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全的世界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Yourseeker（ID：yourseeker2018），作者：西昻翔，头图来自：《黎明之前》

大多数时候，乐观主义者会得到回报。

但历史告诉我们，激进的、难以想象的，有时甚至是极其危险的变化随时可能发生。我们无法预料到变化，但能做的是培养感知力，以及对其迹象的敏感度。

我们必须准备好，在必要时放下旧观念，凭借勇气做出快速、独立的决定。

以上，是我读完斯蒂芬·茨威格回忆录小说《昨日的世界》了解到的教训。

一

茨威格在《昨日的世界》中回忆起1914年在比利时度假的那个夏天。当奥地利大公遇刺的消息传到镇上时，他正坐在一家咖啡馆里。

他突然停止阅读，周边的音乐也戛然而止。但短暂震惊过后，人们的生活恢复了正常。

在那个旧世界，人们相信和平条约神圣不可侵犯。现有秩序会在短短几年内完全崩溃？这简直无法想象。

但后来，事实还是让人们感觉到情况的严重性，“即使最乐观的人也开始快速收拾行李。”

茨威格在德国入侵的前一天晚上离开了比利时。当乘坐的火车经过德国边境时，他看到窗前一列又一列的货车驶来，敞篷车厢盖着防水油布，防水油布下隐约可以看到大炮的轮廓。

茨威格的心瞬间漏了一拍。

终于，不可思议的事情变成了现实。

茨威格回到维也纳。他出生于这个强盛的帝国，但到战争结束时，哈布斯堡王朝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二

战后，茨威格移居萨尔茨堡，继续当个作家。因为曾目睹过自己的生活被完全打乱，现在他开始密切关注政治、社会和经济。

在奥地利和德国，他亲历了严重的恶性通货膨胀。早上花五万马克买一份报纸，晚上要花十万马克。如果想兑换外币，必定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兑换，因为四点钟汇率可能比三点钟好，而五点钟又有极大变化。

茨威格认为，这改变了“所有价值观，而不仅仅是物质观”，并造成了人们对法律和道德准则的漠视。

茨威格默默观察意大利和德国法西斯的军事行动。他意识到，此后的德国也不会太平。

于是，茨威格选择移居英国。

1938年，奥地利成为德国的一部分，茨威格的家乡维也纳——“拥有两千年历史的大都市”，正式沦为“德国省会城市”。

看着纳粹德国崛起，茨威格努力发出自己的声音。他认为英国人没有准备好应对希特勒。他们误解了对手，没有意识到游戏规则已经改变。他们就像温水中的青蛙，没有意识到自己面临的严重危险。

虽然茨威格清楚地观察到即将发生的变化，但许多同时代人仍然一无所知，并且他们拒绝相信。

茨威格很沮丧，但能理解其中原因——“一个人无法在短短几周内轻易放弃对旧世界数十年的信仰”。

彻底的改变让人不舒服，并且会造成巨大的认知失调。我们会在直觉上抵制和否认，因为我们不想离开安全的世界。

三

与茨威格同处一个时代的另一个人——索罗斯的父亲蒂瓦达尔，面对相似处境时做出过不一样的决定。

他参加过一战，从西伯利亚的战俘营中逃了出来。在穿越俄罗斯回家后，蒂瓦达尔变了一个人。他开始尽可能地享受生活。

最重要的是，因为蒂瓦达尔自身的经历，德国占领匈牙利后，他开始有意培养索罗斯在充满敌意和混乱的环境中“航行”的直觉。

索罗斯的原话是，“我父亲为应对德国的占领做好了特别充分的准备，因为他早年有过类似经历。他学会了如何在正常规则不适用的情况下生存。”

蒂瓦达尔立即伪造了文件，一家人以新身份躲藏起来。这是一场危险的捉迷藏游戏，但索罗斯还挺快乐。因为对这个小男孩来说，这是一种别样的冒险。

这个家庭最终在布达佩斯保卫战中幸存下来。战后，索罗斯前往伦敦学习哲学，直到铁幕倒塌后才回来。

与茨威格不同，蒂瓦达尔没有预料到这场风暴，但他还是立即采取了行动。他知道，他只被问到了一个问题：你接受这个世界的新变化吗？

索罗斯后来解释说，他的“革命时刻”始于德国占领之前，当时他放学后时常听父亲讲起“1917 年俄国革命期间在西伯利亚的冒险故事”。

索罗斯父亲的记忆塑造了他的哲学观，几十年来，索罗斯作为投机者幸存下来。

他的优势是分析、经验、直觉、决策速度和对极端危险的容忍度的结合。

索罗斯意识到，在发生重大变化的那些时刻，决策速度很重要。没有什么比内在阻力更能让我们放慢脚步。必须接受新的信息，最重要的是，采取行动。

四

1942 年，战争还在继续，茨威格发现自己成了流亡巴西的无国籍难民。他的书被烧毁了，财产不见了，老朋友和家人的命运也颠沛流离。他所珍视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

将自传手稿寄给出版商后不久，他起草了一份遗书，然后和妻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60岁的茨威格最终还是“因长年无家可归的流浪”而筋疲力尽。

遇到一个剧烈变动的年代是他的不幸。但同属一个时代的其他人做出了不同选择最终避免了类似的不幸。或许茨威格曾经的观念帮助他成功应对了一场又一场的危机，但只要错了一次，他必须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这让我想到另一个茨威格（Jason Zweig，《华尔街日报》专栏作家）的一句话——“Being right is the enemy of staying right， because it leads you to forget the way the world works.”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Yourseeker（ID：yourseeker2018），作者：西昻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