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麦克卢汉梳理媒介发展的历史,并没有按照时间的顺序,甚至连正常的线性的发展脉络都没有给出,也许与他批判序列性的、连续的思维方式有关,也或许他本意就不在梳理历史,而只是用这些媒介的发生发展和相互影响的过程来为自己的思想服务,需要时就扯出一段来佐证他那天马行空的论断。所以整本《理解媒介》,很难看到麦克卢汉正儿八经地给人解释他的理论,正如他自己所说“我只探索,不解释”(I don’t explain, I explore),他丢给人一堆闪光的珍珠,让大家自己串成首饰,可是就连这其中的线,也若隐若现地让人无法把握。
《巴利特常用语录》(Bartlett’s Familiar Quotations)收录的麦克卢汉语录里有这么两条:“电子技术使人相互依存的新局面以地球村的现象重新塑造世界。”“媒介即是讯息。”和其他许多麦克卢汉喜欢的警语一样,“媒介即讯息”是一个悖论。它促使我们成为讯息的内容,去思考这一隽语,并探测其深度,去作出解释,以使之发挥作用。在这一警语里,加拿大政治经济学家哈罗德•伊尼斯 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虽然这样的影响在《理解媒介》的正文里不是很明显,但本书的附录《理解新媒介研究项目报告书》(Report on Project in Understanding New Media,pp. 513,527)已经提及伊尼斯的影响。伊尼斯认为,传播的讯息对知识的时空传播产生强大的影响,他强调指出,必须研究讯息的特征,以便评估讯息对社会文化环境的影响。麦克卢汉抓住伊尼斯这个思想的萌芽,借以研究并重新予以界定传播媒介;按照他的理解,媒介是人体和心灵的技术延伸,任何技术、一切技术都是媒介。本书的框架即由此而成型。
伊尼斯和乔伊斯不太像彼此相知的室友,不太可能成为麦克卢汉论媒介著作的灵感源头,除非我们记住:麦克卢汉的生活与工作可以比作爱伦•坡 《大漩涡》(A Descent into the Maelstrom)里的水手/渔夫。从1946年发表《沙海罪踪》(Footprints in the Sands of Crime)的文章起,麦克卢汉就反复用这个水手自救的比喻:在大漩涡里逃生的诀窍是观察周围的一切。在第一部专著《机器新娘》(The Mechanical Bride)的序言里,他把水手逃生的策略与自己的方法联系在一起:“爱伦•坡笔下的水手逃生的办法,是研究漩涡的作用并顺势而行;同样,本书不准备去攻击气势汹汹的潮流和压力;今天,报纸、广播、电影和广告等机器的替身正在我们周围制造这样的潮流和压力,而本书准备让读者置身这个漩涡的中心,让他钻进去观察事态的运行,去观察演变之中、人人卷入的情景。”
《理解媒介》在麦克卢汉的著作里享有核心的地位。该书的问世离他写剑桥大学博士论文相距20年,离他身后与儿子埃里克•麦克卢汉(Eric McLuhan)合著的《媒介定律》(Laws of Media)的出版也相距20年。他的博士论文写的是16世纪的剧作家、讽刺家和小册子作者托马斯•纳什(Thomas Nashe)。《媒介定律》是他麦克卢汉思想的最后成形。回顾他的一生我们看到,从他的博士论文到《媒介定律》有一条思想求索的路线。《理解媒介》照明了这条路线。
麦克卢汉举例说明过热媒介和过度延伸的文化,说明由此而产生的逆转。过度延伸的道路把城市转化为公路,又把公路转换为城市。19世纪的工业革命强调的是工作场所的分割程序,于是,商业世界和社会都有了新的重点,那就是统一的和整合性的组织形式(公司、垄断、俱乐部和社团)。至于20世纪,麦克卢汉认为,贝克特 《等待戈多》(Waiting for Godot)的典型主题是电子时代开启的创造性潜力所具有的破坏性。麦克卢汉晚期提出媒介整合一体的定律;在这些定律里,媒介逆转是核心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