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纳克成为首相背后，是全球印度裔政商精英的崛起？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谷河青年 （ID：cuckoonews），作者：刘艺涵、张浩原、罗岚、金叶，编辑：付赢，初审：刘颂杰，复审：钟智锦，终审：阮映东，原文标题：《不止英国新首相，世界政商界正刮起一股“印度飓风”》，头图来源：视觉中国

“我们面临着深刻的经济挑战，我们现在需要稳定和团结。”当地时间10月24日，英国保守党总部，即将接棒英国首相职位的新任保守党党首里希·苏纳克（Rishi Sunak）发表他当选后的第一份声明。在获得英国国王查尔斯三世批准后，他接替任职仅45天的伊丽莎白·特拉斯（Elizabeth Truss），成为英国首任印度裔首相。与此同时，在大西洋彼岸的白宫，美国印度裔副总统卡玛拉·哈里斯（Kamala Harris）正与总统拜登共同庆祝印度最大的传统节日——排灯节。

悄然间，印度裔领袖已经登顶英美两个老牌西方大国的政治舞台，与硅谷的高管一道，在世界政商界刮起一股南亚飓风。

苏纳克的“开挂”人生

1980年，苏纳克出生于英国南安普顿的一个印裔移民家庭。其父母于上世纪60年代从英属东非与坦桑尼亚越洋来到英国。在温彻斯特公学度过中学时代后，苏纳克进入牛津大学林肯学院，主修哲学、政治学和经济学（PPE）这一被誉为人文学科塔尖皇冠的专业，并以一等学位毕业。

离开校园后的苏纳克曾在著名投资银行高盛担任分析师，先后加入对冲基金管理公司TCI、基金公司Theleme Partners。2006年，正在斯坦福大学攻读MBA学位的苏纳克认识了阿克莎塔·穆尔蒂（Akshata Murty）。而苏纳克的岳父则是有着“印度比尔盖茨”之称、创立了IT服务业巨头、印度第二大软件公司Infosys的纳拉亚纳·穆尔蒂（N.R. Narayana Murthy）。

尽管纳拉亚纳本人多次强调，他成功的秘诀是唯才是用，避免裙带关系，但苏纳克曾在他开立的投资公司长筏风险投资（Catamaran Ventures）任职。如今，Infosys的优秀员工名单上又新添英国现任首相一名，可见纳拉亚纳招才纳婿的能力。

2015年，苏纳克在北约克郡里士满当选保守党籍英国下议院议员，从此开启仕途生涯。支持脱欧与在2019年保守党基层选举中支持约翰逊使得苏纳克的政治生涯如鱼得水。2020年他正式成为约翰逊内阁的财政大臣，却在两年后不满约翰逊包庇有性丑闻的克里斯托弗·平彻（Christopher Pincher），愤而辞去财政大臣职务。

2022年10月，苏纳克在其上一轮保守党党首竞选的胜选对手特拉斯辞任首相后，在没有反对的情况下临危受命出任保守党党首，成为英国历史上首位印度裔及非白人首相，以及自1812年罗伯特·班克斯·詹金逊（Robert Banks Jenkinson）以来最年轻的英国首相。

印度裔领导人早已不在少数

不同于苏纳克的“精英范”，作为另一位知名的印度裔政客，美国现任副总统卡玛拉·哈里斯则以其“亲民”“接地气”的形象为人所知。在她的自传中，哈里斯袒露自己青年时期遭受排斥却不断奋进成长为加州基层检察官的经历，并将自己塑造为“开拓者”的角色。“少数族裔”“女性领导者”“出身基层”让她在注重政治正确的民主党内备受青睐。除了哈里斯，担任拜登政府演讲稿撰写主任一职，为总统撰写演讲稿的维奈·雷迪（Vinay Reddy）也是印度裔。

印度裔在政界出彩并非个例，据统计，在海外担任国家领导人的印度裔人士不在少数。据印度电视台网站介绍，全球目前共有6位现任领导人有印度裔背景，除英国首相苏纳克与美国副总统哈里斯外，还有葡萄牙总理科斯塔（António Luís Santos da Costa）、毛里求斯总理贾格纳特（Anerood Jugnauth）及总统鲁蓬（Prithvirajsing Roopun）、圭亚那总统穆罕默德·伊尔法恩·阿里（Mohamed Irfaan Ali），以及苏里南总统鲍特瑟（Desiré Delano Bouterse）。

而历史上，全球共有10位国家最高领导人为印度裔，分布于马来西亚、爱尔兰和斐济等多国，在毛里求斯，印度裔政治家掌权的次数甚至高达9次。

印度裔人才在商界也“独领风骚”

目光从政界转向商界，印度似乎盛产CEO。《哈佛商业评论》的研究数据显示，跻身世界500强的美国公司中，由印度裔担任CEO的已经占到30%，其中包括谷歌、百事可乐、联合利华、IBM和摩托罗拉等一众大企业。人们熟知的硅谷三巨头——苹果、微软和谷歌中，印度裔CEO有两个。此外，今年新加入这一行列的是推特CEO，来自印度的阿格拉瓦尔（Parag Agrawal）。

除了CEO这类顶尖人群，一些知名互联网企业的管理层和工程师队伍中，印度精英也正在大放异彩。资料显示，硅谷三分之一的工程师来自印度，管理层中占比甚至更高。印度裔占美国人口的比重不足1%，但在硅谷的创业公司里，创始人为印度裔的比例却非常高，从1980年代的7%上升到1990年代的13％，到2022年或不断攀升至30%。另有一项调查显示，印度侨民的年收入约为印度GDP的三分之一，其中大部分来自硅谷。

综合外媒报道，在今年新出炉的世界富豪排行榜中，印度商业大亨、阿达尼集团创始人高塔姆·阿达尼（Gautam Adani）以1470亿美元财富成为了亚洲首富，这位印度最大基础设施企业的掌门人跃身全球第二大富豪，刷新了亚洲人财富排名最高纪录。

部分世界名企印度裔CEO一览

此外，在学界，印度人或印度裔人士也具有重要影响力。据统计，10多位印度人曾经或正在担任哈佛大学、纽约大学等全美顶尖商学院的院长。

南亚飓风的秘诀

如何看待这股南亚飓风？我们通过Infosys（印度跨国软件公司）第一位非创始人CEO史维学（Vishal Sikka）的答案来管窥印度IT业在经济、制度、教育和文化上的优势。史维学自幼生活在美国，是硅谷的技术明星，拥有斯坦福大学计算机博士学位，创办过Bodha、Inc.，担任过德国软件巨头SAP首席技术官。2014年6月加入由纳拉亚纳·穆尔蒂（苏纳克的岳父）创立的Infosys。

混乱、无序、落后，这是大多数人印象中的印度。实际上，印度有充满活力的私营经济，其对GDP的贡献率达到85%。私营经济使印度出现数量可观的中产阶层，也带动个人消费的发展。公开数据显示，印度个人消费占GDP的67%。同时印度独立的司法系统、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意识、契约权，以及深入人心的法治观念，又为私营经济提供了良好的法制保障。而富有弹性的世俗和宽容模式、东西文化的兼容并蓄，也为印度私营经济注入了内生动力。

在思维上，作为一个多宗教国家，印度融合东西文化特质的历史地理国情，造就了印度人独特的思辨意识。纪录片《他乡的童年》印度一集里，主持人介绍了印度人的思维：juggad——可以翻译成替代方案，或广州话里的“扎生”。假如印度人缺一个蓬蓬头，那么他们就会拿铁桶扎几个洞。印度裔的政商领袖展现了juggad的魅力，那就是在混乱中创造秩序。

juggad思维在教育上的具体体现就是，不接受标准答案。在印度的大学里，老师会用哈利·波特中“小天狼星被审判”的故事来讲法律。而台下的学生不断举手去分享自己的观点，即使这个观点不成体系。印度的互联网技术也正在打破学校教育的标准答案，将“云中学校”带往贫困的乡村。他们在乡村安装电脑，鼓励孩子们玩耍、看动画片和学习电脑。一年以后，你会看到这些孩子开始在电脑中搜索问题，但他们会遇到第一个问题：不会英文。接下来他们学习英文，以小组的形式。乡村的孩子们还有机会通过互联网与世界另一个地方的志愿者见面交流。不难看出，互联网不仅是印度起飞的秘诀，也是在帮助印度普及教育、掌握未来。

文化上，由于英国的长期统治，英语与印地语并列为印度两大中央政府官方语言。尽管印度人因其英语口音较重而备受调侃，但这种口音并不影响印度人表达自己——他们敢想敢说，且善用西方逻辑与英语思维处理问题。此外，印度的法律和制度也与英美相似，这有利于印度裔更好融入欧美世界。北京大学国发院杨壮教授在分析管理经验时指出，印度在上层制度、语言能力、多元思想和教育体系上的特点是形成“印度领导力”的核心优势。

纪录片《他乡的童年》片段

“印度崛起”之梦，路在何方？

苏纳克当选英国首相引起了印度国内的广泛讨论。“苏纳克的崛起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和成熟民主的标志”，印度电讯报网引用了沃尔沃集团印度公司总裁兼董事总经理卡迈勒·巴厘的话作为标题。如果说巴厘的发言是在称赞英国的民主体制，那卡纳塔克邦（该邦首府班加罗尔有“印度硅谷”之称）工商联合会前主席雅各布·克拉斯塔（Jacob Crasta）的发言则充分展现了印度的自豪：

“印度裔人正在成为统治印度 200 年的国家总理，这对印度人来说是一件非常自豪的事情。”  

“班加罗尔的女婿正在成为英国首相，这对我们班加罗尔人来说是一种自豪。”

卡纳塔克邦首席部长巴萨瓦拉吉·博马伊（Basavaraj Bommai）用了一个很“印度”的比喻来描述苏纳克的胜利——“命运之轮已经完全转动”。苏纳克个人的胜利，在话语中变成“印度领导英国”的翻身神话。

在印度总理莫迪祝贺苏纳克的推特下，高赞评论中多次出现了苏纳克祈祷、亲切地抚摸牛的图片。这些图片强调了苏纳克和印度文化的关系，而苏纳克本人也在强调自己的印度裔身份。

2017年连任英国下议院议员后，苏纳克手按印度教经典《薄伽梵歌》宣誓。2020年，成为英国首位印度裔财政大臣后，苏纳克曾在唐宁街11号财相官邸点燃蜡烛庆祝排灯节。作为印度教教徒，苏纳克自称生活中不吃牛肉，还常将印度教神话中代表好运和守护的“象头神”塑像放在案头。

苏纳克的印度教信仰

苏纳克和印度文化紧密的关系，使印度人期待他能够帮助印度和英国建立良好的经济联系。在8月的保守党党魁之争中，苏纳克肯定了英印关系的重要性，称希望两国关系更加趋向“双向交流”。他还说：“英国可以从印度学到很多东西”。克拉斯塔认为，苏纳克的崛起将帮助印度和英国签署自由贸易协定，帮助两国建立良好经济联系。

然而，在一片“印度崛起”的欢呼声中也存在着“泼冷水”的声音，他们提醒着印度同胞：“印度领导英国”的神话是夸大其辞——出生在英国的苏纳克不再是“现在的”印度人（因其祖辈从非洲移民英国）。有的网友将“印度裔的英国总理”和“意大利裔的印度政治家”（索尼娅·甘地 Sonia Gandhi，印度女性政治家，出生于意大利）相比较，提出灵魂拷问“到底谁才是印度人？”

 网络上关于苏纳克身份的舆论

在印度移民遍布世界的当下，印度裔的身份认定确实是个耐人寻味的问题。来自联合国方面的数据显示，2017年全球约有1700万印度人生活在海外，分布在美国、英国以及挪威、瑞典等国。遍布世界各地的印度裔移民以其强大的适应能力落地生根融入所在国家。在马来西亚，人口仅占全国7%的印度裔在医学领域表现卓著，根据1984年的调查，印度裔医疗专业人员占国家人口的38%，远超其人口比例。

“印度征服英国”的论调虽然是天真的，但是其反映出来印度人希望祖国强大的梦想是真实的。他们视西方为优越的、强大的他者，因此，当有印度裔精英担任西方的政治领袖时，有人会将其视为印度征服西方的证明、印度文化优越性的证明。同时，他们也希望这些“想象中的”同胞们能借助其在异国的权势帮助印度实现印度的民族复兴。

复兴印度的梦想和印度现实存在着巨大的落差。当全球化给印度青年带来消费主义新生活的美好一角时，他们却发现印度不足以支撑他们抵达彼岸。印度作家司妮达·普拉姆（Snigdha Poonam）的《印度青年狂想曲》是一部观察印度年轻人的非虚构作品。普拉姆在后记中写道，青年人希望印度在经济、科技和军事上成为强国，但是印度达不到，那么青年人将优先考虑他们的生存问题。

印度目前约有6亿25岁以下的年轻人，约为印度人口比例的一半，然而并不是每个印度青年都能成为软件工程师和政治精英。他们面对着普拉姆概括的三无问题：未受过教育、待业、没有工作能力。因此，青年人们置个人利益于印度的民族利益之上也就不足为奇了。

今天年轻人们也许能借“苏纳克出任英国首相”的消息，抒发内心对印度民族的自豪之情，展望印度崛起的梦想。而当排灯节过去，百万油灯的余光映出一个个疑问：新上任的苏纳克，将会为英国、为印度、为世界带来些什么？遍布全球的印度裔政商精英，能否为印度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参考文献：

[1]张瀚月.纳拉亚纳·穆尔蒂：重视人才的印度软件先驱.海外网. http://news.haiwainet.cn/n/2019/0724/c3541083-31597931.htm

[2]许振华.英国迎来首位印度裔首相，印度人是喜是忧？澎湃新闻. https://m.thepaper.cn/rss_newsDetail_2044835

[3]Naazneen Karmali.福布斯发布2022印度富豪榜：在高塔姆·阿达尼的推动下，上榜者总财富升至8,000亿美元  https://www.forbeschina.com/leadership/6203

[4]越野兔.北美留学生观察.80后印度小哥要当英国首相了，25岁就已是千万富翁.澎湃新闻. https://m.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044288

[5]庄文静.80后印度裔首相“上位”，印度领导力，何以成为全球新势力？中外管理传媒. https://www.sohu.com/a/595398873_380874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谷河青年 （ID：cuckoonews），作者：刘艺涵、张浩原、罗岚、金叶，编辑：付赢，初审：刘颂杰，复审：钟智锦，终审：阮映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