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赋》：伪大女主，真偶像剧？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知著网（ID：covricuc），作者：脏脏包，原文标题：《<上阳赋>： “女性权谋”的盛名之下，撑不起来的不止“少女感”》，头图来自：《上阳赋》剧照

“国际章”下凡演电视剧了。

近日，号称国际影后剧集首秀的古装巨制《上阳赋》开播。除了章子怡饰演的大女主王儇，剧中还云集了周一围、于和伟、赵雅芝、惠英红、左小青等一众老戏骨搭配中青代实力派；还有曾与张艺谋多次合作的侯咏导演、亚洲著名配乐家梅林茂等大师级别的班底加持，如此豪华的阵容在豆瓣开分首日的评分却只有5.9分。

《上阳赋》由寐语者小说《帝王业》改编，属于“大女主”和“女强”气质的作品。这部以女性为第一视角展开的小说，讲述了上阳郡主王儇因家族关系卷入朝堂争斗，被迫嫁给出身寒门的权将豫章王萧綦，至此结束诸事顺遂的少女生涯，与萧綦先婚后爱，夫妻携手开创盛世，守护家国，生死相伴的故事。

初看前几集，网友的争议主要来自女主扮嫩。原著中，女主人公王儇出场时年仅15岁，故事从她的及笄礼展开，但剧集开拍时，章子怡已经39岁，与“王儇”年龄悬殊。而优酷等平台和营销号的宣发却将“少女感”这个词安在了章子怡头上，称其扮演的少女时代的王儇（阿妩）“温婉俏丽、天真烂漫，好有少女感”，引发网友吐槽。随后，章子怡本人下场发文，“别再消费我营销‘少女感’了”，称自己是很清醒的，只是在本本分分塑造角色。这一声明却激起了更广泛的围观和争议。

被“少女感”绑架的宣发，映射出审美的刻板固化

有关“少女感”的提法至今已觉不新鲜，多见于人们对影视作品中青春姣好、天真灵动的美少女的褒扬。为什么该词会在当今的影视宣发中大行其道、屡见不鲜？

近几年，“甜宠”类影视剧集扎推上演，里面清一色的妙龄少女担当主角，似乎软萌可爱白幼美的“少女风”更容易赢得市场青睐。这种单一的审美倾向其实是一种文化产物，是“学习”规则的结果。

“白瘦幼”的少女审美源于东亚社会和儒家文化背景下的心理取向。相比欧美女性，中、日、韩等国女性普遍内敛、含蓄，自信程度较低；在此环境下，人们对“少女感”这种状态的推崇和迷恋使其成为一个具有商业价值的引人注目的标签。于是，大部分影视媒介出于市场需求的考虑将之塑造为定式，致使当下大热的影视IP里，女主角年纪大都设定在二三十岁左右，从而进一步引导观众形成了审美上的“惯习”。

另外，媒体对女明星外貌身材也存在过度关注，似乎每一道细纹都在镜头下被无限放大。这样畸形的审美文化，不止向女明星，更是向整个女性群体都传播着一种年龄焦虑。现在的女性向产品多冠以“减龄”“让年轻一触即发”等广告词，更有声音将“冻龄少女”作为对女性的最高褒奖。

当年，《隋唐英雄》中60岁的刘晓庆挑战年龄跨度扮演了一个16岁的少女，发声“中国女人就是太早放弃自己”，再塑了自己“逆生长”的神话。如此的“少女人设”出现之频繁化和模式化，不仅绑架了女演员的职业发展，也束缚了女性群体对自身美的想象。

在物化女性的审美环境下，女性也在不自知中迎合着市场，这种状况长期以来并未得到有效认识和改善。所以，在用固有模式评价当今众多女性角色的同时，我们也不妨反思当下的审美环境是否对演员和角色的想象与设定过于刻板，我们的审美格局又是否过于单调、囿于成见？

当然，审美这件事本身就极富个性化和争议性，单靠要求大众自圆其说并不合理，更多的是需要影视剧宣发平台与文娱市场及观众三方深入交流后，抓取真正能留住观众的精神内核，而不仅仅将剧集的宣传流于“少不少女”这般空洞又肤浅的表面，舍本逐末，反而留下更多笑柄。

“灵肉分离” 的角色塑造，讨论不仅停留在“中女危机”

既然片方开口提了“少女“一词，观众们自然抓住”扮嫩“这一点不放。不论是《西门无恨》里的杨钧钧，还是《如懿传》中的周迅，越来越多的大龄女星扮演少女时代的角色后被嘲加入“丫头教”。 所谓丫头教，指女星靠着美颜滤镜和后期磨皮强行在影视剧中饰演着让观众感到违和的少女角色。 

在《上阳赋》刚播出的几集里，网友指出女主角前期的妆容打扮很难呈现出少女时代的稚嫩和娇羞，加上章子怡瘦削冷峻的脸庞，再怎么用演技弥补也难以贴合原著里15岁的阿妩那种豆蔻少女的纯真娇嗔，为了演出灵动的感觉刻意调动夸张的面部表情更加过犹不及。

不仅如此，为了降低主角年龄的反差感，剧组选角时把和她有密切关系的人物都换成了比角色原本年龄要年长的演员：39岁的刘芸演比阿妩还小的贴身丫鬟、70岁的赵雅芝扮演只不过30多岁的长公主、44岁的左小青扮演女主声声唤着“姐姐”的谢宛如，其实也是一个与女主年龄相仿的妙龄少女……这样的全组演员“大龄化”让观众在接受“灵肉分离”的角色设定时难以自洽。

当下大家对演员“少女感”的争议，很容易落入性别架构中，关于女演员“年龄话题”“职业危机”的争论也轮番上演，比如很多粉丝就会用“中年女演员危机”来为偶像演少女角色辩驳。然而《大秦赋》里40多岁的张鲁一扮演十几岁少年，同样被嘲“童子教”代表，这也是观众对演员形象与角色年龄冲突的一种反感，是跳脱了性别框架的角色违和的体现。

并不是说中年女星不能扮演年轻角色，反对“章子怡“们演妙龄少女也并不全然是“畸形审美”所导致的年龄歧视。真正让观众出戏的只是“违和”，演员气质与角色需要的违和，这与年龄和性别无关。比如38岁的赵雅芝在《戏说乾隆》里扮演的程淮秀、近40岁的周迅在《红高粱》中饰演的九儿以及小陶虹40岁出头时在《红色》里出演的田丹，都依靠角色设定与自身气质演技的完美统一完成了对“少女感”的诠释。

演员选角终归要从角色需要出发，要从尊重作品、尊重观众的角度出发。如果明知角色与演员不适配却试图愚弄观众，蒙混过关，不只是对观众的不负责，其作品本身也会遭到反噬。

“玛丽苏”后要靠故事反转，华丽的“皮”更需剧本的“骨”

铺天盖地的“少女感”营销后，在前几集铺垫的感情戏中，大量偶像剧中惯常的玛丽苏情节给观众再添了一层视觉疲劳，比如高墙坠落、英雄救美、男性角色都爱“我”……此般全员围着女主转的俗套情节、用大龄演员套青春偶像剧的做法给大众带来了强烈的分割感和不信任感，可谓方枘圆凿让观众好不适应，导致频频大家跳戏。

以目前更新的剧集看，该剧强大的演员阵容和制作班底有望达成华语影视剧中最具品质的制作水准，但即便如此也无法掩盖剧本经不起琢磨的空洞，现在的剧集呈现反而更像是一部披着权谋正剧外壳的古代偶像剧。

“爽剧”当道的市场浪潮已经过去，大女主题材也已经过了盛行期。由此，观众期待演员“与角色一起成长和变化”的前提更应建立在剧本扎实的基础之上。正如当年《如懿传》前两集同样亲自演绎青年时期的女主的周迅，前期也曾被网友吐槽“面部僵硬”“声音出戏”。然而后面剧情中展现出层次丰富的后宫众生相、如懿的隐忍与坚守等情节后却令观众们纷纷“真香”。可以说，周迅出演的《如懿传》之所以能实现口碑逆袭，一个关键要素是后续逻辑完整、饱满动人的剧情能让她舒缓克制的气质和演技有足够的发挥空间。

所以，前期的少女扮相是否会成为章子怡甚至这部剧的障碍并非我们要讨论和关注的焦点，成败关键，还在故事本身。就算前面的少女感失分，但后期该角色的塑造若能带来层层反差，步步成长，演到最后，逆风翻盘的概率并不会低。

何况，本剧有大荧幕演员饰演的主角，电影质感的运镜、布光和蒙太奇手法；全实景拍摄的布景更是融汇了秦汉之风、唐宋之雅，创造出一个独特的历史空间。但需要担心的是，这般优良的制作，若只是为了堆砌一个难以成立的故事，华丽的外壳下缺乏剧本的筋骨，何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如此，再优秀的演员也会无的放矢。

目前，女主作为一个曾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城郡主，在度过无忧烂漫的少年时代后被迫同青梅竹马分离，作为政治砝码嫁与不爱之人后如何突然转变性格，怀着“家国情怀”开创盛世？这一人物精神内核的转变基本靠第一视角下的自我言说，并没有给足观众充分的感受空间。

剧中补充的原创权谋情节也很“低能”，毒害皇帝的戏码简单得像是一出闹剧；原著中号称王、谢两家分庭抗礼，结果王蔺仅凭独自一人的谋划推倒谢氏全族竟非常容易......加之皇室与王、谢两大宗室之间的关系交代不清，导致观众理解混乱，这类架空历史的网文IP改编剧集的问题依旧存在，导致剧情略显粗糙。

网文IP在改编成影视剧的过程中，最看重的就是剧本的改编和情节的润色。IP价值得以升华的关键在于优质内容，这是IP剧的立身之本。而盲目依赖网文IP，忽视对剧本的二次打磨这一环节恰恰是观众诟病《上阳赋》的一大主要原因。

章子怡谈角色时说：“王儇有现代女人身上的气质和价值观，她独立、不被束缚、追求自己的自由，她就像我身边看到的现代女性，非常丰满的一个人物。”

虽然演到现在还没能让观众充分看到王儇这个角色人物内核的完成逻辑，那就把剧本后期能否塑造出片方所宣扬的别具一格的女性独立思想气质、本片究竟是不是“伪大女主，真偶像剧”等一系列的疑问要留给后面的剧集，我们拭目以待。

其实《上阳赋》只是一个略显尴尬的缩影，背后是曾经百试不爽的“大女主噱头+大牌演员”王牌公式的逐渐失效，流畅的故事逻辑、精品的角色演绎和女性真正价值的呈现才是现实世界里叫座又叫好的黄金搭配。这是观众走向成熟的体现，也是《上阳赋》一开始引发不满和吐槽的最大原因。所以，除了演员和角色一起成长，健康向好的文娱行业里，还需作品与市场、演员和观众的共同进步。

或许，观众都在等着看那个曾被华盖层层拢住的郡主王儇，如何在世事残忍的裹挟下，主动承担起家国责任，用富有现代女性独立气质的成长故事打动并真正走入他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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