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亿万富翁韭菜的人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Figure（ID：FigureVideo），作者：许静，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超级跑车、私人飞机、游艇、豪宅、艺术品……众所周知，这些天价奢侈品是亿万富翁们最喜欢的“玩具”，但大多数有钱人不会自己花时间去挑选“什么值得买”，于是，就有大批为他们服务的各类经纪人出现。

这些人交游广阔、长袖善舞，经常享受着与富人同样奢侈的生活方式。其中的幸运儿，不仅收入不菲，更可以成功晋身上流社会。去年低调完婚的A妹——好莱坞炙手可热的女星Ariana Grande，就嫁给了比弗利山庄的金牌房产中介。卖房子卖到娶女明星，听上去是不是特别梦幻？

在全球经济低迷的大背景下，顶级奢侈品销售却逆市上扬，持续火爆。于是近年来，金牌经纪人这个光鲜亮丽又略带神秘色彩的群体，吸引了大众的兴趣，也成为纪录片喜欢的题材。

今天介绍的三部纪录片，分别以超跑经纪人、豪宅经纪人和艺术品经纪人为拍摄对象，试图揭开他们的职业面纱，还原真实的个人生活。其中每个人的故事，几乎都离不开“钞能力”的支配，但在赚大钱的目标背后，他们又是一群真实、积极且充满魅力的人。

看完这些片子，你或许不再单纯地感慨“有钱真好”或气急败坏地诅咒“金钱万恶”，而是去思考：物质到底会给一个人带来什么？

“你不会认为我们在讨论跑车吧？我们在讨论闪闪发光的烈焰灵魂！”

2018年出品的英国纪录片《那些卖超级跑车的人（Million Pound Supercai Dealers）》，是在全英超跑年销售额突破40亿英镑的背景下拍摄的。

与英国社会保守务实的传统风气不同，越来越多英国人开始钟情张扬个性的超级跑车。如片中所说：“超级跑车持续火爆。一个40亿英镑的庞大市场，被人们想在三秒内加速到百公里的欲望驱动着。”

这部仅45分钟的纪录片，通过三个不同类型的超跑经纪人，展示他们是如何将人们的欲望化为真金白银的行动。法拉利、布加迪威龙、阿斯顿·马丁、玛莎拉蒂、保时捷、兰博基尼……成为全片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买超跑就像买白菜一样的故事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纪录片本身的风格也在迎合这种“爽感”，节奏飞起、信息量大、金句频出，真实演绎“速度与激情”。

首先出场的是53岁的汤姆·哈特利，被视为全英最成功的超跑经销商，曾经卖出一台价值4000万美元的超跑——这个全球豪车销售价格记录，至今无人打破。

哈特利遵循贵族式的卖车策略。在他占地40亩的德比郡豪宅中，配备十几间豪华客房、各种娱乐设施和直升机停车场，招待达官贵人、政商财阀毫不逊色，还有堪称世界上最壮观的超跑车库，展示着数百辆难得一见的顶级超跑。只要走进这座超跑迷的“伊甸园”，不带走一台价值连城的豪车是不可想象的。

汤姆老爷子是一位工作狂，将卖车视为与生命一样重要的事情。当三个孩子还在读小学的时候，汤姆就把他们从学校带走，在汽车展厅里将一身卖超跑的本事倾囊相授，以传承家族的超跑事业。

在纪录片开始的时候，汤姆这台极速行驶了几十年的“超跑”出现严重的健康问题，需要“进厂返修”。即使如此，他还是放不下心心念念的交易。在一个小时的理疗按摩过程中，数次强行中断治疗，接电话、讨价还价、然后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汤姆很清楚，理性的做法是将生意交给足以独当一面的儿子，然后颐养天年、享受生活。但他就是做不到：“我会躺在棺材里离开这个展厅。他们得保证我死得透透的，因为我可能会伸出手说，‘交易还在进行’……”

真·玩命·老爷子。

印度裔的阿玛瑞夫妇是新派的超跑经纪人，信奉简单直接的销售法则，同样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阿玛瑞说：“如果要卖超级跑车，你就要住豪宅，穿奢侈的衣服，戴昂贵的腕表，说话要带风，和最牛逼的人打交道……你人生中的一切都要超级。你得成为超人。”

阿玛瑞的妻子萨巴是典型的印度美女，在以男性顾客和男性从业者为主的豪车销售领域，性别对于她来说，不仅不是劣势，反而让她更轻松地将超跑卖给阔太太和成功的职业女性们。

萨巴分享自己的成功秘笈时说：“我卖车给一位女士的时候，你不会认为我们在讨论跑车吧？我们在讨论闪闪发光的烈焰灵魂！”

巨车集团是英国的一家二手车行，一向只销售低油耗的平民车为主。公司里没有一个汽车销售开过超跑，更别说卖了。

但面对日益火爆的市场，车行老板觉得他们需要升级，于是花了三十万英镑，为展厅购入三台超跑，并用佣金+额外奖励的方式，鼓励汽车销售们向自己的老顾客推销超跑。

颇费了一番周折之后，一位名叫凯文的销售成功卖出了一台价值6万5千英镑的奥迪A8跑车，得到几千英镑的佣金。但这笔意外之财并没有让他获得职业的成就感和快乐。他换了一家车行，继续销售平价车。

凯文说：“我不喜欢这种坐过山车的感觉，但我很高兴卖出了一辆（跑）车，可以带我的家人去迪士尼了。”——不管市场如何追捧，超跑终归是少数人的“玩具”，并不适合大众，更不可能成为所有汽车经纪人的财富密码。

“房地产绝对是职业生涯的快车道，短短五年时间，我从一文不名成长到年佣金超过250万美元。”

与超跑经纪人真情实感地热爱汽车不同，奈飞系列纪录片《海滨豪宅（ Million Dollar Beach House）》中的一众地产经纪人，职业目标更加简单清晰：为了快速积累财富，实现阶层跃迁。

《海滨豪宅》的拍摄地为距离纽约两小时车程、东海岸最出名的富人度假胜地汉普顿。每到夏季，来自世界各地的富豪如候鸟般回到汉普顿的度假豪宅中，在“人间天堂”的海滩、阳光、派对、音乐和美酒中，消磨整个夏日时光。

在汉普顿，一套最便宜的别墅价格都超过百万美元，而超过八成的房产并非房主的唯一住房和常住地，因此房产更偏重于投资性质，交易频繁。这也促成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区域内，有超过2500家房屋中介公司，竞争格外激烈。

在美国，房地产经纪人的工作远非带客人看看房子这么简单。无论是新房还是二手房交易，房屋都要以精装修的状态交给新任业主，不仅家具电器必须齐备，连床单、窗帘、厨具都一应俱全。很多房主会将这部分工作交给房产委托人，而委托人往往要自掏腰包，请设计师重新设计并装修房屋，以期达到潜在买家的要求，卖出一个理想的价钱。

而专门出售豪宅的经纪人，买卖双方都客人都是非常挑剔的有钱人，工作压力和需要花费的成本都远远高于普通地产中介。

《海滨豪宅》的主角来自一家名叫“安居寻客”的新兴地产公司，专注于顶级豪宅的交易。公司的八名房产经纪人都很年轻、自信，充满活力和斗志。与其他金牌经纪人乐于打单独斗不同，安居寻客的工作方式是团队合作，所有人共享房源和客户，一旦成交，就按照每个人的贡献大小获取一定比例的佣金。

在故事的开始，他们坚信这样的方式可以现资源最大化，从而在与那些资深经纪人的竞争中脱颖而出。

但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至少在奈飞出品的纪录片里不会。在汉普顿，一宗房产交易的佣金动辄几十万美金。比佣金更宝贵的，是通过销售一套远近闻名的天价豪宅，积累优质的客户资源和信誉口碑，从而在房地产市场上形成个人IP，为长远的合作铺平道路。

在如此诱人的金钱和利益诱惑之下，很少有人能保持一贯的理性和宽容。尽管几位年轻人都声称他们的目标是卖掉房子、赚取佣金，而不是搞办公室政治，也不是来交朋友的。但每个人与客户打交道的风格不同，在合作中难免发生碰撞。

在这个小团队中，来自曼哈顿的美女经纪人佩吉与来自明尼苏达的黑人小哥诺尔是个性最鲜明的两个。在合作了一次不愉快的看房经历之后，两人之间的矛盾爆发了。尽管他们的上司和同事现在第一时间为他们化解矛盾，事情却越来越复杂。

终于，在公司金牌销售吉米举行的一场豪宅派对上——为了向潜在买家展示一套价值700万美元的豪宅而花费吉米一万美元的奢华派对——所有人都被卷入误会之中，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为了能吵个痛快，这群年轻人把一屋子客户都抛在一边，围在一起大嚷大叫，互相指责。如此“视金钱如粪土”的态度，把一票见多识广的有钱人都看傻了。

尽管矛盾很快平息，但由此产生的嫌隙去打破了团队一直追求的合作无间的精神，而每个人的真实性格也随着故事的深入儿显露无余。

黑人小哥诺尔曾经因为圆滑和夸夸其谈的性格，受到团队其他成员的排挤。但他用自己的工作能力证明，他不是徒有其表的花花公子，只是过于执着于自己的目标。而堪称“曼哈顿绿茶”佩吉，曾经以爽朗的性格和丰富的人脉赢得所有人的信任，但人们很快发现，她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是非精。

在夏天终于过去，而汉普顿的交易季节结束的时候，诺尔已经成为吉米最信任的合作者，曼哈顿绿茶也祭出了一个“大招”：她挖走吉米最重要的一位客户，得到了全美富豪都在关注的一座价值3200万美元的超级豪宅的委托权。

佩吉很清楚，这样做无异于与“安居寻客”公开决裂，但她并不在意，因此这笔交易意味着190万美元的佣金和在汉普顿一战成名的机会。下一个夏天，佩吉或许成为东海岸最耀眼的地产明星。

《海滨豪宅》与其说是一部系列纪录片，不如说更像一部职场真人秀。所有人物性格饱满生动、故事情节紧张刺激，加上美轮美奂的豪宅和汉普顿迷人的美景，观赏指数极高。

然而你还是会被其中真实的情感触动。30岁的房产经纪人迈克，人高马大，相貌英俊，曾经做过橄榄球运动员、模特，最终回到家乡汉普顿，和爱人组成了一个幸福的家庭。在夏天即将结束的时候，他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为了给老婆儿子更好的生活，整个夏天，他为卖出一套房子的种种努力令人感动。

初到汉普顿，诺尔遇到了一套非常心仪的豪宅。他希望这座房子能够成为自己职业生涯中第一个成功的交易。为了说服房主出售房租，他给出了一个远超当地市场价的建议：3500万美元，并坚信一定有人愿意为如此美丽的房子买单。

当夏天结束的时候，诺尔已经清楚地认识到，富豪之所以成为富豪，不是凭借喜好来花钱的，而是更看重资产的投资价值——即使他们不这样想，他们的投资顾问也不答应。

在故事的最后，诺尔依然心有不甘地反问：“这个房子就是一件艺术品，它的价值不应该由其他房子来决定，而应该取决于买家愿意为它付出多少钱。你会对一幅毕加索的画作讨价还价吗？”

“艺术家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进入博物馆，而他们的经纪人却希望作品在拍卖行拍得最高价。”

说到艺术品，当然也有专业的艺术品经纪人。相对于《那些买超级跑车的人》和《海边豪宅》的轻松随意相比，纪录片《万物有价（The Price of Everything）》的主题则深刻和严肃得多。

《万物有价》，2018年由HBO出品，同年获得第34届圣丹斯电影节纪录片评审团大奖提名，被视为最好看的艺术主题纪录片。导演纳撒尼尔·康采访了艺术品经纪人、策展人、艺术家、艺术史学者、收藏家、拍卖公司老板、艺术博物馆馆长，从不同纬度和视角去解读当代艺术崛起的历程、艺术与金钱的关系，艺术家与艺术品商人的关系等等话题。

1970年代以来，市场上流通的艺术精品日益稀少，且价格高得惊人。艺术市场急需寻找下一个追捧的目标，于是当代艺术崛起，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时至今日，关于当代艺术市场泡沫严重的争论一直没有停止。

当下全球最重要的艺术家格哈德·里希特在片中出现时，他的一幅作品即将在苏富比上拍，估价约为4000万美元。

但里希特却被这个价格所困扰。他的大部分作品由于过于昂贵，远远超出了博物馆的收藏能力，所以大多被亿万富翁收入囊中，而这些人喜欢把艺术品藏在豪宅的地下室里，直到永远。

“我更喜欢在博物馆里看到它，而不是在私人收藏里。”里希特用他缓慢、轻声细语的英语告诉导演。

然而为里希特出售画作的苏富比副总裁艾米·卡佩拉佐则不以为然：“博物馆？博物馆很棒，我很喜欢它们，但如果博物馆的作品太多，它们将永远不会被展示，像被埋在坟墓里一样。博物馆只是一种非常民主的障眼法，可以避免与富人打交道。”

“对一件艺术品而言，价格昂贵是非常重要的。”富艺斯拍卖的老板西蒙·德·普里抛出了一个颇有争议的观点，“如果艺术品没有经济价值，人们就不会在乎。”

当代画家拉里·彭斯的态度则截然相反：艺术与金钱毫无关系。

或许正是由于这样的创作态度，这位曾在1960年代名噪一时的当代艺术大师逐渐沉寂，作品在艺术市场上不断贬值。本人罹患耳聋，却仍在孤独地坚持创作。

“人们认为我死了。”彭斯对导演说。

但在影片结尾的时候，彭斯将多年以来的作品在纽约雅瑞斯艺术中心举行了一场画展，再次引起了轰动。人们惊叹这位远离市场的艺术家，以如此强大的韧性和毅力坚持创作，其作品的艺术感染力却从未脱离时代，依然引领着当下的世界去追随他的意艺术脚步。

但另一方面，无论艺术家们如何看待艺术与金钱的关系，或者当代艺术市场有多大价值、有多少泡沫，当代艺术本身已经深刻影响了今天人们的审美和生活。从苹果手机对包豪斯设计的借鉴与发展，到侘寂风在海外的流行，人们从当代艺术作品中不断获取新的生命体验和灵感，思维方式和观念都在发生潜移默化的转变。

这一切，正是由于资本对于当代艺术的强势支撑才得以实现。而艺术品经纪人和策展人，正是撬动资本不断涌入当代艺术市场的核心力量。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了一点的少数人中，应该也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可惜，当“万恶的资本”成为一个社会的共识，炫富成为一种罪恶时，人们是否还会认可这些为富人提供顶级服务的人们的价值？

借用美国哲学家安·兰德的一句话：

诅咒金钱的人是以不名誉的方式得到它的，尊重金钱的人是靠自己的本事挣来的。速速从那些告诉你“金钱是罪恶”的人身边逃走——这话是一个警钟，告诉你“强盗来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Figure（ID：FigureVideo），作者：许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