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爷爷的开司米，装低调

看剧学穿搭，可能是一部分中国中产的时尚教程。

前有《奋斗》炫酷boy佟大为刮起的Polo衫立领风，后有《欲望都市》化身众多女孩认识品牌的简要版圣经。

但随着时间推移，现在大牌加身的穿法可不够凡尔赛，因为真正的高手已经向乔布斯那种极简风迈进。

如果全球富豪在穿衣这件事上有什么共识，那就是——低调、随意、有质感。若要破解这套穿搭密码，不妨看看《继承之战》（Succession），这部以默多克家族为背景的电视剧传递了当下全球政经界名人最喜爱的搭配。

多年以前的《欲望都市》就像一场大型时装秀，充斥着各大品牌最新一季的单品。而近年来被誉为又一大时装剧的《继承之战》，俨然代表了一种截然相反的穿衣逻辑——标签、装饰、色彩统统都隐了身。

《继承之战》里很少扎眼的颜色 / 图片来源：《继承之战》 

拒绝标签

《欲望都市》的时装哲学以标签为中心。

凯莉们的衣橱如《Vogue》一般多姿多彩。鹅黄、宝蓝、祖母绿……颜色之多，足以集成一套Pantone色卡。而版型上也不遑多让，绝非只备几件基本款就可以行走江湖，当季设计必须拿下。时装如战袍，也许只有当她们脚踩红底鞋时，才能在纽约步履生风，纵使那动辄十厘米的高跟让你痛不欲生，也得在派对上控制面部肌肉，缓缓挤出笑容。

谋生亦谋爱的凯莉们在穿搭这件事上在乎标签。那些热情洋溢的颜色，一眼辩明的设计，都是她们在大都会立足的证明。这种追逐高调的乐趣是属于都会女子的，永远站在潮头浪尖，自有一番快乐。华服若给你信心，或许它再贵也已报效。

《欲望都市》俨然一场时装秀 / 图片来源：《欲望都市》

然而，“追逐”始终不是时装的真谛。毕竟可可·香奈儿有言在先：“流行易逝，风格永存。”

那么《继承之战》中的传媒大亨罗伊家族是怎么打造风格的呢？

放眼望去，他们总被开司米包裹着。那个世界只存在黑白灰米驼色，不见标签，少有装饰，一件深灰开襟衫就能打遍天下。衣服与标签再无关系，低调、舒适的才是首选，因为——永远有比外表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奋战。

片中教父Logan Roy，为挑选继承人头疼 / 图片来源：《继承之战》

《继承之战》的戏服顾问Michelle Matland在现实中曾为多名富豪打造衣橱，她接受《纽约客》采访时剖析了自己为角色设计服装的匠心。

以西服为例，剧中教父Logan Roy的套装由身处曼哈顿的英国裁缝Leonard Logsdail打造，他深谙伦敦萨维尔街的定制法则，马丁·斯科塞斯和斯皮尔伯格都是其常客，曾经大热的《了不起的盖茨比》、《华尔街之狼》中的西服也都出自Logsdail之手。这些富豪男主角们，要的就是舒适与独一无二。

被华尔街和好莱坞追着跑的裁缝 / 图片来源：Google

Matland表示，她致力于让衣服表达每个角色的个性与身份。因此，家族教父可以穿定制西装，剧中赘婿Tom可不行。他穿的，基本上是Zegna这类意大利大牌成衣西装，领带与袋巾永远成套——统一面料与花色。这本是穿搭精致的样本，哪里出了错呢？

错在太小心翼翼了，正如汤姆在家里的地位一样，若不谨言慎行，恐被扫地出门。

赘婿Tom穿得最整齐，却也最小心，在家里如履薄冰 / 图片来源：《继承之战》

那么为什么英式西服才是低调的代名词呢？

梁文道曾在《八分》节目中谈到，如果你的领带和袋巾成套，这在传统英式搭配中已经是出格，因为被别人识破你讲究了。过去英国人穿西装走在街上，如果有人跑过来夸你穿得真好看，这时你应该尴尬，因为被人看出不低调了。真正穿得好，应该是你讲究得一塌糊涂，但看起来却毫不费力。

这种装低调的鼻祖就是Dandy风潮创始人布鲁梅尔，他简化了旧式英国贵族的繁复穿戴，奠定了现代男装穿搭规则。Dandy风格不能缺的是优质面料、合身剪裁以及惊心动魄的细节。据说，布鲁梅尔每天花几小时打扮就是为了“与任何其他绅士的外表相似”，他还认为绅士以外表来夺人眼球相当不体面。

但真正与人暗较高下之处或许是领巾的系法、落座后袜子露出的长度……这些细节不被大多数人所洞察，却是炫耀给内行人看的。也许只有真正的Dandy们走在大街上时，才能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互相破解对方的穿搭密码，并微微颔首，欣慰一笑。

但这是凡尔赛的最高表现形式了吗？还不尽然，有一种凡尔赛，叫比谁更旧。

Shabby chic, 越旧越贵？

《继承之战》最精彩的一场戏要属罗伊家族去拜访皮尔斯家族，两家交锋。罗伊旗下的电视台和现实中的Fox一样，右派、民粹主义、煽动性强；而皮尔斯的新闻集团就像CNN，左派、自由主义、较为精英。剧中的设定是，皮尔斯比罗伊更老钱。

从室内设计来看，皮尔斯家主打shabby chic风格，破破旧旧的雅致：纹理自然的实木门框、色彩黯淡的印花棉布沙发、佩斯利花纹的床罩、高织物密度床单……镜头扫过的地方，一水的米色、驼色、棕色、海军蓝、干枯玫瑰粉。这种在视觉上毫无冲击力的搭配，已经实打实传递出了装低调的信号。

皮尔斯家的老钱风格 / 图片来源：《继承之战》

除了家装以外，在穿着上，皮尔斯家一样热爱开司米。毕竟，谁不爱这种像云朵一样柔软的面料呢？连一向毒舌的Fran Lebowitz也只对开司米网开一面：“我不相信上帝，只相信开司米。”

因《假装我们在城市》大红的Fran Lebowitz也只对开司米网开一面 / 图片来源：Google

但《继承之战》中竟连开司米也要分个高下。为了与罗伊家族区别开来，Matland在这里为皮尔斯成员搭配了爷爷牌开司米套头衫。她在采访中说：“皮尔斯家族毫不浮华，其中一个儿子穿着他祖父二十年前穿的开司米毛衣，因为他们没有任何东西需要向别人证明。” 

啊哈，原来Loro Piana不矜贵，祖传的才矜贵。这让人想起《格调》中说，真正的绅士才会穿半旧的衣服，尤其连手肘处都略有磨损。可是，这看似低调的背后，一来是炫耀自己的涵养，二来仍在炫耀财富，经过历史淬炼的财富。

普金连健身裤也爱Loro Piana / 图片来源：Google 

所谓老钱，精髓在于突出“老”和“旧”，表明自己的财富是继承的。但继承的财富有什么好炫耀的呢，所以要装低调，因为炫富显得那么不体面且没礼貌。

同时，他们热衷于表达自己的道德与内涵，比如不会铺张浪费的品质，以至于略微磨损的家具比全新的还要好，因为那是时间与底蕴的标记。除了满满shabby chic风格的家具以外，书房里透着古董味的东方屏风连价格都不让人猜到。

为了炫耀这种继承，在派对开始时，皮尔斯掌门人故作轻松地说，你们喝的是汉克·皮尔斯的“撞坏保险杠”，配方来自于西奥多·罗斯福管家的私家秘方。面对如此凡尔赛高手，Logan翻了个白眼。

皮尔斯家似乎处处都在装低调，却又每每有意无意地炫耀，尤其当文化作为一种资本时。他们满口引用莎士比亚，自带文化优越感，跟罗伊家族的粗鄙做派与极右立场划清界限。皮尔斯家的孩子们，可是在布朗大学攻读非洲研究的第二个博士学位，在布鲁金斯学会制定中美政策，有生之年要出版一本回忆录与三本小说。

罗伊家族在斗法中处处落败，正如Logan自嘲地说：我们就像罗马人来到希腊人家做客一样。

然而弱者与强者从来都是相对的，老钱没必要比新钱高一头。因为最终在收购战中，当罗伊提高了收购价以后，皮尔斯还不照样接受了报价，低了头。

天生带着文化优越感的皮尔斯家族也有个价格 / 图片来源：《继承之战》

财富、文化可以是你赋予自己价值的条件，却从来不该成为碾压他人的资本。

真正的低调应该是善意的，你不忍心看到别人因为你优越的条件而感到自尊受损。

而低调如果只是为了更加凡尔赛，那么从一开始就已经输了。毕竟，装，就输了。