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红经济学家递出的“苹果刀”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FT中文网（ID：ftcweixin），作者：周掌柜，首发于FT中文网，虎嗅经作者授权发表，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近期一位网红经济学家连续多天抨击苹果，对苹果用户充斥着“无脑”“韭菜”这类的人身攻击，也反复给苹果贴上“垄断”“傲慢”的标签，赚足了流量。这似乎也一改其“大V”的惯性，成功与世界上最成功的公司产生了遥感关联。

他的主要观点并无太多新意，大体有如下几点：1. iPhone14是苹果帝国盛极而衰的标志；2. 苹果性价比不如中国品牌；3. 没有中国品牌高端旗舰好；4. 饥饿营销；5. 收智商税；6. 让黄牛血本无归；7. 买苹果“无脑”等等。

这些观点看起来是很认真收集了过去5-6年对苹果手机的诸多抱怨，汇总得很全面。最后还使出了一个“杀手锏”，引用了2022年初美国科罗拉多学院教授发表的论文，说苹果在高收入国家的定价低于中等收入国家，批评果粉冲动消费，高价交智商税。

客观讲，笔者作为产业研究从业者，对于这位经济学家在宏观的见解一直是比较尊敬的：其一，他做了很多基础研究，对公众分享他的认知和智慧；其二，在关键涉及到国家发展判断的事情上，很有正义感。但这些好印象都无法对冲这次对其产生的负面观感，因为他的表达在经济学和产业研究上都不甚专业，没有更好地突出“经济学家”的能力，反而强化了“网红”的印象。所以，本文的一点反思和思考，希望和其探讨和商榷。

总体来看，但作为中国手机品牌乃至产业的铁杆支持者，笔者认为任的核心观点无异于给美国反华政客、特别是反对苹果融入中国市场的政客递了一把“苹果刀”。一方面是其抨击最多的价格逻辑，几乎很少看到哪位经济学家专注于研究什么公司产品定价贵了还是贱了，缺少市场定价意识引发的诸多批判都显得不够专业；

另一方面，其抨击对象苹果公司总体是对华比较友好的跨国公司，库克还担任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顾问委员会主席，简单说这家公司在中国能否达成互利双赢的成功，确实关乎中国改革开放的国际形象。所以，如果在完全没有事实问题和专业理由的情况下，一味地因为博眼球或选边站开炮，无异于离间中国市场与世界上诸多成功科技公司的连接。

我们再来看看行业的一些细节数据。根据著名数据调查公司SANDALWOOD在电商平台的一个调研数据，苹果确实在高端手机上一枝独秀。从比较有说服力的电商数据来看：iPhone从2021年到2022年总体价格保持在6000元人民币以上，并且在5000元人民币以上的价格段占比接近80%。这确实是一个看起来让中国品牌压力很大的数据。

但是，苹果高端手机还很难称之为垄断，因为很多对手都在激烈拼杀，那么，手机整个行业对苹果都是和他一样充满敌意和愤怒吗？我们访谈了手机品牌负责人、代理商负责人和产业链负责人等。他们的反馈是这样的：

第一，中国手机品牌负责人认为苹果坚守高端没有下沉，对国产手机是一个好消息，避免了血腥的价格战，同时也为中国品牌保证了上升空间，对于抢苹果的高端份额这件事2-3位受访者都信心满满；

第二，多位同时做苹果和国产品牌手机的代理商反馈，目前苹果利润占据他们60%以上，他们认为苹果的利润支撑了手机零售，这也是手机行业繁盛的一个基础；

第三，供应链也就是果链不乏苹果支持者，他们认为苹果保证产业链利润方面做得较好，最终给他们很好的利润支撑研发。

客观事实是，真正手机产业的人对苹果并不仇恨，甚至还有代理商建议中国品牌学习苹果最新的本地电商策略，对于苹果引领全球智能手机行业的事实无异议，因此对照这个标杆也给中国品牌更多的期待。

我们再看一则今年发生的新闻。2022年中的时候，美国的苹果公司就传出一则消息，说要将中国的长江存储加入最新旗舰新机iPhone 14的NAND快闪存储器供应商名单。消息一出，多位美国国会议员警告苹果公司不要“亲中”，使劲往苹果头上扣帽子，说“苹果正在玩火”，潜台词是反对苹果加大中国的本地化运营。这和这位经济学家抨击苹果在中国“放火”的逻辑如出一辙。

近期，更是多位美国两党议员致函美国商务部长，要求将长江存储列入贸易黑名单。9月9日，英国《金融时报》报道称，美国参议院情报委员会副主席、共和党人马尔科卢比奥表示：如果苹果公司从一家中国半导体制造商采购存储芯片，苹果就将会面临美国国会的严格审查。这个威胁不可谓不严厉。更加引人注目的一个新闻，就是美国政府要求美国国籍的中国公司雇员选边站，逼迫半导体等行业的美国专家离开中国公司，这是一个割裂中美两国高科技产业合作的凶狠政策，最终目的也包括驱离投资中国市场的美国公司回归美国。

仔细品味以上新闻的背后逻辑，不免细思极恐，总结起来：其一，美国政客反对苹果加大与中国市场的经济联系；其二，美国官员不希望苹果采购中国的供应链；其三，他们都在极力宣扬一种仇恨，这种仇恨就是超越商业和经济基本规律本身，用有色眼镜看欧美跨国公司在中国的投资和市场运营行为。进而抹黑中国市场，鼓励更多的美国公司因为恐慌去中国化。这里当然也有动机激发跨国公司因为民粹对中国市场的恐慌。

因此，我们需要坦诚面对这样的事实：在商业领域因为公司背景煽动的仇恨，某种程度上是提供给激进民粹一个宣泄的武器。但是，从品牌的专业逻辑看，最终效果可能和这位“经济学家”预测得完全相反，那就是赋予了苹果品牌更加代表独特个性的品牌势能，与其打击苹果品牌的初衷不一致。

举一个例子：耐克曾经为了突出其品牌个性，鼓励乔丹穿违规的红色球鞋打NBA，并且愿意支付每次5000美元的罚款，这个行动挑战了NBA官方权威也带来了一定损失。但这个行为在萧条期挽救了耐克，因为成功的塑造了耐克的独立性格符合品牌定位，极大地拉动了销售。

也就是说，大胆假设：如果苹果正想在中国市场高端机上有更高的溢价，完全可以雇佣更多的网红经济学家系统抨击自己，进而让自己的品牌在合法合规前提下拥有更高的势能。进一步讲，被骂得最多的高端品牌不见得不行，反而在争论中不断强化了其独立个性和价值，这是耐人寻味的品牌专业逻辑，或许也是苹果和特斯拉等品牌一直在舆情中保持沉默的一个独特缘由吧。

事实上，手机行业和房地产行业，甚至社交媒体流量换钱的逻辑非常不同，这是一个极其专业的复杂性系统产业。有这样一个潜在逻辑——如果中国市场没人买苹果手机，自然苹果也不会在中国采购供应链，进而中国手机供应链衰落，中国品牌就不可能在世界上崛起，简单说：打击苹果在中国市场的参与度，就是打击中国智能手机产业以及打击美国在华投资公司，最终指向都是中国创新产业与世界割裂，也就是所谓的“全面脱钩”。

类比来看，这和美国很多人仇恨特斯拉在上海建厂逻辑是一样的，没有特斯拉在中国本地化，中国智能汽车产业链怎么可能快速崛起并且支撑那么多造车新势力呢？但是苹果、特斯拉真正阻碍了中国手机和电动汽车崛起了吗？事实是很清楚的，也就是——美国两家科技巨头进入中国市场最深入的手机、电动汽车产业恰恰是中国企业发展最好的。

回到数据，诚然，中国已经是苹果最大的供应商。十多年前，中国供应商仅贡献iPhone手机价值的3.6%，且集中在低端的组装工作上；如今，中国供应商对iPhone手机价值的贡献比例大幅增加，已达到25%以上。中国产业逻辑有一个政府推动极其成功的实践，就是“市场换取产业链本地化”的产业政策，特斯拉也是这样，上海建厂后不仅成功带动了中国电动汽车产业链的发展，马斯克甚至还豪言称：“准备100%中国国产化特斯拉！”

但以上招商引资的成绩并不意味着不能被逆转，反对中美产业合作的人在全世界范围内大有人在，我们看到苹果最近转移25%组装产能到印度，就得到了印度各界热烈欢迎。

可见，全球智能手机产业有很多底层逻辑是这位网红经济学家还没有从网上收集到的，比如一台苹果手机的销售带给中国产业的价值绝对大于25%，苹果在中国的本地化支撑了中国手机产业链的繁荣；再比如，苹果在中国本地化产业链客观上也为中国多个品牌拥有全球竞争力形成支持，如果中国禁止所有国外手机在中国销售，中国手机在海外被禁止也没有悬念，如果苹果将剩下的75%制造都转移到印度，中国会有近10万人失业。

实际上，批评苹果也好，特斯拉也好，在言论表达和专业问题的范围内都是没有问题的，如果苹果真是有具体的问题，比如之前讨论的售后，拿出来公开对苹果消费者是一件好事情。但完全不同的思维逻辑是，这位网红经济学家在发文中多次对中国品牌性价比高的高度吹捧，也就是赤裸裸为中国品牌贴上了“性价比”的标签，这在产业逻辑上无异于“诛心之论”，就像我们给人戴上“性价比最高的网红经济学家”的帽子，这是好事儿吗？可见，也许无心，但效果适得其反。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坚持改革开放的中国需要更大的胸怀和更高的认知水平看待跨国公司价值，也就是“中国开放的大门只会越开越大”，也应该对于苹果这样尊重中国法律和市场的全球领先企业给予公平对待，更应该认识到全球产业链合作对我们作为世界工厂的决定性意义。平等地对待各个市场主体，才能真正做到繁荣创新科技、繁荣产业和繁荣经济。少一点狭隘，多一点自信，尊重一点市场，敬畏一点消费者的智慧，少跟着别人的节奏走，才能让专业研究展现更多社会责任感。

文末，笔者对于OPPO、vivo、荣耀、华为、小米这五家高水准参与全球竞技的“五星巨头”报以极大的信心，此前作为战略顾问我们服务过其中至少3家公司，看到很多积极的进展深感兴奋。最近几年中国品牌不仅普遍性大手笔投资硬科技，也在符合中国用户习惯的创新上可圈可点。

具体而言，华为的Mate持续引领创新，OPPO的潘塔纳尔计划多层次扩展应用生态，荣耀独立后打出了漂亮的组合拳，vivo在高端机的突破上积累了很多心得，小米也是勇攀创新高峰地在汽车、光伏储能、家电和机器人上都有大胆探索。纯个人立场看：笔者对于中国品牌靠本地化创新击败苹果乐见其成、充满期待。

最后强调的是，对这位经济学家的热切爱国主义的本心并不怀疑，也对其曾仗义执言抨击某些歪曲经济理论的行动表示敬意，这次也许是手机行业认知的偏差问题。更希望他能有机会投入时间加入到支持中国民族工业的全球化研究上，对此真诚报以期待。

作者系商业战略专家，北京周掌柜管理咨询有限公司CEO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FT中文网（ID：ftcweixin），作者：周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