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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 | 虎嗅年轻组
作者 | 水原瓜子
题图 | 来自受访者
本文首发于虎嗅年轻内容公众号“那個NG”(ID:huxiu4youth)。在这里,我们呈现当下年轻人的面貌、故事和态度。
又一季乐夏完结,当年轻的乐迷不舍地向舞台伸出手,呐喊属于他们和乐队的夏天结束了的时候,节目里坐在二楼、顶着茂密爆炸头的“专业乐迷”郭小寒有种局外人般的平静。
作为前文化记者、乐评人和民谣经纪人,这些乐队的故事已在她身边上演数十年,几乎和她成年以后的所有生活并驾齐驱,并还在继续。
用她七年前写五条人时的标题刚好可以总结:最好的风景我已经看过。
七年前的大年初三,五条人第七次办“回到海丰”演唱会 ,郭小寒也闻讯赶去。
仁科和阿茂像往年一样,背着乐器,挤上大巴,回到海丰,自己东借西借搭起舞台,亲朋好友都拉来帮忙,舞美的暴裂简陋因为用心和搭配显出别样华丽,按郭小寒的记述,充满“乡村暴力浪漫美学” 。五条人唱过老歌,唱新歌,最后,舞台上的将军冲进舞台旁边的夜市,醉倒在海丰的夜幕中。
一年能看上百场现场的郭小寒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摇滚演出,记录这次充满五条人味道的海丰之行收录在郭小寒新书《沙沙生长》中,是33篇文章中的一篇。
在这本书的序言最后部分,她写了这么一句:我们可以从中看到民谣音乐人怎样用自己的风华正茂换取历史。在虎扯电台她告诉我,没想到那是五条人最后一次办成这个县城演出。
vol. 128
嘉宾:郭小寒
主播:西瓜
录制、剪辑:七六三
此时的五条人,已成为这一年中华大地上最炙手可热的乐队,那样质朴的现场如今从任何角度考虑,都不可能再被复制。她成了这段绝版记忆的记录者和参与者。
乐夏开始前,许久没有联系的仁科给郭小寒发了条信息,问她要不要来江湖看一场五条人的秘密演出,郭小寒去了,站在离舞台一米半的地方,她确信他们真要上乐夏了,这是秘密演出,也是为了提前拍些未来要用的节目素材,那天演出过后,他们像从前一样喝酒,她开玩笑地问他们:“你们红了怎么办?”。
在虎扯,郭小寒回想说:“我觉得那可能是我们这些年最近的一个时刻了。”
事情的进展超出很多人预料,这些过往很快恍如隔世。郭小寒则很自然地侧过身,看最闪耀的仁科阿茂路过她,走向更大舞台。
对于观察者而言,所有故事生于悲喜,其实又最无所谓悲喜,如实记录就足够。于是,自认“没有引发争议讨论和流量能力”、因此没能在节目上有太多观点露出的郭小寒,在乐夏落幕之后,不动声色地出了两本书:《生而摇滚》和《沙沙生长》。
《生而摇滚》,图片来自郭小寒
《生而摇滚》讲述了13支中国乐队的经历,其中包括新裤子、刺猬、后海大鲨鱼,《沙沙生长》的副标题则是:中国当代民谣走唱录,其中收录了郭小寒从前写下的三代民谣领军人,从老狼朴树,到野孩子周云蓬、再到李志五条人……
有人看到这些名字和乐夏阵容如此重合,指责郭小寒是在赤裸裸地追热点。郭小寒挺无奈:“我写他们超过3000字的第一版(指从前的报纸版面)的时候,他们都还是一场演出不超过50人的nobody。”
其实,她的经历本就无可替代,一开始是以记者的身份访问他们,接着成为了一些乐队的经纪人,又有了按小寒的话说“他们接纳我可以风雨兼程地走一段”的走江湖,后来她还成立了自己音乐互联网公司。
遇上2020春天漫长的疫情居家时间,郭小寒下决心整理了书稿,集结成册,一切本就是顺利成章的。
为了避免所谓蹭热点之嫌,郭小寒在近期的采访中尽量不强调那些和乐队、音乐人的私人记忆,说到野孩子、张玮玮、万晓利、宋冬野,都是这样,她有时说:“你看这一万字的稿子,几乎是我们所有的交集了”。
张玮玮,图片来自郭小寒
她把这些片段放进更大的背景里,只有很朴素的愿望:为过去与音乐有关的日子,留下证据。她甚至专门为《沙沙生长》挑选了一种会迅速变黄的纸张,一位朋友拿到书一段时间后发信息给她说:“我远远的看着它,突然觉得我的某一段生命有了一个证据。”郭小寒一下被打动,这就是她要的感觉。
不讲乐理,不煞有介事地去分析,可奇怪的是,看到她写他们的文字,你会马上有一种和宇宙联通的感觉——原来他们是这样,原来过去某日一切曾如此不同。
比如2015年这篇写万晓利的《万晓利:太阳为什么是圆圆的》,郭小寒从万晓利的12岁写到了推出专辑《太阳看起来圆圆的》的2015年,那一年万晓利44岁了,已经历过北漂的艰辛、大器晚成、一夜爆红,还有突如其来的“寂寞荒凉”。
如果从前提起万晓利,你只能想到《狐狸》、《女儿情》,那么在这篇文章中,你可以看到那个19岁就结了婚,不甘心在农业局上班的县城小子,你可以看到那个被人说鲍勃·迪伦却根本不知谁是鲍勃·迪伦的北漂酒吧驻唱,你可以看到半分钟欣喜热切地签下第一个合同的新人,你可以看到一个在生人面前不善言辞,喝了酒却不小心走漏了心声的诗人,你可以看到夜幕中疾驰的出租车上,一边大笑让司机一直往北开的、渴望逃离的灵魂……
一万多字的稿子,郭小寒好几次打开重写、改写、增增减减,巧妙地用歌名串起了她眼中的万晓利经历的改变。有些时刻,她在场,有些时候她不在,可她仍努力提供了无数动人的细节:
“他在自己做饭的时候写下了《土豆》,在游泳馆还没开门的大门口写下了《太阳看起来圆圆的》,在杭州回北京的动车上写出了《老狗》和《初夏》。“
“有一天晓利跟朋友从山上下来,走到中间的台阶上歇脚,他掏出手机随手在记事本上写了几句‘扔得圆圆的’。是的,这是这张专辑最后一首歌《丝绒蝴蝶》的歌词。“
还比如,完全以具体日期为小标题,颇具民谣史料意味的《野孩子:不要问山高路远我是谁》,这篇文章将郭小寒个人的人生历程和中国民谣的重要瞬间编织在了一起,读完你的脑海中会自动播放影集:
从千禧年起,到第一个15年过去,在绿皮车上,在河酒吧,在无名高地,在D22,有张玮玮,有张佺,有小河……有天下着大雨,张佺最后出场,一个人安静地唱,有天小河疯狂地从舞台一跃而下,摔到骨折,从此性情大变……
有无数和郭小寒一样的年轻人,就这样,在地面粘浊的 Livehouse 昏暗迷乱的灯光里,见证了“民谣从树苗到树木再到树林的过程”。这后半句,是仁科留在《沙沙生长》封面上的话。
见过最好的风景的郭小寒,希望的是为那片江湖作传,人来人往,她曾无限靠近过他们,被他们接纳风雨兼程踏上“走江湖”的旅程,又总是远远地看着。
在这样一片江湖里,相见或者相忘都是太容易的事。对于她来说,这样的距离刚好适合她,也刚好适合记录。
如老狼在《沙沙生长》封面上的话:“郭小寒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采访者,她更执着更投入到民谣的变化场景之中,她是这些人的朋友,甚至是工作中的伙伴。这本书是这群民谣音乐人的故事,也是她自己的故事。”
在虎扯电台,郭小寒的语速还是一如既往地快,很多敏感细密的线头她毫无保留地对着话筒抛出,我确信我错过了很多可以抓住然后追问下去的机会。
我佩服她描绘过往的语言,兼具准确性和诗意,作为一个也曾将全部青春期奉献给某种热爱的人,我知道,这种表达的动力是浓烈持久的热爱和相信。
所以我问她对音乐有多坚信,她说,音乐对于她就是“宇宙Wi-Fi”,可以连接宇宙中任何两个人。
在书里,这个说法可以由她和李志相识的故事佐证,在电台里,她说了她被康姆士乐队打动因此想和永驻认识的故事,她给永驻微博留了言,却迟迟没等来永驻的好友验证,有天她突然释然,在备忘录里写下了:
宇宙不需要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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