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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工作的秘诀,就是不要去做不快乐的工作。”——都筑响一。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知日(ID:zhi_japan),采访、撰文:丁一可,编辑:曹雅琦,翻译:梁晶,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都筑响一(Kyoichi Tsuzuki)是一名编辑、摄影师,出版有影集《珍日本纪行》《租赁宇宙》,以及著书《夜露死苦现代诗》等。1956年生于东京,1976年起先后从事了《POPEYE》和《BRUTUS》杂志的编辑工作。
编辑活动的同时,1990年前后,他开始拍摄东京都内狭小的公寓房间,记录在那里居住的年轻人的生活。这些照片收录于1993年出版的《TOKYO STYLE》。现在,都筑先生巡游世界的街道,报道那些不曾被媒体报道的人与事,并发表在他2009年开始独立发行的电邮杂志《ROADSIDERS' weekly》上。而他关于房屋的取材,直到20多年后的今天仍在继续。
《TOKYO STYLE》英文版封面,京都书院,1993
2001年出版的《租赁宇宙》,可以说是《TOKYO STYLE》的续篇。但《租赁宇宙》里所展示的房间已不局限于东京,还包括了关西地区。且不同于《TOKYO STYLE》,照片中出现了居住者的形象。
“《租赁宇宙》也是对于这样的生活方式——不在房租上花费过多,而过上舒适的都市生活——进行各种各样探求的结果,这是在《TOKYO STYLE》中所没能尝试的。”
都筑先生的房屋取材对象有艺术家、设计师等自由职业者,也有以打工维持生计的人和在公司上班的职员等等,涵盖了各种各样的人群。最开始是朋友,之后通过朋友的介绍,他拍摄对象的范围也慢慢地扩大了。
《租赁宇宙》内文照片
《租赁宇宙》所呈现的房间,通常堆满了生活用品和装饰品,看起来眼花缭乱。
对此,都筑先生说:“比起外观上的整洁宽敞,我觉得对房间的需求这一点更加自然——房租尽可能便宜,同时想要被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和喜欢的东西包围。因为房间在作为‘向他人炫耀的东西’之前,首先应该是‘自己生活的宇宙’。”
这也许便是“租赁宇宙”的含义吧。
纽约布鲁克林,租住在40平方英尺空间内的音乐家Jack Leahy
都筑先生对房屋的取材也不仅限于日本,他曾有半年的时间往来于上海与东京,同样对那些狭小的居住空间进行拍摄。因此提及中国人和日本人在住房问题上的差异,都筑先生有他独特的见解:
“在出书之前,我也觉得也许能通过这个项目看到类似于‘日本人本色’这样的东西,结果并没有。享受于生活在狭小房间里的人们,无论在东京、伦敦、巴黎、纽约还是上海,都是一样的。他们是一群愿意住在市中心而不是郊外,比起虚荣更愿意选择实质生活的人。
现在中国人给外国人的印象只有两种——非常富有的人和十分贫苦的人。但是,在上海、北京这样的大都市的中心地带,找到一处狭小的公寓,并享受于日常生活的人比比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了住进高级公寓而勉强做不喜欢的工作,能够充分理解‘足够’这个词的含义的人还是很多的。我想要展现给大家的,正是这样一种‘普通的中国人,普通的中国生活’。”
被问到想对中国读者说的话,都筑先生说:
“媒体将‘人们无法得到的东西’展现给大众,煽动大众的焦躁感和饥饿感,并将其与消费相结合。这样一来,高级的家具和住宅得以售卖,商家就愿意做广告了。我们日本人自古以来都在向中国人学习这样的智慧;摆脱上述那种‘消费的恶性循环’,只为自己真正需要、真正喜欢的东西而工作,过适度、合理的生活。中国、日本乃至全世界,贫富差距都在不断加大。在这种状况下,能够拥有‘不追求不必要的东西’的思想,也算是精神上的环保。我相信,那些不被煽动大众消费欲望的媒体所欺骗的、聪明的中国‘普通人’,一定会支撑起中国的未来。”
正是为了要把大众真正需要的东西传达给大众,都筑先生开始独立发行自己的电邮杂志。就像他所说的,无论在日本还是中国,有很多年轻人正蜷缩在市中心某处狭小的空间里,却也自得其乐地享受于现在的生活。他认为这并不是逼不得已,而是一种体面的选择,并且也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将这种价值观传达给大家。
比起照片中的房间景观,都筑先生所呈现给我们的,也许更多的是一种生活方式的价值取向,也是一种激励。
租赁有理
(撰文:都筑响一)
人类是需要居住场所的动物。
且不管是住在瓦棱纸屋里,还是住在宫殿里,仅从人有了能坐下来好好吃饭、躺成“大”字形睡觉的地方开始,才可以说人类过上了有人样的生活。
但是,动物也有“巢”如果说只是吃饭、睡觉以及交配的地方,兽类和人类的住所也没多大的差别。
那么,“巢”和“房屋”的区别究竟在哪里呢?
像人类把冰箱里塞满食物一样,松鼠也会将树木的果实塞进巢里。
像人类晒干被褥、熨烫床单一样,熊也会收集新落的树叶将窝里铺满。在寻求舒适的本能上,兽类和人类也许是一样的。
如果非要找出一点区别的话,那就是兽类不会像人类一样要求超出必要范围的空间。熊只需要能够蜷成一团睡觉的洞穴,大象也只需要在能遮挡住身体的大树下,就能健壮地生活。只有人会贪婪无度地欲求过于宽大的床、过多数量的房间、能力范围之外的情人宅,以及其他种种过剩的空间。
古时禅僧有云:“立则半叠,卧则一叠。”而现在人们却容易陷入“房屋的级别代表人的级别”的臆断。
如今,人们已经不会认为穿着膝盖上破洞的牛仔裤的男人相比于穿西服的商务人士而言“人格和生活质量低下”,但是在居住方面,却有从房屋的狭小和混乱直接判断主人的人性低下的倾向。
并不是说脏乱的房间比整洁的屋子更有创造力,但也不能说主人的人格就比别人差。就像是穿牛仔裤还是穿西服只能反映人的穿着喜好一样,实际上房屋也不过是居住者的喜好而已。
人们常说:“总要有自己的房子。”也有人说:“反正都要付房租,不过是付给房东还是付给银行的区别而已。”
买一套“一生拥有”的房子,要付35年的贷款。虽然这样也不是不好,但很少有人知道35年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吧。何况在这个狭小的岛国,几乎没有人能在称心如意的地方买到称心如意的房子。因为房地产环境和住宅环境都太贫瘠了。而且现在的孩子们,都是看着父母被贷款所束缚、苦于远途通勤的样子长大的。
差不多该到大家抛开“连房子都没有”这个观念,而普遍认可“不要房子”这种积极态度的时代了吧。我们应该清楚地认识到家就是“巢”,将整个周遭环境都当作自己的生活空间。这样一来,24小时不眠的都市空间也好,翻滚着波浪的海边也好,所有的喜好都有了被选择的可能。
不注重拥有的财富,而热爱没有负担的轻松。书中登场的一百多位租房生活者,他们的生活里正是充满了这样一种清爽的感觉。
“物主信仰”的观念在日本这般大行其道,也不过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50年左右的事情。在此之前,一般人都觉得一辈子租房子住是理所当然的。在穿着上,邋遢的打扮很丢人,但一身华丽的装束也未必得体。房屋也是一样,并没有那种糟糕到上不了建筑杂志的房屋。
尽管我们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但不管是建筑家还是室内设计师,评论家还是编辑,大家对此都缄口不言。因为如果说出“房屋这种东西,怎样都好”的话,房子就卖不出去了吧。
但是,正是由于出发点不是“怎样都好”,而是“一定要弄成什么样子”,人们便在住房上有了烦恼。而要获得自己真正喜欢的样子,必须以“怎样都好”为基础才行。比方说,你想找女朋友或者男朋友,这个时候,比起抱着“不早点结婚多没面子”的焦急心情寻找,以“能遇到不错的人就好了”这样轻松的心态,反而更容易找到吧。所谓房屋,也是一样的。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知日(ID:zhi_japan),采访、撰文:丁一可,编辑:曹雅琦,翻译:梁晶,图片来源:都筑响一、《知日·家宅》特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