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岁想年入百万过分吗？”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温血动物（ID：staywarmblood），作者：林克，题图来自：作者拍摄

这几张照片都是前天凌晨（2021年9月13日）在火车上拍到的。

起因是台风天气导致高铁停运，又不得不尽早赶回南京，所以我只能买了凌晨3点多到站的火车硬座。

在老火车站排队检票，熙熙攘攘都是学生或者农民、工人模样的乘客，等到了站台，火车头伴着刺眼的灯光驶来，我才看清楚这是一趟绿皮车。

一上车，就是一股浓烈的厕所味道。

然后你会发现厕所门口蹲满了人，有的干脆就躺在旁边睡觉。

每当卖瓜子饮料矿泉水的推车经过，他们就纷纷走进厕所和缝隙中，艰难让出一条道来。

等推车过去之后，他们又像谷场上四散开来的麻雀一样飞回原本的位置。

火车的座位是连排的，并且无法调整座背靠椅的角度。因此当你犯困的时候，永远找不到合适的位置放头。

你需要不停地调整角度，找到一个不那么难受的姿势入睡。

我试图尽量把自己蜷缩起来，这样就不会跟邻座的中年男人产生胳膊或者大腿上的接触，因此我的身体始终处于无处着落的状态。

我才知道为什么有人宁可站在或者蹲在走廊度过长夜。 

用“震惊”形容我的心情有点太做作。

以前我在《硬座蛮舒服的》这篇文字里记录过大学时期春运的经历 ，对这样的场景再熟悉不过了。

但我此时脑子里闪过的念头是：

“现在还有这种绿皮火车？”

我当然知道这样的话讲出来会非常令人讨厌，就像“现在居然还有小孩吃不上早餐？”，“现在居然还有人连手机微信都不会用？”，“现在居然还有人住在这种50年代建的土房里？”。

这是自认为优越同时目光短小的人，在遇到自己不能理解的事物时常常发出的一种感慨，看似饱含同情，实际上只是为了将自己与他们区别开来。

“何不食肉糜？”

我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耻。

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特别不真实。

如果说这些人的生活是真实存在的，是不是意味着我这几年逐渐活在了一个被塑造的虚假的世界里？

翻开朋友圈，大家都那么光鲜亮丽，在北京工作的没去环球影城打卡拍照大抵意味着你混得不如意；

小红书上创业成功的女孩子都要送自己一台粉色法拉利，老公整天闲得没事，非要拉自己去商场买Birkin包；知乎上每天忙着帮别人解答人生疑惑的成功人士比提问的人还多；豆瓣上没去过一趟北欧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有抑郁症，不是人在冰岛，就是在去冰岛的路上；微博上明星那点儿家事后面常常挂着一个红褐色的“爆”字，上一次看到这么触目惊心的设计还是小学爱吃的辣条包装袋上。

网络塑造的世界越现实，那么现实的世界看起来就有多虚幻。 

在网上，绿皮火车几乎被包装成了文青进藏的坐骑。

却没有人会提及，一辆在凌晨两点停靠江浙沪老火车站的列车，都会上来什么人，这么晚了，他们究竟要去什么地方？

我刚好在微博上看到一条热搜：

“有六成大学生认为毕业十年内能年入百万”。

底下评论大多是嘲讽现在的年轻人膨胀了、天真了、没接受过社会的毒打。

呵呵，年轻人都是那么普通那么自信。

但与此同时，在我对面的少年抱着两个麻袋昏睡过去了。

不知道他是那六成，还是四成，还是压根没机会上大学。

我们太轻易就会相信这种毫无统计学意义的调查，并且对这个世界产生很大的误解。

如果有人问他，十年之内能不能年入百万。

我还挺希望他的回答会是：“能。”

我看着他弱不禁风的样子，就好像看到了十年前同样蜷缩在角落的自己。

那时候的我虽然连一张卧铺都舍不得买，但我非常理所当然地认为：

眼前的苟且只是暂时的，我不会一辈子都卡在两截车厢交叉的地方。

年轻人未必不了解自己的真实情况。

18岁的我未必不知道这个社会想要出人头地需要付出多少力气，未必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未必不知道我接下来十年可能都挣不到一百万，未必不知道自己家庭是什么条件，未必不知道父母除了勇气什么都给不了我，未必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就是个可怜虫，他们看到我就会想到自己18岁时候的样子。

我花了18年慢慢认识这些现实，并且以后还会了解得更多。

 但如果你问我未来十年内年入多少，我会告诉你年入百万应该不是问题。

如果我们能更接近生活去看看大家真实的生活状态和内心想法，就不会轻易地去嘲笑别人年入百万的想法有多么荒诞。

只要他们是真实的，不现实一点又何妨。

——总不会比网上更不现实吧？

在网上，人和事物都被过度的美颜、磨皮、滤镜包装着。

这种美化同时也是一种不公平的审判：

用30岁的标准和世界观去衡量18岁的人的想法的对错，给他们贴上“认知不全”的标签，并且站在过来人的角度教育他们应该如何认清事实。

他们以为现在的大学生被网络骗了，其实他们也被网络骗了。

六成的大学生真的没那么傻。

如果可以的话，我挺想回到过去告诉自己：

从今天起，不要轻易地怀疑自己。

大部分人觉得好笑，只是因为他们想表现那一点点优越，毕竟那是他们花了大半辈子塑造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你要是表现得太自信，他们就会觉得被冒犯，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绿皮火车。

被否定并不代表你以后挣不到一百万。

至少你以后不会因为高铁票钱而心疼了，再过五年你会坐人生的第一趟飞机，虽然那一次是为了参加爷爷的葬礼。

你还会坐上商务座，一千多一张的那种，真的特别大，两个人一个车厢，躺椅放下来就是床，有单独的充电口，所以你不用担心下了车手机没电联系不到家人，也不用再害怕身无分文翻遍书包凑不齐一张回家的大巴车的票钱。

要再勇敢一点，好吗？

我想：有的人可能这辈子都没坐过绿皮火车，但只要你有看似遥不可及的人生目标，那你此刻就在绿皮火车上；如果你正在绿皮火车上，但也请你不要沮丧，很快就是下一站，你总会找到停靠的方向。

而坐过绿皮车的好处是，只要你曾经蜷缩在那样的角落，你以后就不会那么害怕失望了。

倘若有一天台风来袭，你不得不搭乘一班绿皮火车，你也不会因为眼前的落魄而感到太难过。

凌晨三点，朋友醒一醒。

——我们马上就要下车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温血动物（ID：staywarmblood），作者：林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