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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9-23 15:37

赛博格会是一场终极灾难吗?

在今天,人与科技之间的亲密关系达到了史无前例的程度,手机和电脑,这两样最平常不过的科技物已经成为“不能离身”的日常陪伴。没有它们,每个人的生活都会陷入一团乱麻,甚至预示“社交死亡”,它们仿佛成为不可闲置的外置器官,一个无线的外接身体。从这个意义上讲,“赛博格”并不是虚无缥缈的科幻形象,而以“赛博格化”的形式早已侵入了我们的生活,只不过大部分人对这个名词还比较陌生而已。“赛博格”就意味着“人机交融共生”。


当下的儿童都成长于这样的数字环境,数字时代的儿童与上世纪40年代的“广播儿童”、50年代的“电视儿童”、60~70年代的“芝麻街儿童”、80年代的“电玩儿童”和90年代末的“屏幕儿童”都不大相同,他们是新纪元的“数字原住民”,是“赛博儿童”。栩栩多多推出 “小小赛博格”专题,从“赛博格”的概念、案例以及 “赛博儿童”的日常生活,探讨儿童观可能的转变和教育对此的回应。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栩栩多多(ID:xxddkids),作者:祛魅研究所,编辑:周志轶,原文标题:《越来越赛博格》,头图来源:《黑客帝国》剧照


“妈妈,里面的阿古茹奥特曼为什么会笑?”


“小鬼,别拿手去戳屏幕。你看的是哔哩哔哩的视频,阿古茹笑了一秒钟对不对?是不是很帅?” “COOL!可是我买的这个阿古茹不会笑,嘴巴不会动,只有脖子可以前后转,转一整圈。”


“因为视频里的那个阿古茹用电脑技术做了特别处理,嘴角会扬上去,不过,平时奥特曼可是不会那样笑的。”


“那我喜欢屏幕里的阿古茹。”


“为什么?”


“那个阿古茹虽然摸不到,可是他会动还会笑啊,和真的一样!我这个阿古茹得掰他脑袋才会转一转,掰他手臂才会动一动,是假的。”


“什么叫真的,什么叫假的?”


“会笑的就是真的呀!”


—— 一位母亲和5岁儿子的对话


一、格子:屏幕世界的超级符号



1895年,法国巴黎公开放映了世界上第一部电影《火车进站》,人类自此进入屏幕时代在希区柯克的电影《后窗》中,断了腿的摄影记者杰弗瑞可真是一个“挂在屏幕上的人”。他打着石膏没法自由活动,为了打发时间,也可能出于一名摄影师的职业自觉,杰弗瑞连现成的床都不睡,成天坐在笨重的轮椅上尽情观赏窗户中的“那个世界”。


窗户对他来说简直像电影银幕,当他看这块银幕的时候,我们这些观众也一并看到了他所看到的一切。“后窗”中的世界又被层层叠叠的屋所划分为一间间更小的“格子”,数个小银幕同步放映:舞蹈演员边练习舞步边干家务、会朋友,独居的作曲家在钢琴前创作,单身女郎自导自演仿佛真的拥有一个完美爱人,新婚夫妇刚搬进公寓就蜜里调油,而生病卧床的妻子和丈夫之间的关系扑朔迷离、惹人遐想。


在这样一个嵌套型的分形结构里,杰弗瑞被警员嘲笑的幻觉竟然是真实的,屏幕这头的观看、想象与推测与屏幕那头的事实完全贴合。真实,恰恰是通过屏幕看到的。找上门的凶手因事情败露,将这位伟大的观看者推出窗口,当杰弗瑞拼命抓住窗框的时候,屏幕的这一边和那一边难道不正在融合吗?他,悬挂在屏幕边上,他,正是弥合两个世界的缝衣针。



窗户是用来采光和通风的,窗户也是一个视觉化的分界符。这样一个框形结构,无论是画框、光学暗箱,还是银幕、屏幕,都可以被理解成不同的“窗户”。电脑和手机屏幕,正是那些窗户—银幕—屏幕,将人纳入不断观看的逻辑里,直到电脑屏幕从“文本指令界面”“图形用户界面”转型,数字革命使得多幕视窗在时空裂隙的格子中呈列为并置的虚拟视窗,这样的并列满溢关系被人们熟悉和采撷。于是,更为简约的由框形构成的二维码俨然成为人类行走于真实世界的身份符号标志,虚拟世界仿佛第一次倒过来在真实世界占有一席之地,它傲然要求肉身行走于真实世界的人们都必须按照赛博世界的生存模式提供身份文件。


于是,人类在赛博世界多出了一个特别“器官”——一个记录器官,一个以屏幕为载体的记录器官。人如果长期生活在海里,就会在科幻小说中被想象出“像鱼一样长着腮”,而人生活在赛博世界中,也会生长出适应赛博世界的电子标签和电子器官。智能身份证、防疫二维码,当我们在不同的城市漫游,赛博牧民必须携带这样的记录屏,以顺利度过一个又一个关卡。



如今,屏幕的存在由于过分显著反而被视而不见,隐而不现,在“屏幕—信息社会”的世界里,那些“被社会集体间离的个体”和“被屏幕围困的个体”重新排列为新的“个体社会”。譬如在古代希腊,“观众”就是体育比赛的一部分,他们在土墩上观看比赛,由于座位不够,大理石座位又专门留给少数贵族,普通观众的摩肩接踵和汗流浃背也成为比赛景观的重要组成部分。


而屏幕是一个奇妙的格子,它使观摩者在任何地方、任何状态下都能够欣赏到比赛。而电影院、户外大屏幕都曾被用来转播大型体育赛事,但长期以来电视才是体育爱好者核心屏幕媒体,到了今天,电脑和手机屏幕再度重构现代体育,现场观摩本身成为了“观众存在”的视觉符号,而非“在场”。人类变成这样一种生物,他们无时无刻需要和屏幕无线连接,和格子时刻相依,这个外接的记录—展示器官,将自我痕迹主义发挥到极致。


二、科学怪人造科学怪物



在人们的印象中,科学怪人专造科学怪物。1818年出版的对话体小说《弗兰肯斯坦》里,躲在幽闭密室造怪的男主角迄今为止仍是炙手可热的男性形象之一。科学怪人尽管可能性感有魅力,但也一定狂妄难控制。


瞧吧,在《弗兰肯斯坦》里,这位天才科学家,毋宁说更像是一个从但丁、彼得拉克、乔叟、塞巴斯蒂安·布兰特的作品里跑出来的高级炼金术士。这位有着现代知识和实验仪器设备的自然哲学家,在十一月的一个阴沉的夜晚,终于看到了自己含辛茹苦干出的成果:“那摇曳飘忽、行将熄灭的烛光下,我看到那具躯体睁开了一双暗黄色的眼睛,正大口喘着粗气;只见他身体一阵抽搐,手脚开始活动起来……我的天!”


这位曾经相信“不去好好利用自己的才华无异于犯罪”的少年天才最后走向宿命般的历史决定论:科学雄心一旦将伦理问题悬置,傲慢便会引来罪过。弗兰肯斯坦的怪兽必将弗兰肯斯坦本人吞没。它不但被造出来,还拥有理性,一点不比弗氏差,他成为造物者无法辨识和无法接纳的巨大实存,而不是什么脑袋里臆想出来的、虚浮的妖魔鬼怪。活的有机体和“死物”一样受物理定律支配。“什么都不过是机器”——这类黑暗、浓密的论断在这部小说里被更黑暗、更浓密的恐怖颠覆。


作者不能支持这种观点,她更要说的是,理性主义、机械主义、简化主义被浪漫主义者描绘的错综复杂的、庞大的、活生生的现实击击倒。在弗兰肯斯坦大段大段的懊悔之言里,他无异于跌下高台:世界的复杂性哪里能那么轻易被破译?!他很聪明,但太自以为是。从这个意义上说,弗兰肯斯坦大概自己也承认:他仍旧是个“炼金术士”。形而上学和道德体系不能随着唯理主义、机械唯物论的潮涌而消散,不加干预的知识碎片也许会将社会引向歧途。科学的利益一定和人的利益一致吗?人的利益究竟指什么?这不是一个能直接从A导出B的问题:现实世界一定比小说更复杂。


三、赛博格化的现在进行时



“科学狂人”的整套故事是一个现代经典譬喻,在文章《小小赛博格》里谈到的爱伦·坡的小说《被用光的人》也是这个母题的另一种变体,近两百年来这样的小说还有许多,包括中国晚清科学小说《月球殖民地小说》,足见“科学怪人造科学怪物”的命题里包含巨大的道德直觉与伦理困境,也就带有强烈的说教味道。造物背叛造物主,相当于亚当、夏娃离开伊甸园,事实上是,服从不需要知识,而知识和智慧必引诱背叛。孤独的学术探索导致集体性的异化,异化的科学共同体距离邪恶仅一步之遥,而 “异化必然性”不光只波及造物者,真正可怕的是席卷全人类。


赛博格也会是一场终极灾难吗?这个问题讨论的不是事实的“真”,而是理念的真。在还未普遍人机合体的时代,这样的担忧不免沾染上科幻感,毕竟身体内嵌外置器官者仍占少数,就连安装心脏起搏器,这在一个普通人的生活里依然被抵触,更别提“意识上传”这种高维度议题了。


但是,人们普遍接受身份多元流动,账号与自己并不必一一对应。“我”,既是A也是B还是C,这已然成为事实;人们普遍认可“人”可以同时存在于“线上”“线下”,同时存在于三维物理空间和虚拟赛博空间,这已然成为事实;人们普遍认可互联网时代的城市居民更像是游牧民,他们肉身不动,却不断地由一块屏幕滑向另一块屏幕,常常觉得现实生活也只不过是一个屏幕窗口而已,这已然成为事实。


人们普遍认可人类无时无刻需要和屏幕无线连接,这也已然成为事实。



因此,越来越赛博格正是“赛博格化”无限循环的现在进行时。最重要的并不是人类有多少原始生物器官被完全替代,而是有多少原本由大脑完成的信息处理被赛博技术增强和替代。即便身体没有种牙植发,毫无整形,干干净净无纹身更无假体,但由于完全与赛博技术形成“共生—寄生”关系,人类可以说已经完全浸泡在赛博格溶液中。


此时此刻,“赛博格也会是一场终极灾难吗?”——更多是在问,这种深刻裂变其趋势的终点是什么?其趋势究竟意味着什么?而这些问题暂且留给未来去回答。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栩栩多多(ID:xxddkids),作者:祛魅研究所,编辑:周志轶,图片来源:祛魅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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