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讯游戏：成为网飞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赤潮AKASHIO（ID：AKASHIO），作者：使马之人，头图来自：《英雄联盟：双城之战》

3月23日，腾讯2021年财报出炉。游戏方面仍然延续了近两年的大趋势：去未成年，和出海。

随着8月最严新政（网络游戏企业仅可在周五、周六、周日和法定节假日每日20时至21时向未成年人提供一小时的网络游戏服务）出台，腾讯游戏的未成年人占比再次自由落体。在第四季度，未成年人游戏总时长同比减少88%，仅占本土市场的0.9%；未成年人总流水同比减少73%，仅占本土市场的1.5%。

新政后的首个季度，其本土市场游戏收入以区区1%的增幅来到296亿元，是否值得庆幸，恐怕相当耐人寻味。但眼光向外，其国际市场游戏收入则以34%的增幅一举来到132亿元，《PUBG mobile》的持续强势仍是重要原因，《Valorant（无畏契约）》《荒野乱斗》及《部落冲突》亦有贡献。

我们需要习惯，随着腾讯收购Supercell，《部落冲突》《皇室战争》将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腾讯财报中。新时代正在开始，无论对于这些老牌工作室，还是对于腾讯自己。

本土盆地与全球之海

去年腾讯发布财报时，我曾经在《熊孩子不是好生意》一文中写到，未成年人保护如今已被国家、行业和每一家游戏企业视为正确的、不可推卸的义务。而对于腾讯这家代表性企业而言，未保的影响体现在至少三个方面：

第一，未成年玩家从前不能，将来则越来越不能带来高额的游戏流水；

第二，游戏企业和未成年玩家从理所应当的“如胶似漆”，逐渐转变为“划清界限”，而且界限越清晰，游戏越好做；

第三，未保工作复杂而专业，个中细节不足为外人道——做好了是应该的，做不好那就是活该被骂的。

未保工作的复杂性既体现在问题本身的复杂，也体现在解决手段的复杂。仅“到底谁才是未成年玩家”的第一步就让有关部门和游戏公司挠破了头，实名认证、家长管理、大数据、人工智能、人脸识别的花活儿层出不穷，产品越做越复杂，成本越来越高昂，为的只是把未成年人拦在游戏门外——而把这一切责任揽上身的正是游戏公司自己。

在彻底不允许未成年人参与网络游戏之前，一切工作还要继续。不过，依据现实，恐怕真正的“一刀切”短期内是不会到来的；这不仅从技术上很难实现，科学性也有待考量。

因此，包括腾讯在内的各家游戏企业，一方面需要谨慎地履行保护义务，一方面又很难借此收获好感。唯一的可行方式，或许只能是不断增加透明度，让外界正视未成年人游戏市场在国内终将、甚至某种程度上也已经成为利润禁区的现实。

然而问题又何止是未成年人？版号一日不发，游戏企业一日缺少变现手段，这哪怕对于腾讯也是一样的。2021财报中同样有“待新版号发放后，我们相信将受惠于更多新游戏的推出”的描述，我们也未可知腾讯捏在手里没版号的作品到底有多少——但可以知道的一点是，这些作品的相当一部分还能不能发，投资还能不能收回，恐怕是相当够呛的。

未保，版号，再结合国内互联网巨头近年来的微妙处境，腾讯游戏的增长，说没有困难就未免太托大了。

不过，路并没有走死。在国内，考虑到以地区、城乡发展不均衡为代表问题的市场复杂性，游戏市场受到诸多限制；在海外则相对宽松得多。如此一来，腾讯自然而然地，在游戏方面加速了“全球化”。

2019年，腾讯集团高级副总裁曾对外说过：“要有全球化的视野和布局。所以对内我们比较激进的提出，我们希望有一天能够看到用户纬度，我们真的是中国国内和海外是一半一半的，我们可以看到我们在中国和在全球都是一样强，我们希望有更大的力度走到全球市场去。”

从Q4的数据来看，腾讯游戏海外收入占比已经来到了30.8%，不过马晓轶这个“一半一半”的期待仍有相当远的路要走。而腾讯去年最大的动作，就是成立海外品牌Level Infinite（简称“LI”）。有很多游戏媒体称LI的成立是腾讯游戏出海的加速，但腾讯自己将其称为“全球化”的一步。在我看来，“全球化”确实是一个更准确的称呼。

能力与资源之争

出海和全球化的区别在哪里？举个例子，我们在国内生产一双鞋，把它运出去卖出去，一般来说就可以称为出海。但腾讯的问题是，它的“出海”其实手段没那么传统，不能简单用“出海”概括。

根据Sensor Tower 2月数据，腾讯的《王者荣耀》国际版刷新了海外上市5年来的日流水纪录，并重回出海手游收入榜第29名，下载榜则拿下了第10的位置。这种算是绝对意义上的“中国游戏出海”，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出海”。

而最成功的《PUBG mobile》，虽然原型PUBG可以算是腾讯买买买的杰作，但高速手游化以及后续十分成功的表现，是离不开光子工作室的。这种出海，属于“土洋结合”，可以说有“中国游戏人”的努力。

至于《Valorant（无畏契约）》《荒野乱斗》《部落冲突》《皇室战争》等作品，我们一般认为后三个基本就是Supercell的游戏，Valorant则出自Riot（拳头）之手。虽然在并购后它们如假包换是腾讯游戏，但称之为“出海”，就显得十分不准确了。

因此我们可以认为，腾讯的全球化，不是简单的出海，而是自研、代理发行、投资三种生产方式，与同一个市场——海外市场的结合。也可以说是在本土增长受阻情况下，腾讯游戏海外增长新路的殊途同归。

海外市场在某种意义上比国内更难做。在国内，腾讯有能力没条件；海外先不说条件好不好，能力要补的课还是太多了。

即是说，通过投资并购，腾讯收获的不仅是现成的资源，也是未来出产新作的能力，和在游戏行业逐步积累的口碑。不要想当然以为腾讯游戏的投资策略是“打不过就加入”，要知道当LOL还在A测的2008年，腾讯游戏就已经是拳头的股东之一了。腾讯投资的眼光固然有待验证，但要说腾讯只投已经自证了的公司和作品，未免太不客观。

同样不要质疑腾讯在核心玩家群体间获取口碑的决心。虽然目前赚钱的游戏都是手游，但腾讯投资的主机和PC游戏也不在少数，而这个策略其实从2019年就外露了——以去年成立的新品牌来说，《吸血鬼：恶夜猎杀-血猎》《战锤：鼠疫 2》《战锤：40K暗潮》《GTFO》《金属：地狱歌手》都是年轻的LI问世后参与的作品。

对腾讯游戏熟悉的从业者应该很清楚，腾讯游戏的成立远早于大手游时代，其基因的PC部分是难以根除的。不能因为一个《王者荣耀》就把腾讯看成手游公司，这从根儿上就错了。

国内既不好做（人才，能力，尤其积累），也不能做（政策，环境）。通过投资遍布世界的工作室，腾讯游戏在全球获取制作能力的同时，其实也在把市场转移出去。在认清了自己短时间内做不了高质量精品大作（PC和主机），以及整个中国游戏行业打开了的国外市场也就只有手游以后，在国外做PC和主机，再卖给外国人，就是“全球化”的题中之义了。

观察腾讯如今广撒网的游戏投资，我们其实可以总结出几点特征：

• 比起树立自己的方法论，更愿意直接投资自带方法论的公司和团队。马晓轶总结的“让最优秀的开发人员拿到最多的资源”，就是这个意思；

  
  

• 比起“行不行”，更在乎“好不好”。比起像多数同行一样考虑“什么IP好卖”“什么类型火”“哪种玩法利润高”这样的大风气，然后铺天盖地出换皮渣作，腾讯如今更愿意投资小众的甚至几乎注定不火的作品，也很明显将这些案例视作推广重点。与此同时，吸取国内市场的教训，腾讯也实在不想再去做低龄向游戏，去赚所谓“未成年”的钱了；

  
  

• 失败了就当不存在，成功了就变成口碑，无惧打水漂。在手游之外，顺道投了许多利润存疑的主机和PC，正是腾讯游戏多年来不断试图与核心玩家“和解”的尝试。

所以，我们在标题里概括，腾讯游戏，正在试图变成一个网飞——如果考虑到网飞出了多少能把观众气得七窍生烟的灌水剧，就更像。除了投资方法论的相似，腾讯游戏整体的成年人化、多元化气质也开始显露——当然，腾讯还缺几个强大的自制作品，来给自己定调。

题外话，说到“剧”，去年的《双城之战》同样算是腾讯游戏的杰作之一。看过这部作品后，真的还有人觉得腾讯意在“小学生”吗？

通过快速地在全球投资大中小制作者团队，腾讯游戏正在构筑自己的作品金字塔。如果幸运，在数不尽的塔基砖石之上，或许能垒出几个金灿灿的塔尖来。

但无论如何，与老牌的海外游戏公司相比，腾讯在全球市场范围还嫩得很。如今虽然口碑可以靠钱砸出来，真正拿下PC和主机的市场，恐怕还需建立在更多更快的投资基础上。

如果真的能贯彻“不怕打水漂，不怕烂作品”的思路，腾讯游戏成为一个网飞一样的“艺术家支持者”，还是蛮有盼头的。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赤潮AKASHIO（ID：AKASHIO），作者：使马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