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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北方公园NorthPark(ID:northpark2018),作者:夏野,编辑:雅婷,头图来自:《四海》剧照
作为韩寒的第四部院线电影,聚焦小镇青年与赛车主题的《四海》,其实也收获过不少期待,“父子、兄弟、赛车、爱情”的经典韩寒元素,《四海》曾经以微弱的优势反超《奇迹·笨小孩》,冲到了春节档预售票房榜的第二名。
然而,本应吹响电影胜利号角的预售,最后却成为了《四海》口碑反噬的前哨。上映当天,“四海难看”的话题就冲上了微博热搜。上映至今,《四海》票房突破4亿,豆瓣评分却跌到了5.6分,成为韩寒执导的电影中评分最低的作品。电影上映后,韩寒依然在微博里转发为电影宣传的微博,但他的评论区里,也开始频繁出现“退钱”的声音。
《四海》口碑究竟为什么出了问题?其实几句话就可以说清:电影和宣传是有巨大落差的,情节和前作是高度同质化的,命运沉沦都是主角自找的,不幸都是由女人来承受的。
在这部电影的豆瓣短评页面中,热度最高的评价是“大年初一看车祸,晦气”,赞同这条评价的人数是其他热评的两倍有余。这条高赞短评直观地暴露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影片内容与春节档的观众期望出现了巨大落差。
在相关的微博和采访中,韩寒曾经尝试隐晦地表达过《四海》的悲剧内核,但他语焉不详的叙述,远不能与电影宣传的糖衣炮弹相匹敌:海报上灿烂大笑的四位主角、预告片里的兄弟情谊和赛车梦想、高唱着“归来吧,归来哟”的主创……总而言之,片方在宣传时努力地告诉你,这是一部值得在春节观看的合家欢电影。
在这个前提下,观众们在虎年的第一天,用欣赏喜剧和情怀的心态走进电影院,却被《四海》迎头泼了一盆冷水,在电影院里看完了两次意外死亡,和结尾主角在家乡孤独地流浪。
事实上,这并不是韩寒在春节档的第一次叛逆,只是前两次的冲击都相对缓和,所以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2017年,《乘风破浪》在春节档上映,影片里不仅有配角的悲剧,也隐含着主角母亲因为产后抑郁去世的细节。2019年,《飞驰人生》也在大年初一上映,主角张驰赛车冲出悬崖之后,电影做了诗意和梦幻化的缓和处理,没有拍出明确的结局。
而《四海》决定在剧情中更直接地展现出人物的悲剧命运,可由于和前期的宣传产生了巨大落差,也收获了最剧烈的反弹。宣传的错位也只是《四海》口碑反噬的一个开始,即使纯粹从剧情的角度来看,这部电影,或者说韩寒的赛车电影们,也没有给出一个及格的答案。
首当其冲的问题,是“韩寒元素”的全盘托出和滥用。在韩寒的赛车电影里,男人的浪漫好像只能建立在一腔孤勇上,最终问题都可以用赢一场赛车来解决。《乘风破浪》里的徐太浪最终成为赛车冠军,向父亲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飞驰人生》中的张弛先是为了儿子的户口违法飙车,又在拉力赛中不惜赌上自己的生命;在《四海》里,阿耀也先违法飙车逃逸,又冒着生命危险去做摩托车特技的替身。
无一例外,赛车成为了这些男人自我实现的唯一途径,也被设置成了解决他们人生问题的唯一手段。这种孤注一掷的解决方案,更像是韩寒在电影里对赛车与车手自恋式的重复表达。这样高度同质化的剧情逻辑与情节设置,让“韩寒其实一直都在拍同一部电影”的评论变得有据可依。
事实上,不止是电影,就连那首脍炙人口的《平凡之路》,那句“喜欢和爱的区别”,也从2014年的《后会无期》,一直用到了今天的《四海》里。
韩寒现在的置顶微博是一张他喜欢的《四海》电影海报,男女主角站在苍茫飘摇的岸边,遥望着雾中的巨轮。韩寒引用了一段歌词作为这张海报的配文:“我们拥抱着就能取暖,我们依偎着就能生存,即使在茫茫人海中,就要沉沦”。然而,除了剧情逻辑的高度同质化以外,主角所处的困境,也只是导演一厢情愿的“沉沦”。
近几年,广东城乡景色作为“市井烟火气”的代名词,频繁地出现在中国的大小屏幕上。高速发展的城市化进程不仅让广东拥有了腾飞的经济,还有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楼与城中村的鲜明对比。在电影里,这样的广东成为了乡村和城市,渺小与宏大的正面冲突的绝佳舞台。因为在这一个省里,主角们就能走完从边缘小镇(如佛山、汕头)到现代都市(如广州、深圳)的蜕变之路。绝大多数主角都要经历大城市对小镇青年的无情碾轧,有些人过得很苦,有些人最终逆袭。
《四海》的故事发生在汕头的南澳岛,主角阿耀违法飙车被警方追缉之后,带着女朋友“逃亡”到广州,试图在大城市寻找还债的门路和生存发展的希望。在电影里,小镇与都市的冲突不仅流于表面,还成为了仅为主角展示摩托特技铺路的工具,这让电影中的都市成为了简单的景观,也让剧情中现实主义倾向变得毫无说服力。
同样是留守青年到城市打工的剧情,《雄狮少年》真实地再现了青年农民工在广州打工的处境,主角阿娟做一切可能的体力活,穿梭在城市落满灰尘的缝隙。但是《四海》里被警方追缉,连身份证都不能登记的阿耀,却把这场逃亡变成了自己的梦之旅。
城市对阿耀这个小镇青年的倾轧,仅仅被浓缩成了特技表演以后干呕的那几下。除此之外,你会发现广州对他真的很不错。在许下找到好工作的愿景后,第二天他就恰巧遇到了组织摩托特技表演的雇主。不久以后,雇主恰巧又接了需要摩托特技替身的演唱会,在阿耀提出“飞跃珠江”以后,这位贵人又迅速找来最专业的训练团队,帮助他在短时间内完成了所有的筹划和训练,不仅如此,这次当替身的酬劳还足够偿还他们所有的债务。
这真的是“沉沦”吗?过于优秀的运气、梦一般非凡的经历、和国外团队无缝对接的摩托特技能力,让主角之后的受伤和失意的惆怅,在一定程度上变成了令人失语的无病呻吟。
作为韩寒十年前的文学作品受众,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也可以是书里恣意的少年。直到后来,在他用电影实现的更多“自我表达”里,我才发现自己可能会错了他的意。在他的电影里,女性角色是纯粹的性客体,天真无辜的花瓶,不知从良的妓女,测试兄弟忠诚的工具,还有KTV里的“妈咪”。无论是少年还是中年,男人都可以为了梦想不顾一切,而女人,如果不是过客,就只能从属在那些被抛下的“一切”里。
不仅如此,韩寒电影中的女人,还总是承担着男人自大的恶果。如果她是一个年幼的女儿,那么她曾被自己的父亲抛弃(《后会无期》);如果她是一个妹妹,那么她有一位给她留下几十万债务的哥哥(《四海》);如果她是一位妻子和母亲,那么她有坚持要去违法斗殴的丈夫(《乘风破浪》);甚至如果她是一位奶奶,她有的也是不归乡的儿子和犯事的孙子(《四海》)。
老中青少四代女性,没有人能在韩寒的电影里幸免于难。不仅如此,当她们吃下了所有恶果,承担了男人们带来的厄运,到了最后,还要接受他们自以为是的深情。
2013年,韩寒的杂文集《通稿2003》再版,他当时在序言里写:“十年前的我一定带不走今天的你”,我深以为然,感慨作者和读者同时的成长。可近十年之后,再看《四海》,十年前的他,好像就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文学作品里承载着自由与执着的青年形象或许依然动人,能为十几岁小孩的追求真实的叛逆充能。但四部院线电影过去,一成不变的韩寒,终于把表达变成了一场重复堆砌的游戏,消磨读者本就不多的情怀、感动和耐心。他还是满足于寄生在年轻的自己,靠会心一笑的段子来彰显才气,沉沦在数十年前少年梦想和意淫里。这对二十岁的作家来说也许是足够的,但对一位四十岁的导演而言,未免有些过于浅薄和自恋。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北方公园NorthPark(ID:northpark2018),作者:夏野,编辑:雅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