相关基因的进化分析》叶瑀、张静淑、李岭
《2019最大的威胁,是对不确定和变化的抗拒》Michele Wucker,造就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造就(ID:xingshu100),作者:王锐,版面:顾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