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印遭遇海花劫

作者｜周超臣

头图｜视觉中国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许家印或深有感触。而他最在意的一件作品，这两天也迎来了最后的“判决”：变拆除为没收。

4月3日，据海南日报报道，记者从海南省儋州市有关部门获悉，近日，复议机关就海花岛39栋楼行政复议案，依法作出了变更原拆除为没收的决定。该部门负责人表示，将依法依规保护好有关各方合法权益。此前，有关部门已对张琦、林东等8名责任人员予以问责处理，对其他相关责任人员将依规依纪依法进一步调查处理。

被没收的39栋楼，图片来源：界面新闻

回到4个月前的2021年12月30日，儋州市综合行政执法局一纸《关于海花岛的行政处罚（限期拆除）决定书》，给本就掉下悬崖的恒大补了一脚。

收到处罚决定书的企业为儋州信恒旅游开发有限公司，系恒大童世界集团有限公司旗下子公司。行政处罚决定书上说，海花岛2号岛2-14-1地块的三（六）期项目的39栋楼，总建筑面积434941.46平方米，因该项目违法取得的规划许可证已被撤销，相关单位被责令在10日内自行拆除上述违法建（构）筑物。如逾期不拆除，执法局将依法组织拆除。

当时有人给算过一笔账，这39栋楼将给恒大带来的直接经济损失在30亿～70亿元之间。现在全部被没收了。

海花岛是许家印的心头肉。当年恒大为了宣传海花岛项目，在《新闻联播》后的黄金资源广告连播7集，每集一分钟。据悉恒大为了宣传海花岛，在央视的广告投放费用约2.73亿元，总体广告费高达6.88亿元。

按照最初的规划，海南海花岛项目将填海面积1.2万亩、总投资1600亿元，是“世界最大花型旅游岛”。它们位于海南的西北角，居儋州市排浦港与洋浦港之间的海湾区域，从空中俯瞰仿佛盛开在海中的三朵花。

关于海花岛的造型，恒大当年宣传得神乎其神：“2012年1月23日（农历大年初一）晚，董事局主席许家印先生夜不能寐，他搜集树叶、花朵等素材，并打开窗户、面朝大海，感受到天人合一的宁静……这一凝聚了许家印先生灵感的心血之作，就是恒大海花岛项目的最初雏形。”

公开资料显示，该岛由三个独立的离岸式岛屿组成，填海面积约7.8平方公里，中间的花形岛是海南的省花“三角梅”形状，两边的2号岛、3号岛是浪花形状，所以取名为“中国海南海花岛”。

根据海花岛公开资料显示，1号岛为集“吃住行游购娱会康文”一体的一站式国际旅游度假区，包含了商场，酒店，等旅游配套设施，从无人机的角度可以看出，一号岛的东南面都处在未完工的状态中；2号岛是以高层住宅为主，楼盘密度非常高，也只开发了一半；3号岛则是别墅加高层，视野相对来说比较开阔，定位也更高端。

按照最初的规划，2号岛和3号岛全部建成后可以同时容纳11万人在此居住，但由于恒大超量开发，导致这两个岛的实际承载量将达到30万人以上。

恒大童世界集团1月3日发布的公告称，海花岛已累计投入约810亿元。仅为预计投资的一半。

公告还是表示，2010年10月14日，儋州市政府通过招商引资与恒大集团签订了《海南省儋州市白马井填海项目投资开发框架协议》；2012年8月30日，国家海洋局组织专家对《儋州市白马井海花岛旅游综合体区域建设用海规划海洋环境影响专题》进行评审；2012年12月3日，国家海洋局海洋环境保护司出具了《关于对儋州市白马井海花岛旅游综合体区域建设用海规划海洋环境影响专题篇章审查意见的函》；2012年12月14日，国家海洋局批复了《儋州市白马井海花岛旅游综合体区域建设用海规划》；截止2013年8月28日，我司取得了全部《海域使用权证书》；自2015年起，我司陆续通过公开招拍挂方式取得土地使用权，并开始开发建设。

但2017年是个转折点。

2017年8月10日至9月10日，中央第四环境保护督察组对海南省开展环境保护督察，督察组于2017年12月23日向海南省委、省政府反馈、批评称，一些市县重经济发展、轻环境保护，热衷于搞“短平快”的速效政绩工程，财政过分依赖房地产，房地产企业指到哪儿，政府规划跟到哪儿，鼓了钱袋、毁了生态，一些自然保护区、优质自然岸线、生态脆弱山体遭受破坏，成了当地生态环境难以抚平的伤痛。督查组还点名批评了儋州海花岛、三亚凤凰岛、万宁日月湾等项目，称它们是损坏生态的违规项目。

其中，海花岛项目“化整为零违规审批”，造成大面积珊瑚礁和白蝶贝受损。儋州市是如何操作的呢？儋州市市政府及海洋部门将填海项目拆分成36个面积小于27公顷的子项目，瞒天过海，使得不过关的项目得以推进，该禁止的项目得以审批。

海花岛于2013年3月25日和8月30日分别通过国家海洋局配号，获颁海域使用权证书。但据《财新》报道，多位当地居民表示，早在2012年他们就已目击海花岛项目开始抛石填海，这也与施工企业透露的起始填海时间相一致。

擅长先上车再补票的恒大——实际上国内的房地产商都很擅长——几乎在整个花海岛建设审批中都如法炮制了这一祖传手艺。

被点名批评后，海南省要求各市县对照中央环境保护督察反馈意见中提及的多个违规违法人工岛项目实施“双暂停”。

但据央视新闻实地探访发现，包括海花岛在内的这些违法违规项目并未停工。这直接导致次年1月10日，海南出台了被称为“海南史上最严土地管理措施”的《海南省人民政府关于进一步加强土地宏观调控提高土地利用效益的意见》。

第一轮督察之后，儋州市政府下发紧急通知，要求恒大海花岛项目用海范围内的违法违规项目停止建设，整改到位后才可复工。儋州政府针对恒大海花岛立案14宗，罚款约2.15亿元。

2018年9月，儋州市生态环境保护局发布又一份行政处罚决定书，2号岛三（六）期项目39栋楼所在项目未依法办理环境影响评价文件，擅自于2017年3月开工建设，环保局处以5万元罚款。

2019年7月14日至8月14日，中央对海南开展了第二轮环保督察，发现恒大海花岛未落实第一轮整改相关要求，儋州市在实施罚款之后，放任儋州信恒继续施工。

2020年10月19日，海南省发布《第二轮中央生态环境保护督察整改方案》，提到儋州海花岛、万宁日月湾、南海明珠人工岛、海口如意岛、海口葫芦岛、三亚新机场、三亚凤凰岛、澄迈红树湾等违规填海项目，要求这些项目继续整改。

2020年5月11日，儋州市人民政府收回39栋住宅建筑预售许可证，项目全面停售，并依法依规对39栋住宅建筑5宗预售许可证进行吊销。

2020年10月25日，儋州市关闭了39栋楼的网签备案登记系统，恒大海花岛公司已与全部业主解除328套购房协议。收回39栋住宅建筑并全部转为项目业主自用，所有房源坚决不得用于销售。同时，恒大海花岛公司已制定海花岛39栋建筑后续处置方案，确定转型为酒店经营、办公租赁、员工宿舍以及人才公寓等四种模式。

2021年12月10日，政府印发《儋州市海花岛39栋楼处置工作实施方案》，依法依规对海花岛39栋楼进行处置。

2021年12月30日，儋州市综合行政执法局勒令恒大自行拆除海花岛2号岛2-14-1地块的三（六）期项目的39栋楼。

不难看出，海花岛项目是在边交罚款边违规建设而成的。恒大显然一直抱有侥幸心态，试图蒙混过关。

2017年也是许家印命运的转折点。

这一年，许家印以2900亿元的身价首次登顶中国首富，身价半年内上涨2000亿。

这一年，许家印调整航向，提出恒大由“规模型”向“规模+效益型”转变。11月6日，恒大地产与6家战略投资者签订增资协议，合共引入第三轮战略投资600亿元。

这一年，意气风发的许家印逆政策而行，2016年国家明确了“房住不炒”的政策转向，但自从当上首富后，许家印开启了蒙眼狂奔之路，恒大开始疯狂拿地，疯狂加杠杆，疯狂扩张……许家印当时并不知道，危险正在慢慢逼近。

除了被没收的这39栋楼，2021年12月，恒大地产集团海南有限公司位于海口市的8宗地块也被海口市人民政府无偿收回了，当时许家印从新世界集团手里买这些地花了86亿。而许家印此时最需要的就是钱。

海南是个很神奇的地方，见证了很多弄潮儿的沉浮。太多人被突然涌起的滔天巨浪卷进了海里，再也游不到岸。

开篇提及的张琦是海南省委原常委、海口市委原书记。根据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于2021年1月27日的通报，2020年2月，经中央纪委常委会会议研究并报中共中央批准，决定给予张琦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2020年12月，张琦因受贿罪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中纪委称，这位深耕海南30余年高官“滥用公权、以权谋利，巧立名目填海造地、违规开发，把土地资源变成肆意切割的蛋糕、捞钱赚钱的工具，是‘靠地敛财’‘坐地生财’‘借岛发财’的典型”。其中第一条就是“任儋州市委书记时，违规推动海花岛项目，涉及填海总面积783公顷”。

2010年，许家印曾坐着私人飞机空中客车A319到儋州考察海花岛项目，当地官员接待得十分隆重，许家印当时夸下海口：“我的下半辈子就在这里了。”

如今，海花岛项目的波折成了许家印近年来劫难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