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破纸片子几十万，牌价到底谁说了算？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赤潮AKASHIO（ID：AKASHIO），作者：陈闷雷，题图来自：unsplash

卡牌交易的市场，对于外行而言无疑是非常、非常、非常难以理解的。

实际上直到那张破了圈，法拍价格被一群愚蠢的梗小鬼和无知无畏的乐子人顶到8000万的限量版纯金青眼白龙之前，大部分人可能都不知道，卡牌游戏原来有一个非常之活跃的二级市场。

8000万价格当然是瞎胡闹，但这个奇妙小市场的真实情况，这些破纸片子的成交价格，仍然可以远超许多人的想象——从一文不值到几百万，你能在这里充分看到世界的参差。

那么肯定就会有人要问了：一张纸到底凭什么值这么多钱？

牌佬时常用来自嘲的一张截图

作为一个深度参与过卡牌市场交易活动的人，我就跟各位聊聊这个话题。

当然我还说是需要强调一下，本文完全建立在个人经验之上，且我主要聚焦于TCG（集换式卡牌游戏）市场中的万智牌，对游戏王略有了解，对宝可梦和其他诸多二次元系TCG知之甚少，也不涉及没有实质意义上二级市场的CCG（直译为收藏式卡牌游戏）。同时我退坑也有段时日，所以对价格的记忆基本停留在几年前，不一定准确，也不代表当前市场，若有牌贩子看到请轻喷。

最重要的，本文不构成任何投资建议，没事儿也别学着去炒牌，会把裤衩亏掉的！

那张青眼白龙到底值多少钱？

牌价其实是个非常复杂的、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之下的结果，而这些因素对于圈外人通常不可理解，所以聊起来很容易几句话就自曝跟脚。媒体老师、机构研究员等等，十句话不翻车就实属不易。之所以这个并不很热的话题又被媒体老师挖了出来，主要是因为法拍网上又出现了一张纯金青眼白龙（编号112，8000万那张是12号，不是一张），而这一次，它的起拍价提高至了八万。

许多人戏称法院终于搞明白牌价了。确实这一标价相比起之前合理了很多，但距离可能的真实成交价格仍然有不小的距离。

那么这张牌到底值多少钱？淘宝给的报价是四十五万起。这种特殊卡牌的价格极为难以界定，首先就和编号有关系，001一定远贵于其他所有编号，而111、222等特殊数字组合，或是有特殊含义的日期如223（令和天皇生日）也可能带来溢价。

从eBay上看，待售的三张价格金青眼白龙的价格同样差异巨大，主要就与序号有关，但也可能存在封装外壳损伤之类的问题。

但有一点可以明确，那就是这张比12号那张的收藏价值高。为啥？因为12号的官方证书已经丢了，112号的还在。对收藏圈子稍有了解就会明白这是云泥之别。

拆解一张牌的价格

万智牌的价格永远是处于动态变化的，有升有降都很正常。一般来说，使用价值高的牌比低的值钱，而在此基础之上越稀有的越贵。决定稀有度的要素十分庞杂，会如同叠BUFF一样体现在牌张上，可以是稀有度、存世量、语言版本、闪卡、异画、限量发行等等等等。总之，TCG的二手交易市场，是门深奥的学问。

纯金青眼白龙显然不能代表卡牌市场的普遍情况，而且它的价格距离单卡价格的天花板还有相当~相当~相当远的距离。

聊牌价，我们就永远绕不开万智牌有史以来最具代表性且没有之一的单卡——黑莲花。

在不考虑错版、仅有一张的孤本（如著名的“1996 World Champion”）这类特殊情况，黑莲花就是TCG游戏的价格天花板，吊打万物，哪怕你全球限量几百张，哪怕你是金子做的。

第一张那么贵是因为有画家签名

黑莲花之所以如此昂贵，当然与存世量少有关。作为万智牌最早发行的卡牌之一，黑莲花出现在Alpha、Beta（两者合称限定版，Limited Edition）以及后来被称为二版的Unlimited版本（这个版本的牌牌边是白色的，很好区分）。根据一些过往资料，黑莲花的印刷总量大概在22800张上下。（参考此处 ：http://mtg.icequake.net/www.crystalkeep.com/magic/misc/rarity-info.php）

主观上，黑莲花从来不是限量卡牌，与它合称P9（Power 9，特指九张极其强力的万智牌单卡）的另外八张同样昂贵的单卡也不是。

真要买这么一页，得好几百万

然而这些牌可是1993年发售的。30年过去，大量的早期系列单卡因各种原因永远地损失掉了。这就在客观上造成它们变得极其罕见，这一点上的万智牌与大多数收藏品并没有什么不同。值得一提，同样有着火热二级市场的球星卡是以收藏价值为核心的，其作为历史超过一百年的古老商品，与TCG有着本质区别，两者将基本就没有可比性。

但问题又来了，早期系列那么多，即使是最初的一版与二版也有着大量与P9同等稀有度的单卡， 这些牌的价格为什么就没有这么高？这就要引出另一个对单卡价格有核心影响的要素——单卡强度。

单卡强度指的就是一张牌最基本的厉不厉害，好不好用。万智牌背后有着非常复杂的赛事体系支撑，对强力单卡的需求最大，因此强力单卡的价格必然会脱颖而出。

事实上，强度是万智牌单卡价格最核心的支撑因素，甚至超过了稀缺性。哪怕30年过去了，即使万智牌已经底层规则都有过数次改动，P9的单卡强度仍然是极其不合理的。举个例子，万智牌有五种颜色，而Alpha版本的五张牌定义了五种颜色的核心能力，是谓最初的颜色循环。其中蓝色单卡先祖召还的效果是一点蓝抓三张牌，而白色的对应单卡疗伤膏药则是一点白回三血。

这五张牌是万智牌颜色轮设计理念的基石

时至今日我们已经不可能知道，设计师当时到底脑海中思考了些什么才认为一张手牌与一点血的价值是对等的，玩儿过斗地主的人都知道地主就靠多的三张牌就能一打二。反正结果是先祖召还位列仙班，身价数十万，而疗伤膏药则大概是万智牌最垃圾的单卡之一。所以说，支撑P9价格的从来不只有收藏价值，其使用价值也不容忽视——当然舍不舍得真拿来玩儿那是另一回事。

例如万智牌曾在1995年发行过一个被称为“家园（Homelands）”的系列，因极为糟糕的单卡强度而广为人知，烂到官方被迫要求比赛套牌必须包含5张该系列的非地单卡，不然的话产品恐将彻底滞销。哪怕27年过去，这个上古系列的单卡仍然一文不值，可能比你同年随便买张邮票都不如，而这其实也是绝大部分上古系列单卡的宿命——除了Alpha版本由于印刷量太少，随便一张辣鸡都值点儿钱，Beta版本的单卡价格就已经不能随心所欲。

那么单卡强度与什么有关？主要与设计师有关。万智牌的早期单卡稀有度分为金银铁三级，后来又加入了金之上的秘稀（听着就那么少见），但受多方面因素影响，同一稀有度的单卡强度天差地别，有的《它改变了万智牌》，有的垫桌脚都嫌难用。在供需关系的影响之下，最不稀罕的铁牌价格由于用量大，往往能反杀许多卵用没有的垃圾金甚至是辣鸡秘稀。当然，在可比的前提下，强力密稀卡肯定要比强力铁牌贵得多得多，毕竟前者更少。

到了现代万智牌，由于印刷量已经十分巨大，常规卡牌不可能复现早期古老卡牌的稀缺性，价格体系基本围绕单卡强度构建，供需关系最终主宰了一切。

顺带一提，游戏王的发行思路和万智牌有巨大区别，所以如死者苏生之类在强度上对标P9的强力单卡就完全不值钱。

除了强度，一张单卡的价格还有许许多多影响因素。

单从卡面上来说，首先最大的影响因素是闪卡。一般的闪卡都是从补充包中开出的，但数量远远少于平卡，稀有度很高，随机性更大。一张闪卡基本上贵于它不闪的版本，当然贵多少也有说法。垃圾牌的闪卡也就比原版好一丢丢，但如果是强力单卡的价格，那可就是数倍增长。

知名单卡迅咒法师，闪的和不闪的差了近60刀，而这算差得很少的

然后是画。万智牌的一张牌不一定只有一种画，这就是所谓的“异画牌”。但异画到底值不值钱也和单卡强度以及稀缺程度有关。更进一步，异画和闪是可以叠加的，一张牌可以有平（也就是最普通版本）、异画、平闪（普通闪）、异画闪，如今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特特征（如无边框等），反正就像是叠BUFF一样，叠的越高越值钱。

右边的是异画，贵了一点点

再然后是语言。一张万智牌的语言和其印刷地有关，受此影响不同语言版本的卡牌质量并不一致，且由于出货量原因，不同语言版本的印刷量也不同。语言对价格的影响颇为复杂，甚至有些玄学。例如英语牌的价格由于数量众多所以最为便宜，日文由于质量更好通常会比较贵，而在其他小语种里，俄语和韩语价格往往会高上一些，但意大利语却由于某些我不知道的原因比较便宜。这种差异同样体现在闪卡之上，高贵俄文闪与韩文闪的价格鹤立鸡群，日文闪价格坚挺，英文闪就不怎么受重视了。

同一张牌的不同语言版本突出一个尊卑有序

最后则是系列。其实系列和稀有度差不多是一个意思，同一张牌的老系列通常比新系列贵一些，市场存量因为时间原因往往会稍微少一丢丢，也可能因为其他原因一起进了下水道。

这四张牌属于三个系列，右下角为左上角同一系列的异画，可以看到价格略有区别

说了这么多静态的，下面可就要聊聊动态的了。

首先万智牌是有比赛的，一张牌到底行不行是要赛场上见真章的。万智牌不同赛制的比赛环境不同，一张牌在这个赛制很强，在另一个赛制就未必，甚至可能都不能用（禁牌）。而同一环境由于赛场环境的不断变化，强度也时刻面临重估。玩儿过炉石的人都知道环境更替，而这是万智牌开的先河。以标准赛制也就是T2为例，一张牌可能大杀四方，但离开环境之后，在牌池更大的摩登与薪传则要面临巨大无比的竞争压力，很常见的情况就是这些牌不够强了，价格自然一路走低。当然，反过来因为开发出了新的玩儿法而突然崛起的也大有人在。

而万智牌又是发展的，一张牌现在强不代表永远强，在未来它很可能就被后辈取代。最直观的例子就是撒拉天使。这是一张白色代表生物，自Alpha版本就已经存在，前前后后印了至少23版，在万智牌上古时期它就代表着生物质量的天花板。但伴随着万智牌发展，撒拉天使的强度终于是被落下了，无法与之后的生物相抗衡，并最终在M10版本从金降格为了银，而其单卡价格除了具有收藏价值的版本外统统进了下水道。

右边是撒拉天使最直接的后辈，强度根本没法比，而且右边放到今天也不如刚出的时候强力

当某些牌的强度高到了影响环境平衡的情况下，就会遭到官方制裁，被禁甚至被修改规则。有些牌这个赛制被禁则还能在别的赛制用，但如果全赛制被禁或者离开赛制就不太能用，也会导致一张牌直接变纸，一文不值。这在历史上遍布血泪，多少牌贩子囤牌囤出事儿了就是因为这个。

还有一个对牌价有重大影响的因素则是重印，也就是发行商将以前系列的某些单卡在新的系列又印了一遍，这就造成了上文提到的同一张牌在不同系列都有的情况。重印必然会打乱当前的供需关系，一般来说价格倾向于下跌，是威世智调节市场的重要手段。

绿色的代表生物塔莫耶夫就深受其害。这张牌价格曾一路疯涨，我印象里似乎就到过700且不是峰值。然而在一轮一轮又一轮的疯狂重印，以及其单卡强度的相对下降，如今跌落回了一二百的区间，终是风光不再。

这张是原版，比后来的重印要贵不少，但用起来都一样。这张牌在万智牌有历史地位，最大的趣闻是当时大家都不理解强度所以有段时间当垃圾金那么交易

最后要单独说拿出来说的则是品相。上图可能很多人已经发现了，某些牌的塑料外壳上会有一些数字，这就是评级机构给出的评分。9.5分的意思就是这张牌品相非常好，接近完美，那么它相较于那些品相很差，甚至已经受损的单卡的价格就要更高。

这一点对于高价卡、限量单卡以及以收藏为主的单卡尤其重要，轻微受损就可能让一张牌的价格打个八折，所以如何鉴定单卡就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反正我是真的不会，比如这张8.5评分的单卡我就不知道问题在哪儿。

我自己的一张小收藏。这张牌叠了不少BUFF，欢迎实践一下上文提到的内容来评估它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许许多多如错版、签名、特定画家、受欢迎牌面等等等等实在是说不过来。总之这个市场，水很深。

牌佬的生态

牌佬圈的生态颇为简单，我们可以大致将其分为发行方、牌店、牌贩子与牌手。

发行方就是威世智，科乐美，万代南宫梦这些企业，是卡牌最上游的销售者。他们赚钱的方式十分直接，就是出售补充包以及通过各种不同的产品包装卖牌。发行商最大化自己利益的方式，就是在不搞崩整个比赛环境的前提下把一个系列的单卡印得尽可能的强，或者搞出噱头，总之就是尽可能提高一个系列单卡价格的预期，让牌手觉得自己撕包不亏，这样就能大量出货。

例如再战赞迪卡这个系列的宝藏卡（学名远探），就由于非常乐观的预期让我和我朋友特地跑到日本撕了——十箱。是的你没看错，十箱，一箱6盒，一盒36包，两三万张牌。

这只是一小部分，而且是收拾过后的，山一样的牌已经收拾起来了。至于你问我收益？我真忘了。

二级市场与发行商的关系则非常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本文就不展开了。

牌店是万智牌生态的核心，它们向上是发行方的经销商，向下是牌手最容易接触到的购牌渠道，同时也是中小型比赛的承办者。相较于各类散兵游勇，牌店的价格往往会更高一些，但牌通常比较全，交易也比较有保障。同时牌店也会收购牌手不想要的牌，不过同样的价格不会很高，但好在来者不拒，连垃圾金都能搓堆儿要。

至于牌贩子则主要以售卖单卡为主，在本地市场与牌手交易进行低进高出。同时受不同国家整体环境不同，同一张牌的价格也常有区别，于是一些牌贩子也扮演着水客的角色，频繁往返于海内外进行跨国贸易——这事儿我就干过。相较于牌店，牌贩子的成本比较低，单卡价格也会更便宜，但由于声誉上的负担比较轻，连哄带蒙或行话叫“砍小伙儿”，欺负不懂行或打了眼的牌手也十分常见。

牌手自然就是玩儿牌的人了。国外的牌手相比较之下确实单纯一些，对“交换卡牌”的接受度更高，至少数年前国内牌手仍然更喜欢现金。

讨厌的资本

可能不会有人预期在一篇写卡牌市场的文章里看到对资本的批判，但万智牌圈还真的是个遭其荼毒的圈子。

万智牌在近年是真的经历过数次牌价飞涨，单卡价格起起落落起起起起起起起起起。

举例来说，在2012年前后，一张知名单卡、俗称蓝黑圈地的U版地下海九品以上品相价格为1000元上下，而到了今年，同一品相的同一张牌价格已经突破了5000元。大概2009年时候，白边P9一套价格三万六，而现在这点儿钱也就够呛买张最便宜的，品相还不能太好。虽然很多牌依靠威世智堪称没有节操的重印堪堪压住了价格，但更多的老牌已经上涨到了牌手负担不起的程度。

照片里是我，手里是两张P9，要是留到今天得值多少钱！

年少时的我还不太理解为什么会这样，但如今回顾那段历史，还是能看到热钱涌入的痕迹——许多规模巨大的牌店开始进行资本化运作，引入投资，开始有组织的抱团炒作单卡价格，最终塑造了牌圈如今的价格体系，其实也就是那几年的事情。

太阳底下无新事，可终究是令人倍感无趣。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赤潮AKASHIO（ID：AKASHIO），作者：陈闷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