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粤西的这个农业县中，“民生”型工业起到了什么作用？

阳西县位于广东省西南沿海，陆域面积1435.18平方公里，耕地面积72万亩（480平方公里），海域面积5668平方公里，属背山面海的丘陵地带，农业以种植果树为主，平原面积占总面积的17%。

其下辖的8个乡镇中，一个是县城所在地，属于城区，三个经济类型属于半农半渔，剩余乡镇主要以农业为主。2022年，阳西县地区生产总值为256.02亿元，同比增长3.8%。其中，第一产业增加值为68.73亿元，同比增长0.4%；第二产业增加值为85.19亿元，同比增长7.7%；第三产业增加值为 102.11亿元，同比增长3.7%，虽然呈现出“三二一”的产业结构，但第一产业占比较高，远超10%。根据县域团队的分类方法，该县整体属于稳定极县域。

此县的工业具有明显的“民生”属性，主要体现在两方面：

其一，工业为农渔业服务，意为“以农渔产品为原料进行加工，原料在本地，市场在外地”。阳西县海岸线长174.37公里，且在三个半渔半农乡镇中有上百家滩涂养殖户和诸多从事远洋捕捞的村民，海产品丰富，因此形成了一批以海产品为原料的食品加工业。比如A渔业公司，在本地大量收购原料，主要销售罗非鱼、金枪鱼及其制品，包括一些预制菜、鱼粉和鱼油等，据了解其年加工各类水产品30000吨（其中金枪鱼3500吨）、鱼粉15000吨、鱼油5000吨。

同时，阳西县由于“常年保持二类及以上水质，水质优良率100%。全年空气质量综合指数优良率100%，全年日照时间长达1926小时”以及程村蚝、大米、黄豆等农副渔产品，逐步吸引了诸如厨邦、美极鲜、致美斋等调味品企业，主要生产南派酱油、耗油、米醋、鸡精等，并于2018年获得“中国调味品之都”的称号。

其二，工厂“计件”生产体制契合于家庭成员配置，推动剩余劳动力变现，提升家庭发展能力。

截至2022年末，阳西县户籍总人口55.97万人，常住人口为43.69万人，虽属于人口外流县区，但与中西部县区相比，留守于县域的人口仍然较多。在常住人口中，居住在城镇的人口为19.61万人，由于教育城镇化的发展，其中不乏诸多陪读母亲和爷爷奶奶。

为了贴补家用，这些陪读家长会从帽袋工厂和鱼苗孵化企业获得外包的半成品，利用照顾孩子之外的空闲时间进行家庭加工，可称之为“家庭及工厂”。据统计，阳西县的帽袋厂总共有100多家，其中规上企业两家、规模较大者有50多家，每年约2亿的生产总值。根据阳西县帽袋协会估计，每年累计吸纳1—2万的劳动力，若每日工作3—5小时，平均每月可获收入1000—2000元，其主要从业者为35岁以上、照顾孩子的家庭主妇。

除此之外，30—50岁的县城留守妇女还会从事刀剪制造行业，通过计件制每月赚取4000—6000元。例如B企业，常规计件普工的用工规模为700—800人，其中三分之二为女性。为满足中年女性“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照料需求，企业时间管理灵活。日常工作时间是“早上8点—11点半，下午1点—5点半，随机加班的时间是晚上7点—10点，周日休息”，符合孩子上学和家庭陪伴规律，若因紧急事情需要请假2小时或者半天，也是被允许的。留守老人也可通过织补渔网获得一部分养老资源，以及提升自身价值和尊严。

阳西县的捕捞量在全省排名第二，并且还有很多滩涂养殖和鱼苗孵化企业，因此对于渔网的需求量非常大。居住在县城的沿海居民就会组织起来，修补旧渔网。由于旧网味道比较大，从业者主要是50—70岁生活比较困难的女性，吸纳居住在县城的老人达2000—3000人以及居住在乡镇的老人1000—2000人。

阳西县的轻工业，整体属于劳动密集型产业，产品附加值较低，但其低门槛性与县域的农业性质和人口家庭需求相匹配，不仅可以充实留守县域人口的闲暇生活，稳定生活秩序，也可提供经济补充，提升家庭抵御风险的能力。

值得思考的是，对于产业基础薄弱、人口外流以及竞争力不强的农业县，其经济发展定位应立足于县域现有的资源禀赋，顺其自然吸引相应的企业入驻。产业发展遵循的是完全的市场规律，核心在于“收益-成本”之间的换算比例，换句话说，商人是最为理性的，其企业选址是经过多方计算和衡量的，并非是地方政府给予多么大的优惠政策和承诺便可招商引资过来，或者极有可能吸引过来的企业只是看中优惠政策期限内的税收减免，只要优惠期限一过，便会进行新的选址。

这并不是说地方政府对县域经济可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相反地方政府更应该做好基础性保障，诸如优化营商环境、简化审批程序、完善公共服务体系等，着力服务好现有企业。

同时，招商引资并不需完全追求高精尖及规上企业，劳动密集型产业在一定程度上反而更符合农业县域的发展现状。

首先，农业县域的地理位置、交通水平、公共服务水平、娱乐设施配套等方面的发展现状，难以吸引高端技术人才，而人力资本是高精尖企业和规上企业赖以生存的重要支撑之一，因此农业县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其次，经济发展的最终目标应在于“民富”，而非追求于表面的GDP 增长数值。农业县域发展定位也应聚焦于农村、农民、农业需求，解决好农民种田、渔民养殖等民生事业；

最后，留守于农业县域的劳动力，多数在经济市场上竞争能力较弱，难以变现，但可通过劳动密集型产业的灵活就业模式获得经济收入来源，相应地也会提升剩余劳动力的家庭地位，维持生命意义和尊严。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IPP评论 （ID：IPP-REVIEW），作者：李欣茹（华南理工大学博士生），编辑：周浩锴、Aleut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